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抱着材料回到山洞，心里憋着一股气。
她将那些灵草、矿石一一摆开，借着洞内微弱的光线翻阅丹诀。
大还丹的炼制步骤繁琐，对火候和时机的把握要求极高，远非她之前练习的几款丹药可比。
更何况就连那几个基础丹药她都没一个成功，如今要炼制培元丹的进阶版——大还丹，无异于还没学会走路的小儿就想去参加百米冲刺，不是招笑与否的问题，压根是出题人丹曦强人所难。
可她生性倔强，不愿在丹曦面前示弱，便硬着头皮开始准备。
按照丹诀所述，解语先以三昧真火温养丹炉，随后依次投入材料。
最初几日，一切尚算顺利，药液在炉中缓缓融合，散发出淡淡的灵气。
解语稍稍松了口气，心想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然而，到了第十日，情况开始急转直下，被她用来当作丹炉的大锅内的药液对真火的需求骤然变得极其苛刻，需要精准控制在毫厘之间。
解语修为尚浅，神识不足以长时间维持如此精细的操控，一次心神微荡，真火猛地窜高了一瞬，炉内原本平衡的药力瞬间紊乱，发出沉闷的噗响，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
她看着炉底那团焦黑的残渣，愣了半晌。
果然.....果然还是一样的原因，她对三昧真火的控制堪称左右脑互博，虽然真火是她根植于丹田内的本名真火，却不能操纵娴熟。
这么久的练习下来，不是过于谨慎导致火力不足无法融化材料，就是像现在这样控制不好力度烧坏了材料。
解语咬着嘴唇默默清理干净，告诉自己还有时间，还有材料，她重新开始，更加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分神。
第二次炼制，她长进了许多，最起码坚持到了第二十五天。
丹炉内药液已初步凝成丹丸雏形，散发出的灵气也浓郁了许多。
胜利在望的喜悦让她心神一松，就在她准备进行最后一步收丹时，炉内尚未完全稳定的丹胚因一丝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而骤然失衡。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丹胚表面出现数道裂纹，灵光迅速黯淡，最终化作一堆灰白色的粉末，灵气尽失。
四十九天的期限到了，解语站在冰冷的丹炉前，望着里面的失败品，脸色苍白。
山洞里寂静无声，只有她略显急促的呼吸，材料已耗尽，她没有第三次机会。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山洞，解语找到正在打理药圃的丹曦。
“师姐…”解语的声音干涩。“…失败了，材料.....材料.....”
丹曦停下动作，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她。
“两份材料…都毁了。”解语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我控不住火，最后收丹的时候…”
丹曦沉默片刻，语气平淡。“知道了。”
这过于平静的反应让解语更加不安。她预想中的斥责没有到来，反而让她心里没底。“赤炼仙子那边…怎么办？她会不会…”
“那是我的事。”丹曦打断她，重新弯下腰去摆弄烧烤架。“你去把丹炉清理干净。”
解语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丹曦没有骂她，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这种漠然比责骂更让她难受。
她知道自己浪费了极其珍贵的材料，更可能因此惹来麻烦。
赤炼仙子费尽心思才凑齐材料，若知道丹药炼毁，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赤炼那看似妩媚实则精明的眼神，以及她可能有的反应，解语心底泛起寒意。
之后几天解语过得浑浑噩噩，修炼时无法集中精神，吃饭也味同嚼蜡。
她总是忍不住看向草庐外的天空，生怕下一刻就看到赤炼驾着那锈迹斑斑的飞剑怒气冲冲地出现，每一次风声鹤唳，都让她心惊肉跳。
丹曦则一切如常，该品茶品茶，该吃野外吃野味，到点就钻回草庐休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偶尔解语能察觉到师姐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一丝审视，这让她更加抬不起头。
约定的取丹日终于到了，从清晨开始，解语就坐立难安，她躲在洞口，远远望着草庐前的空地。
日上三竿时，天边果然出现一个红点，迅速扩大。
赤炼仙子依旧是那身略显破旧的衣裙，驾着飞剑落下，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丹曦道友，我的大还丹可炼好了？”她人未到，声先至，语气轻快。
丹曦从草庐中走出，手中并没有预料中的丹瓶。
赤炼脸上的笑容微凝。
解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手指紧紧抠着洞口的石壁。
只见丹曦对赤炼说了几句话，距离太远，解语听不真切。
