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她接下来的话语却否定了幻听的可能。
“因为我遇见了你，因为你让我这么生气，才让我醒悟了过来，自己果然不是在做梦。”
……欸？
“咱们分别那天，你的哭声也让我明白了这点。”
“在这里，我不是无敌的，你也不是无敌的，受伤了咱们就会死，要是吵架了会心里难受，饿了肚子会咕咕叫，吃到了难吃的也还是会吐。”
但与此同时，你为我包扎时的温暖，与我一起在篝火边的谈笑……的那一切，也都是真实的。
她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出这后半句，脸颊在火光的映照下染上一丝霞红。
“穿越——这是个很适合逃避现实的理由，但……”
“但，不论情况多么荒谬无理，就算是梦也无所谓，只要我的手心还能够感受到你的温度，我的耳朵还能够感受到你的心跳，那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就是真实的。”
“如果我的话语会让你难过，如果我的行为会伤害到你，那我也就无法再用‘穿越’这样的便宜理由来欺骗自己，来随心所欲地对待我周身的人与事，来随心所欲地……”
对待你。
……
张开嘴唇，反驳的话语却迟迟未能发出。
……什……
什么呀……
突然说这么一堆大道理，你这家伙……
是想要我做出什么反应啦……
“奥、奥卡姆剃刀……吗？”
没法直视她的脸，我转过头。
半晌，我只能给出这么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那是什么？”她歪着头反问。
“就是说……”
……
“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就是这句。”
“……什么？”
“就是这句话，我听着最不爽了。”
……
你……
你又要把话题转到什么地方去啊？我想这么问，然而她捧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扭了回去，用修长的食指点在我的嘴唇上，继续道。
“我承认，我是不懂，我不懂什么预言，不懂为什么风不受我控制，不懂为什么护送队要背刺我，不懂这群强盗为什么会对我个精灵起兴趣……”
这么说的时候，她眼里带上了一丝焦躁，就如我最初在她身上看到的那般。
但，在与我视线对上的时候，那抹焦躁却又淡去了一些，被某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愫取代。
“我是不懂很多事，即便不是你口中别的世界的知识，我都不是很清楚……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用这句话应付我。”
“如果你想要说这句话，那你最好做好了给我解释的准备，不要把我当做个没灵魂的人偶，以为可以高高在上地随便这么略过话题，当做我没听到你说的话，当做我不会为了你口中那一句句‘反正你不懂’而烦恼、难受。”
我睁大眼，赶忙摇着头甩开她的手指，“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些异世界的知识就算告诉你了，你也大概率没法理解的——”
“——那不重要。”
她又一次摇头。
“是的，我不懂，但这不代表我不想懂。也许我的确缺乏理解你的能力，但我愿意听，愿意学，因为我讨厌被人糊弄，更是因为……”
因为，我想要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想要知道你是谁。
我想要知道你心中的那个世界。
她一脸认真地握住我的手，如此对我说道。
“唔、等、呜哇啊——”
什、什么呀！这是！？
这、这家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明明顶着这么一张魅魔一样的脸却还说这种话？！这违法了你知道吗！不如说简直是谋杀啊谋杀！我要抗议！抗议！
心中传来绝望的尖啸，我后退一大步，却无法再甩开她手心的温软。
而我的脸上，也跟烧起来了一样，烫得让我想要把头埋进冰水里。
“我想要了解你，所以，以后再有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情，请解释给我听。”
“唯有这点，能答应我吗。”
“维拉妮？”
……
“zhi……”
“zhi？”
“知、知道啦！话、话说你快放手啦！”
