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栩还是没来……”
谢禾年抱着醒来的谢小麦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天空逐渐被血色浸染,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空落落的。
不对。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怎么会荒谬地觉得,自己这个欠了一屁股债的拖油瓶,会比于栩处心积虑想要夺回的证据更重要?
谢禾年在心中自嘲地想着。
虽然她先前只身前往烂尾楼时,确实是抱着豁出性命的决心,但那时候肾上腺素飙升,更多的其实还是冲动。
直到现在被方霆霓“软禁”在这方院落里,才有闲工夫遐想。
幻想着于栩会不会手持那柄白鞘黑刃的长剑,英雄登场,周身环绕着凛冽剑气,把自己揽在怀里,剑锋直指方霆霓,用清冷的嗓音宣告:“她是我罩的人!”
“咕嘿嘿……”
谢禾年连忙擦了擦口水。
拜托,有一个很酷的美少女营救自己可是酷到爆。
但她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谢禾年又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颊。
是因为在青要县秘境被人捅的时候,于栩确实救过自己?
还是因为……
回想起当时于栩为了给她疗伤,嘴对嘴喂下玉盏蜂浆时,那近在咫尺的呼吸、柔软的触感……
可恶,初吻都被夺了,以后一定要找她算这笔帐!
算了算了!
谢禾年用力甩头,试图将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甩出去。
这种幻想还是太科幻了。
于栩那种利益至上,连小孩子都能权衡舍弃的家伙,怎么可能为了她深入虎穴?
自己还是现实点吧。
转而低头,用脸颊蹭蹭怀里谢小麦软乎乎的脸蛋。
现在唯一能和她相依为命,感受到一丝温暖的,就只有这个小团子了。
至少方霆霓目前看来,也确实没有为难她们,除了限制自由,吃喝用度都没短缺,甚至还派了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阿豆来伺候自己。
这么一想……
被绑架的日子,除了提心吊胆和失去自由,居然比她以前朝不保夕的时候还要舒服点?
既不要担心被追债的找上门,又不用怕吃不饱饭。
这算什么事啊!
如是想着,先前被方霆霓喊出去办事的阿豆忽然路过窗边。
此刻如沐春风。
“诶,阿豆,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有啥好事跟我讲讲呗。”谢禾年连忙喊住他。
天知道对方不在的这段时间,自己有多无聊。
其他人又不熟,而且长得没阿豆憨厚,只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窗外。
更何况方霆霓立了规矩,不许她在院子里没人的时候乱跑,否则就要放电伺候脚底板。
谢禾年可不敢违逆。
“今天开荤啦!谢姐!”阿豆兴奋地扬了扬手里拎着的蛇皮袋,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谢禾年看。
里面可见一大堆新鲜的蔬菜、菌菇,还有一盒盒红白相间的肉卷。
“方爷发话了,让大伙儿出门采购了好些食材,今晚要搞一桌大火锅!”
“火锅?”谢禾年一听,眼睛瞬间亮了。
很难想象,一个人在被绑架的状态下,第一时间关注的还是今晚吃什么。
肚子里的馋虫很不争气地开始蠕动。
谢禾年可是很久没吃过火锅了。
前世还是几个狐朋狗友聚餐,带她吃过一两回,热闹的氛围让她记忆犹新,后来自己一个人生活,觉得去店里吃太奢侈。
于是自己买点肉买点菜,在小锅里咕嘟咕嘟煮。
但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少了点感觉,后来也懒得弄了。
阿豆一边帮忙洗菜,一边兴奋地嘀咕,说方爷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突然搞这么大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哪位贵客接风洗尘呢。
光是平时的伙食费就要好几百,今天竟然可以敞开了肚皮吃!
怪不得院子里的人,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气,干活都格外卖力。
“怎么,你也馋了?”一个略带戏谑的从旁边传来。
谢禾年一扭头,就对上方霆霓的目光。
对方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还带着笑意。
在从阿豆那听闻方霆霓的各种“英勇事迹”之后,让谢禾年怎么看都觉得像是笑面虎。
“……呃,还、还好吧。”
谢禾年连忙偏移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生怕自己就要变成一盘五花肉卷,被下到锅里去。
“还装呢?”方霆霓嗤笑一声,“‘想吃’这俩字都快刻你脑门上了,口水收一收。”
“有那么明显吗?”谢禾年下意识摸了摸嘴角。
“不打自招。这下自己承认了不是?”方霆霓挑眉。
“……”
可恶,被诈了。
谢禾年哑口无言。
偏偏这时,肚子也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
她中午因为绑架一事心神不宁,根本没吃多少东西,下午三四点,肚子就开始打鼓了,在听到要吃火锅后,更是感觉前胸贴后背。
“这波和肚子配合不是很好。”方霆霓看着她这副窘迫又强装镇定的模样,故意慢悠悠地说,“想吃就出来帮忙,别光站着等投喂。”
“嗯?还有我的事?”