她看到赤炼仙子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沉。
两人交谈了几句，赤炼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解语山洞的方向，那眼神锐利如刀，让解语瞬间如坠冰窟。
她们没有争吵，赤炼仙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她深深看了丹曦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御剑离去。
那道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比来时快得多，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解语丝毫没有感到轻松，赤炼离开前那冰冷的一瞥，烙印在她脑海里，她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当晚，解语来到丹曦面前。
“师姐，赤炼仙子…她说了什么？”她鼓起勇气问道。
丹曦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平淡。“我说炼丹出了意外，丹毁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她走了。”
“她…没生气？没说要赔偿？”解语难以置信。
“生气是必然的。”丹曦淡淡道。“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在这里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至于赔偿…”她顿了顿。“是你炼坏了她的材料，我为什么要给她赔偿。”
解语低下头，心头一颤，觉得自己被丹曦放弃了，一股酸涩涌到鼻头，声音微弱。“对不起，师姐…是我没用。”
“你是没用。”丹曦看着像蔫了的茄子似的解语，气不打一处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说废物都不足以形容。”
解语瞬间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委屈和绝望，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被丹曦嫌弃，下一秒就会被赶走，岂料......
“你为什么要内疚，炼丹失败就失败，搞得像背后捅了赤炼一刀，你哪里对不起她了，把头给我抬起来！”
解语不明所以，眼睛越瞪越大，积蓄的泪水也因此掉落。
丹曦伸手接住，将那滴还带着温热的泪水弹在解语额头，起身背手，在草庐内来回走动，恨铁不成钢道。
“我问你什么是炼丹师？”
不等解语回答，她就接着说道。
“炼丹师不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医生救不回病人会内疚会自责，更会对病患及其家属甘都羞愧，但炼丹师凭什么要对求丹的人内疚，炼丹就是赌，求丹的人则是赌徒，炼丹师则是摇骰子的荷官，输赢关你什么事。”
她指着解语鼻子直接开喷。
“知道赤炼为什么不发火嘛，因为她知道这个规矩，开盅之前她能有期待，材料交出去就是买定离手，开盅之后富贵在天，她一个赌空了全部家底的人都没说什么，你一个要骰子的在这哭，哭什么哭，有什么可哭得！”
解语第一次听到这个理论，由于玄门对炼丹师的神话，她总以为炼丹是门很高大上的职业，没想到竟然被丹曦说得如此低俗。
不过......
她心里倒是暖暖的，这么多天下来解语哪还不了解丹曦的臭脾气。
别看现在骂的凶，不过是毒舌的毛病又犯了，实则不还是担心自己，否则说那么多干什么，分明是在开导自己。
想到这里，解语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意。
丹曦再不济也是个筑基修士，神识何等敏锐，当即察觉到死丫头还在笑，气得头皮发麻。
这死丫头，给点阳光还就那个灿烂，搞了半天是来她这装可怜以退为进来了，怎么这股聪明劲就没用到正途上？！
误会了解语的丹曦彻底炸毛，终于忍不住点出了她这些天失败的原因，也不管当初定下的放养计划。
“你还有脸笑？初次见面的时候看你挺机灵的，长了毛比猴还精，结果筑基才发现，你就是头猪，不对，猪还能有幸被本真君吃，你连被我吃的资格都没有。”
解语不知丹曦为何突然变脸，不过她毕竟少女心性，又对丹曦这个那个的说不清楚，只当她想摆谱，连忙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任由丹曦发泄。
心里还在自我感动，解语，你的牺牲不会白费，将来把丹曦拿下非要把她按在床上叫妈妈。
丹曦不明解语心中所想，见她这么乖，怒火也消散了一些，却还是冷言冷语。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炼一次失败一次，总结都不会？控制不好火焰就这一个坑，你个蠢猪居然能跌进去十几次，几个月爬不出来，你能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