伊瑟莉娅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困惑，我只好又大声保证了一遍自己以后都会好好解释的，她才松开我的手。
那股温暖离开的一瞬，我……心脏的跳动也跟着缓了半拍。
明明是我自己要求的，然而这股失落……
……
不、不是，这只是被突然袭击，我没做好心理准备而已！
冷静，维拉妮，冷静！
仔细思考下！区区一个笨蛋精灵伊瑟莉娅，怎么可能让我这个经历过不知道多少世界的吸血鬼乱了阵脚呢？
没错，快记起来这家伙先前所有出糗的囧状啊，千万别被她这张天菜脸、大雷跟修长的手指迷了心智——我在心中全力回忆先前短暂相处中的画面，提醒自己这家伙能有多笨多傻……
然而，越是回忆，越是无法积累起想要的那种轻蔑。
一起吃烤蘑菇时那毫无形象的贪吃模样，在风暴中那明显强撑的背影，还有在这堆强盗面前，傻傻为我说话的样子……
这家伙笨比的画面不断闪过眼前，我……
越来越感觉……
好憋屈……
“烦、烦死了！！！！！”
“嗯？”
这一次，没能理解我自己想要做什么，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行动。
“你这只会耍帅的家伙！我最讨厌你了！”
我指着她大喊道，视线……呜……变得有些模糊了。
“烦、烦死了……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有什么用啦！”
净说多余的话……
明明……
“明明……已经说好了，以后要各走各的路了，再也不会和我一起……”
……
……可恶，第二次了……
怎么又在这家伙面前哭鼻子了……好丢人！
不该这样的……
这种事，你明明早该习惯了的，维拉妮……
我转过身不再看她，试着将多余的情感都咽回肚子里。
“Princess 维拉妮。”
然而，这家伙阴魂不散的声音又一次从背后传来。
“……干、干什么啦！”
突然这样认真地喊我名字……是会让我产生不必要的期待的哇……
我这么想着，努力压下心中泛滥的情感，抵御那股必将以失落为结局的期望。
然而，背后的声音再一次让我这份努力的成果化为乌有。
“既然你已经答应了尊重我的底线，那接下来，就请……”
“好好地看着我吧。”
嗒。
我听见了盔甲与地面碰撞时产生的轻响。
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然后，看到了在我面前单膝跪下的她。
“吾乃伊瑟莉娅·莱因哈特，审判骑士团团长之养女，此世尚存的唯一精灵后裔……”
“于此，于此间神明万物的见证下，吾将立下神圣的誓言：”
“无论顺境或逆境、荣耀或耻辱、健康或疾病、黑暗或光明，吾将始终站在您的一侧，守护您、珍惜您，对您忠实，以剑与血捍卫您的尊荣。”
“任何阴影中的低语都无法动摇吾的决心，不论多么闪耀的珠宝也无法吸引吾的目光，只因许下誓言的这一刻起，吾眼中便独剩您一人的身姿，耳中便唯有您一人的声音回荡。”
“从此，直至誓言结束的一刻，吾都将坚定不移，不论风暴如何肆虐，哪怕毒藤遍布大地，吾都将化忠诚为盾，诚实为剑刃，善良如盔甲，正义为旗帜。”
“吾炽热的鲜血将为您而流淌，吾纯净的灵魂将为您而燃烧，您之所指便是吾剑刃的落点，您之话语便是吾所恪守的信条。”
“吾，伊瑟莉娅·莱因哈特，在此宣誓……”
她轻轻牵起我的手，眸光微垂，在我的手背上留下温柔的一吻。
“我，将守护您的前路，直至……”
这趟旅途的尽头。
……
…………
………………
欸？
欸——欸？
欸——————————————？？？
“你、你你、你你你你！？！？？”
这……这是什么？！
我……我我我没听错吧？
我不是在幻听吧？我不会是吃东西的时候噎住了这一切都只是我大脑缺氧之后幻想出来的吧，不不肯定是的吧，毕竟这听起来跟婚礼誓词一样的东西是什么？骑士誓言？天啊哪个恋爱脑能真的想出这么奇怪的誓词呜啊啊啊啊啊啊好怪太羞耻了吧——
“——别扯你自己的脸颊了……你不是在做梦。”
伊瑟莉娅松开我的手，她的脸此刻也红的跟苹果一样，说话时咬着嘴唇，一……一副娇羞的样子？？！
不不，这怎么想都不对吧，明明之前都说过那种话了，怎么现在突然……
突然就……
“……答应，做我的……骑士……了？”
唔，好痛苦。
这么问出口的时候真的是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整个脑袋也感觉充血到快着火了。
然而，下一刻落到我头顶的手刀，却给我沸腾的大脑踩了个急刹。
“等等，我可没这么说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