“这顿火锅,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给、给我准备的?”谢禾年更懵了。
她们不是绑匪和人质的关系吗?吃这么好,怕不是断头饭口牙!
可谁知,方霆霓脸上的戏谑神色淡去,伸出手,揉了揉谢禾年蓬松的脑袋。
“我答应过你爹,等我俩从底层熬出头之后,就好好搓一顿火锅,现在他是无福享受了,你得替你爹敬我一杯。”
只是一揉,让这个女人身上惯有的狠厉与张扬似乎褪去不少。
她口中的“你爹”,那个在原主记忆里一直被怨恨的形象,似乎在这一刻,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变得具体起来。
直到方霆霓转身离去,谢禾年还陷在愣神当中。
……
夜幕降临,四合院中央支起了一口大铜锅。
锅底是用多种灵植和妖兽骨熬制的浓汤,在火灵根的一阵加热后,此刻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在万钧堂这,没有什么主座的说法。
方霆霓坐的地方就是主座。
而谢禾年则特地被安排到了她右边的位置。
一时间让她有些如坐针毡,感到无形的压力。
就好像明明是个刚入职不久的新人,却突然被安排到了大领导旁边。
感觉四面八方都有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直把她刺成鹌鹑。
但更多感觉到的,却是一派热闹的气氛。
就连谢小麦也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
“别跟个鹌鹑似的缩着。”方霆霓以手作筷,用灵力夹着鲜嫩的雪花肥牛,在翻滚的红油锅里涮了涮,竟放到了谢禾年面前的小料碟里,“吃,就当自己家。”
谢禾年心说,在自己家可吃不到这么豪华的火锅。
低头看着碗里那片裹满香油蒜蓉的牛肉,又有点不敢下嘴:“……谢谢方爷。”
“啧,想怎么叫怎么叫,听着别扭。在外边,叫我方爷是规矩,但在饭桌上可没有那么多讲究。”
谢禾年点点头,刚尝了一口肥牛,就香得她顿时忘了紧张,开始埋头苦干。
方霆霓一边涮着菜,一边看着谢禾年。
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不高,但在嘈杂碰杯的环境中,清晰传入谢禾年耳中:“谢禾年,你,是怎么看我的?”
“我吗?”谢禾年嚼嚼嚼,缓缓抬起头,“说实话……我其实是有点怕你的……”
“怕我杀了你?”
“……嗯。”
“……”方霆霓沉默一阵,“我刚入行的时候,年轻气盛,不懂规矩,差点被人坑死在任务里,那会你爹救了我一命。”
“后来还有一次,我着了道,修炼走火入魔,又是他救了我一命。”
“最后一次,是他体内的灵根。”
虽然方霆霓讲得简短,但蕴含的信息量很多。
谢禾年默默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所以,哪怕后来我知道了他的身份……”方霆霓语气恢复了平静,“我也没打算为难你。你爹给你留了三块免死金牌,就算是演戏,那也是实打实出生入死过的弟兄。我方霆霓恩怨分明,他的债,还轮不到他女儿来还。”
“那你……”谢禾年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不是还在帮仙渺集团办事吗?”
“一码归一码。你又没有抢他们东西。”方霆霓涮着一片黄喉,侧脸在火锅蒸腾的热气中显得有些模糊,“再说了,我只是打手,又不是谋士,他们肯定不会只让我这个头脑简单的,去处理这件事。”
言下之意,便是于栩如今的情况仍然岌岌可危。
但谢禾年现在还在于栩的气头上,无暇管她。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吱呀——”
“哐!”
谢禾年刚打算继续埋头苦吃,
院门便骤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重重地撞在两侧的墙壁上,发出巨响。
聊笑声在这一刻停止,所有人脸上都警惕地望向门口。
谢禾年也从后面探出脑袋,心脏猛地一跳。
只见那洞开的门框处,一只毫无血色、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掌。
正缓缓地搭在了门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