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街，依傍黑市存在，这里是亡命之徒、走投无路者的栖身之所。
至少绝大多数都是没有身份的流民。
谢禾年打量着周遭低矮破败的建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血腥气，和某种难以言说的酸臭味道。
这天空要是暗沉点，都能做鬼片取景现场了。
一大一小两人，被方霆霓领到深处，最终停在一处四合院落前。
朱漆大门有些斑驳，门口两尊掉皮的石狮子怒目圆睁，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
“进去。”方霆霓推开门，扬了扬下巴。
虽然谢禾年有些害怕，对方会不会要把自己当成祭品，去供奉邪仙。
但现在的处境，哪怕给她六根翅膀都飞不出去。
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颇为宽敞的院子，青砖铺地，苔藓遍布，中间一口老井。
稀稀拉拉散布着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一张简陋的木桌旁，五个人正围坐在此，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牌，嘴里嚷嚷着“跟”啊“开”啊什么的。
在炸金花。
和谢禾年想象中阴森肃穆的黑帮老巢不同，这里竟有几分……烟火气？
方霆霓见状，眉头一皱，径直走了过去。
没出声，只是伸手从其中一个青年手里抽走了他的牌，瞥了一眼。
“嚯——不错啊。”方霆霓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同花顺，还带一对A？你小子今天手气挺旺啊。”
那青年正玩到兴头上，牌被抽走，刚要发火，扭头一看是方霆霓，脸上的怒气瞬间化为谄媚的笑容，连忙站起身，点头哈腰：
“呀，方爷！您回来了啊！这、这牌您来玩！”
转而又对桌上其他人嚷嚷道：“都坐好，一个都不准跑！陪方爷玩尽兴！”
然而，他话音刚落，方爷就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爆栗，“咚”的一声脆响。
将手里头那副好牌随手往桌上一扔，没好气地斥道：“还玩呢？一个个都没事干了？咱们万钧堂都穷成啥样了，你们还搁这内部消化？”
目光扫过桌上另外几人，母老虎似的大嗓门让他们都缩了缩脖子。
谢禾年忽然涌现起不好的回忆，以前她也是这么被福利院院长劈头盖脸的骂。
虽然凶是凶了点，但实际上并没怎么逸散灵力施压。
青年捂着额头，委屈地辩解：“方爷，咱们没赌钱……就是玩玩，输了的挨脑瓜嘣，您要敲……也是敲她们四个啊……”
“……”
方霆霓想起对方刚刚那副稳操胜券的牌型，表情闪过一丝尴尬。
便干咳两声，转移话题，声音提高几分：“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巡逻的巡逻，练功的练功，少在这聚众……聚众娱乐！”
方霆霓在黑街积威甚重，她一发话，院子里哄闹的人群瞬间作鸟兽散。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院子，转眼间就变得空旷起来。
没多说什么，方霆霓只是领着身后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的谢禾年，领着她穿过前院，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厢房。
“你们先住在这里吧。”
屋内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有床有桌。
“没事别乱跑，黑街比外头可怕多了，走丢了或者惹了不该惹的人，我都未必能及时捞人。”方霆霓一边说，一边看着谢禾年那副呆呆的表情，忽然就把语气放重了些，“要是让我知道你乱跑，我就该考虑把你腿打断了。”
“……噢。”
交代完后，方霆霓便转身出了房门。
谢禾年抱着打瞌睡的谢小麦，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先前被敲了脑门的青年正凑在方霆霓身边，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带着笑嘻嘻的表情，而对方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并未真正动怒。
扭头又跟另一位少年交谈，似乎是在安排什么。
这场景莫名的有些和谐。
方霆霓在这群人中，似乎并非单纯让人感到恐惧的“红棍”，
反而更像是一个……大家长？
跟于栩和她讲的狠辣形象颇有些出入。
谢禾年默默收回目光，心思活络起来。
