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能够清楚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那是少女最粉红的幻想被某人一锤砸个稀烂的声音。
一时间解语竟然对丹曦升起了浓浓的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上一秒刚让她见到如此符合心中幻想的仙子，下一秒又亲手毁掉，简直不可饶恕，这魔女要是个哑巴该有多好！
倒不是说丹曦嗓音有多么难听，恰恰相反，她有着和外貌相匹配的天籁级声线，奈何再好听的声音也中和不掉丹曦恶劣的语气。
不是忍不忍得住的问题，而是明明能够好好说话，甚至同一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和丹曦嘴里说出来，完全是两种概念。
那是一种刻意挑衅的刻薄感，嘴巴一开一合便自带嘲讽，泥菩萨听了也得存上三分火气。
尤其是丹曦明明有着那么甜美的声线还非要如此讲话，这种反差让解语格外受不了，攥紧拳头，怒目而视。
丹曦冷冷一笑，也不管解语如何看待自己，拂尘一扫为她施了一道定身术，掣住肩膀往山下疾驰而去。
眼前是一闪即逝的草木树林，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劲风，解语纵是心智坚毅年纪也不过刚满十八，说不害怕是假的。
可她也知道这是丹曦刻意整蛊，奈何身体的颤抖怎么也止不住，反而愈演愈烈。
一时间生理上的恐惧和心理上的自尊让她格外愤怒，反而激起了倔劲，梗着脖子瞪向丹曦，尽力集中注意到她身上。
这一招果然有用，丹曦不说话时那淡然出尘的样子不必多说，从小跟着丹祖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长大，内里又自带一股炼丹师藐视天下的傲气，不说话时比仙子还仙子。
尤其是她身上传出的体香，可不是等闲之物。
乃是丹曦自小把丹丸当糖豆吃，嘴馋时祸害了不知多少山珍野味得来的。
虽说年幼不曾修炼，无法炼化丹力，纯属暴敛天物，可其中蕴含的灵气却也一遍遍冲刷着她的经脉，如此便形成了自带天地灵气的体香。
对修士来说还不算什么，对解语这种未曾筑基的凡人当真是神仙水的效果，只片刻，心神便安定了下来，心中不由再次发出一声感慨。
多完美的一个仙子，可惜不是个哑巴。
就在解语观察丹曦的同时，丹曦也将神识锁定在解语紧绷的小脸上。
此乃相面之术。
然而看着看着她心下不由一沉。
这解语面容精致，眉眼坚毅，典型的外柔内刚，只是瞳孔凝结，冲散了不少原本的灵动，说明黄毛丫头心有郁结，心思深沉，通俗来讲就是有多张面孔。
如此性格极易滋生心魔，更不用说这丫头还是极阴之体，刚才只顾着高兴解语的根骨，倒是忘了注意心境，却是棘手。
相较于丹曦的愁绪，解语的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适应了被人带飞以后，注意力渐渐放到了对丹曦修为的震惊上了。
前半生解语为了拜师玄门搜集了不少关于修真者的消息，后来与玄门接触才发现其中不少是凡人臆测的内容。
譬如说最经典的刻板印象——金丹遍地走，元婴不如狗。
事实上对于玄门来说，哪怕在上古时代金丹期也是绝对的中坚力量，到了元婴期便是移山填海，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活脱脱神话传说里的神仙做派。
而在如今的末法时代，元婴期及以上已经当得起一句传说了，金丹期便是高手中的高手，真正占据玄门九成人数的是筑基到心动期这个庞大群体。
许多二三流门派的掌门也不过一个金丹境，更多的是靠气动期和心动期所谓高手在撑门面。
蜀山作为当世剑宗，在玄门里日常和昆仑争夺魁首宝座，门内筑基弟子倒是不在少数，解语也见过许多。
可筑基对于修炼来说也不过刚刚迈出第一步。
御剑飞行，驱使法宝最少也要到气动期才能施展，如今这丹曦不但能够贴地飞行，甚至还带着她一个凡人，怎能不令解语惊讶。
忽然她想起在蜀山听到的一个传闻。
说外门当中论及天赋，最高的并不是什么蜀山三秀，而是面前这位混世魔女。
玄门完成筑基的平均年岁都在五十上下，而丹曦则以区区三十岁不到的年纪便筑基完成，当时轰动整个蜀山，甚至听说有内门的老怪物打算出山考验，收她为徒。
可惜这丹曦也不知哪根筋搭错，筑基以后便过起了混吃等死的日子，住所也从外门核心一步步被赶到了蜀山最边缘的荒凉山头。
原本只是外门长老想刺激她振作，却没料到丹曦越发摆烂，这些年都成了蜀山当中最典型的反面教材。
解语被送到她这来的时候，展现出的反感也正是因为这些传言。
可如今亲眼见识到丹曦带着自己脸不红，气不喘，一口气贴地飞行了上千里，解语激动了，她觉得自己遇到了当初搜集资料时看过的一些玄幻小说主角。
混世魔女明显是在隐藏修为，扮猪吃老虎！
已经看到前方城市线灯光的丹曦忽然打了个冷颤，有种被毒蛇盯上的危机感。
神识瞬间散出，笼罩方圆五百米，一番探查毫无所得后，丹曦自哂一笑。
整个川蜀皆是蜀山势力范围，哪个妖魔会不长眼的往这边撞，也是她大惊小怪了。
同时收起袖筒里的御风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丹曦当然没有隐藏修为，那纯属脱裤子放屁，蜀山不是小门小派，内门的元婴长老和执事也时常出山走动，她隐藏有个屁用。
只是外丹精妙之处岂是如今专修内丹的芸芸众生所能窥探，炼丹师别说到了筑基，便是从未修炼，只要掌握丹诀，只要手里有自己练出的丹，飞天遁地自有其法。
“走，咱们进城。”
顺手解去解语身上的定身术，丹曦一摆拂尘就要往山下的万家灯火行去，嘴里的口水已经快要冒出来了。
成都最绝的不是那一长串的零，而是火锅，丹曦这老饕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口舌之欲了。
岂料她刚准备迈步，就被后面的解语拉住了袖头。
“师....女王大人，你不会打算穿这套衣服进城吧。”
丹曦两眼一瞪，眉心间的丹火印记恍若第三只眼活了过来，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油然而发。
“我穿这套衣服怎么了，十年前我来成都，那时可是万人空巷来拜我，还有求我祈福算卦的，反倒是你，破破烂烂的像个乞儿，跟在身边没得丢我的脸。”
解语被噎得直翻白眼，脸色时黑时青，缓了半晌才压下怒气。
“女王大人，我求求你清醒一点，你都说了十年前，十年啊，凡人世界都能探月了，你穿这套下去怕是被人当神经病看。”
丹曦不以为意，确切点说但凡修士都不在乎凡人看法。
把普通人视作同类是一回事，平等对待又是另一回事了，两者时间观相差巨大，凡人一生搞不好都没修士睡一觉来得长。
然而解语生拉硬拽不肯松手，丹曦看看天色又怕晚了来不及吃遍大街小巷，索性妥协，任由解语从宗门下发的储物袋里掏出一件件衣服。
只是眼神一直紧盯成都中心繁华灯火的丹曦却没看到，解语嘴角悄然勾起的一抹报复的坏笑。
“找到了，这套衣服绝对适合女王大人。”
丹曦回头随意瞥了一眼，下一秒双目圆睁，脸色飘红，似气似羞。
“这...这....成何体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