那灰木盒里装的,是一个被掏空内脏的提线人偶。
人偶很精致,和真人别无二般,它的手脚都被铁链锁住...在其头顶的位置,停着一只工蜂的干枯尸体。
“看起来阿鲁卡多那混蛋已经知道我抵达斯恩特堡了...”
艾维拉不知何时来到了埃兰的身后,她双手环腰,柔和的曲线被轻薄的睡衣勾勒而出。
“白狼...这是吸血鬼的挑衅吗?”埃兰捡起盒子递给艾维拉。
“不...准确来说是预告。”
“我想,很快就有受害者要出现了...”
“喂...唱诗的家伙,你有什么头绪吗?”她向着埃兰轻轻皱眉询问。
束缚的人偶与工蜂尸体,这看上去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事物,从中也获取不到更多的线索。
“人偶,就算模样再怎么拟真,那也只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就像它一样,内在是空虚的,自由是被束缚的。”
说到此处,埃兰扶了下单边眼镜。
“至于工蜂的话...”
“它们没有目的,没有需求,生来的命运轨迹只有一条——那就是奉献。”
“啊...把话说明白些,这些太深奥的我不懂。”
“他的目标,应该是那些被命运捆绑,无法反抗之人。”
艾维拉头一次发觉埃兰这个吟游诗人能派上这么大用处,在她的认知里,这家伙应该只会空话与胡言才对...
或许接下来,这个家伙真能帮上自己挺多忙。
“你觉得阿鲁卡多会选择在哪里作案?”艾维拉问道。
“学院?嗯不对...虽然受教条约束,但是大多数学生都热忱渴求知识与学术...”
埃兰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座工坊的名字,那座工坊里大多数的工人都是为了获得在斯恩特堡居住权,而签下契约的穷人...
虽说在斯恩特堡中,他们基本不会受到歧视和劣待,但是与普通人相比,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工坊中,自由与灵魂被日复一日的繁琐枯燥工作束缚磨平,从而失去自身的意义...
完全对上了...失去自由的人偶,工蜂与傀儡。
“应该是工坊...是波特利工坊的工人们。”
“那里面有多少人?”
“百余人。”
“草...该死的畜生,第一次作案就挑人这么多的地方。”
“我去把睡觉的那小子叫起来。”
艾维拉将盒子扔到地上,转身向书屋走去。
“喂!等等...”埃兰拉住了她。
“我也一起去吧。”
“你?你个吟游诗人负责推理就好了,万一碰上了吸血鬼之类的玩意,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别低估了吟游诗人的冒险精神啊,况且要是真出什么事了,我可以和守卫讲清情况,以免你们被误会...”
看着这个无所畏惧的吟游诗人,艾维拉也不再坚持,她回屋叫醒卡伦,简单把银剑和猎魔道具伪装好后,便立刻动身前往那座名为波特利的工坊。
至于盔甲,她让埃兰放在大手提箱里携带,以便遇到棘手的对手好随时换上。
......
一个小时后,几人来到了波特利工坊,它坐落的位置在工业区,接近斯恩特堡外缘。
这个点大概是动工的时间,来往的人不少,大多是工人们与送货的车夫。
艾维拉在诸多建筑中一眼便看到了“波特利”那几个醒目的大字。
工坊的大门开着,似乎没有守卫看守。
“前辈...我们到了?”
“嗯。”
“这里味道有些奇怪呢...”卡伦被那刺鼻的味道熏的有些作呕。
“正常,因为这里加工的是纺织品。”埃兰解释道。
几人朝着大门里头走去,但是才刚踏入两步,便被一道声音阻拦。
“哎哎!什么人?”
“工坊重地,闲人勿进!”
一个壮汉挡在了他们身前,语气不太和善。
【啊...烦人...应该再带把钢剑的】
艾维拉不打算和男人废话,悄悄将手挪到了那把伪装成伞的银剑上,就在准备抽出它的一瞬间,卡伦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示意不要这么做。
“你好,我是波特利坊主的朋友,学院的埃兰·温教授,这次前来的目的是带远方贵族的两位亲戚来此参观。”
埃兰不紧不慢地上前对壮汉行了个礼。
“哦!原来是坊主的朋友啊,要见坊主吗?那和我走吧!”壮汉一改恶劣的态度,露出憨厚的笑容,替几人带起了路。
“你看...我就说带上我能帮你们省些麻烦吧。”
埃兰向艾维拉和卡伦小声说道。
“不错...原来你和这里的家伙认识吗?”
“算是朋友吧,他人还挺不错的。”
“其实这些工人算是被他收留的,这些经受战乱的流民穷人们无处可归,是波特利主动要求用工作来给他们换来斯恩特堡的居住权。”
“虽然工作辛苦了点,但是住食待遇和别的工坊似乎是一样的。”
“照你这样说,他是个好人?”