眼下虽然安全，但终究是身处虎穴。
转而开始默默观察房间结构，盘算着有没有可能找到机会，带着小麦溜走。
很快却又回想起方霆霓刚刚的话语。
想来也是，她手上没有黑市符，就算能从黑街跑到黑市，也于事无补。
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些雀斑的瘦高少年，看起来和谢禾年年龄相仿，怀里抱着一床干净的被褥。
正是方才在院子里和方霆霓交谈的那名少年。
“谢姐好！”少年笑容阳光，露出一口白牙，满是活力，“我叫阿豆，方爷让我来给你送床新被褥，铺厚点，晚上凉！”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铺床。
“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就好啦！别客气！”
看着阿豆热情洋溢、毫无心机的模样，谢禾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些。
想起刚刚院子里的情形，忍不住好奇问道：“阿豆，你们好像都不太怕方霆……方爷？”
“怕啊！怎么不怕？方爷生气的时候可吓人了，很久之前，有个不长眼的，来万钧堂的地方闹事，被她一道雷当场劈死。”阿豆弯腰拍打着被子，像是在说习以为常的事，“但是，怕归怕，方爷也是大伙儿的恩人呢！”
“恩人？”
“对啊！”
铺好床，又走到窗边擦拭窗台。
“我们这一院子的人，差不多都是方爷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捡回来的，也只有方爷愿意捡我们这样的垃圾了。”他指了指自己，“我以前饿得不行，偷了别人点东西吃，差点被打没命，还是方爷把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给我饭吃，让我在这里干点打杂跑腿的活。”
“还有刚才被方爷敲脑袋的那个，以前好像是什么小帮派的少主，风光过一阵，后来就被手底下的人背叛，全家都被杀了，就剩他一个，还是方爷念及旧情，把他保了下来。本来是想认方爷做义母的，但方爷不喜欢别人管她叫‘妈’。”
“还有个更惨的，被卖到黑市做炉鼎，方爷把她买回来，让她自己选活路，最后当了万钧堂的死士。”
这些话从阿豆口中轻松讲出，但谢禾年听了却满是沉重。
像这些事情，在黑市黑街这种无法地带经常发生，以至于和她同龄的少年早已司空见惯。
阿豆动作利索，很快就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长舒一口气，脸上带着与黑街格格不入的明亮笑容：
“呼——搞定！所以啊谢姐，在黑街这地方，要想活下去，要么你自己够狠、够强，能打出一片天；要么，就得找个靠谱的强者罩着。”
“那黑街这，除了方爷，还有别的强者吗？”
谢禾年试探着问，想多了解一些关于黑街的情况。
“有的谢姐有的！”阿豆连连点头，但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怕犯了忌讳，“像方爷这么厉害的，还有四位！”
东头“血佛爷”。
西边“骨夫人”。
南巷“千面郎”。
北角“天万钧”。
中间“霜茯苓”。
“咱们‘天万钧’方爷虽然是新晋的，但雷法可是五人里面，攻击性最强的！”
谢禾年听得暗暗咋舌。
血佛爷、骨夫人……光听名号就不像什么正经修士。
相较之下，方霆霓这个“天万钧”就顺耳多了。
“哦对了。”阿豆说完，又补充道，“还有灵猫馆的猫老板，实力也深不可测。但他老人家从不参与咱们这些派系斗争，属于绝对中立，只做生意，拿钱办事。”
看来这黑街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得多，势力盘根错节。
“对了谢姐……”阿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有件事情得提醒您，您在我们这待着，最好……千万别一个人出门，尤其是晚上。”
“……为什么？”
谢禾年心里一紧，虽然她本来也没打算乱跑。
“因为骨夫人最近在修炼方面，似乎有点难处，不止一次跟方爷提出，要‘借’几个长得周正、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去炼‘灵骨偶’……”
“灵骨偶？”
光是听这名字，就让她脊背发凉。
听起来就像是那种需要活人做材料的邪恶禁术！
“嗯！”阿豆重重地点头，“骨夫人从前扶持过方爷，所以她私自来地盘‘借’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有好几个年轻人失踪了！唉，反正你千万小心，还是待在院子里最安全！”
谢禾年听后，眼皮直跳。
怎么大白天的就开始讲起了鬼故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