果然斯恩特堡这大城市就是不一样,还能见到如此心善的富人,换成别的地方怕不是连这些流民仅剩的价值都给榨干了。
“他为了这些和他不相干的家伙承担了太多,比如为他们缴税...听说他还欠了一大笔外债呢,挺可悲的不是吗?”
“不过我喜欢和他这种性格大气的人结交。”
......
壮汉带着几人进入工坊内,工人们已经陆续在岗位上动工。
艾维拉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神态——
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与劳累,但那绝非麻木,大家都认真地干着手头上的活,在空暇之余还能互相说笑与慰藉。
“你看,这就是大家工作的地方了,斯恩特堡的纺织品有五分之一是来自这儿的!”壮汉热情地向三人介绍到。
埃兰也感到有些不对劲,先前他从没来过工坊内部,他只凭波特利的话和自己的片面推断,就判定这些工人是像傀儡与工蜂般失去灵魂的存在。
而现在看来截然相反,这些工人虽然失去了自由,但他们知足于这种维持现状的安稳生活,并没有埃兰想象中的压抑。
难道说这里的工人们不是阿鲁卡多的目标吗?
“请问波特利坊主对你们待遇怎么样...听说他欠下了很多债务,已经不堪重负了。”开口的人是卡伦。
“待遇?坊主对我们就像亲人一样啊,我们当中大部分人都已经拿到了在这儿的居住证了呢...坊主的恩情还不完啊!!!”
“至于债务...我这粗人不是很懂,可坊主从来没拖欠过工钱。”
【嗯?大部分都有居住证明?】
艾维拉瞥了一眼身边的吟游诗人,那凶狠的橙黄色猫瞳给埃兰吓的眼镜都要掉了。
两人用余光彼此交流着:
[你个不靠谱的吟游诗人,你当时为什么不提工人们有居住证明了?]
[额...我只是了解了个大概,平时我都待在学院里,对这里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
[之后再找你算账。]
“好了,前边上楼就是坊主的办公室了,我还要工作,就不打扰您几位了。”
壮汉将几人带到楼梯处,便告别离开。
......
看起来,线索就此中断了。
“白狼...我很抱歉,我的片面判断将我们带入误区了。”埃兰愧疚地说道。
艾维拉白了他一眼,带着卡伦向工坊门口的方向走去,她可不愿意继续浪费时间,当务之急是找到阿鲁卡多真正的目标。
“等一下,前辈。”
“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卡伦停了下来。
“奇怪什么?”她有些不耐烦。
“相比于这些工人,我倒是觉得波特利坊主作出的牺牲与奉献更多。”
“他为了这些人,不惜舍弃财富,甚至连背上外债都要保障这些工人的生活...这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此言一出,霎时点醒了二人。
对啊...他们先入为主的以为工人就是“被束缚傀儡”的象征,而忽视了作出更大“奉献”的人——波特利坊主。
他为了这些流民工人,用自己的财富与名声为他们构筑了全新的生活,而他自己却成为了那个“傀儡”——他的善意,成了他最大的负担。
似乎他完全舍弃了自己,变成只为这些工人而活,为了他们而“奉献”!
他,被困在了自己“善良”的枷锁里,成为了只会“奉献”的“工蜂”!
“草...”
“吟游诗人,快把工人疏散走!”
“你小子,拿好你的枪和银剑,和我上楼。”
艾维拉从埃兰的提箱中取出盔甲,将银剑卸下伪装。
......
二人很快来到办公室门前,为了以防万一,艾维拉敲了下门以此确认波特利的状况。
“波特利坊主?!”
“坊主?!”
“......”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瞄准好里头,我破门了。”
“啪啦——!”
艾维拉将门打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骇人到极点的场景——
坊主被几道枷锁悬挂在空中,头颅无力的垂悬在左侧,他胸腔中的内脏全被掏空,但却没有一滴血液淌下——那些血液,像一只只工蜂一般在皮肉的边缘盘旋,将他的躯体当成了血肉巢穴...
“去你的...来晚了吗?”
艾维拉不甘地握紧手中的银剑。
那些由血化作的工蜂从他空洞的躯壳中飞了出来,化作了艾维拉熟悉的字迹——来自阿鲁卡多的挑衅:
“善良与无私,真正的束缚傀儡之罪。”
“很遗憾,第一场游戏,您输了。”
妈的...畜生!
“草...出来啊!”
“只会躲在背后说谜语算特么什么本事?!”
也许是艾维拉愤懑的言语激怒了阿鲁卡多,那些字体散开,“工蜂”汇聚到一起,变成残碎的鬼影。
而这片猩红没有任何犹豫,直直向着艾维拉扑去。
“前辈,快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