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
树枝被急促的脚步踩断,发出不太干脆的断裂声。
森林之中,哈恰恰帕塔喘着粗气,赤着脚在泥地里逃跑。
他成功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蹲大牢?
哈哈哈哈哈哈!自己收得这帮子废物小弟还真是天真到可爱。
一想到眼镜仔最后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哈恰恰帕塔就狂笑出声。
什么叫“咱们就只值这点吗”?
不,你们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加起来,怕是连那俩女的换走的糖豆肥皂的价值都打不平。
但他可不一样。
他可不是什么新人小贼。
自己**过多少女人,杀死过多少行商了?
哈恰恰帕塔早已不去记这些数字了,也就是这偏僻小村子的乡巴佬没听说过自己的名号,不认识自己这张脸而已。
不如说,就是因为他上一票干的太大了,死了太多人,所以才想着暂时避避风头,跑来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先干票小的……
但,虽然他换了名头,凑了群菜鸟组新团队,但晶誓守望团也不都是纯粹的弱智,只要他们一对通缉名单上的长相,那一切就真结束了。
像他这样的家伙,只要被押送到大都市里,绝对会被判处死刑的。
——啪嚓!
哈恰恰帕塔再次重重踩断一根树枝,木纤插入脚板底,他的脸色变得阴沉。
“真他*该死……”
是的,死刑。
而这甚至还不是最糟的部分。
混他这道的,多多少少都对脑袋落地这种事有心里准备了。
但问题是,现在他们甚至不肯让死刑犯脑袋落地!而是要把所有的死刑犯都丢进那个鬼风眼里,经受所谓的风语考验,在狂风之中活活被变成雕像!
没错,该死的风语考验……
曾几何时,这还只是个仪式性的宗教传统。根据风晶之境的律法,在判决下达后,死刑犯可以选择接受刑罚,亦或者用神谕挑战判决结果。
因为,根据古老的传说,无罪之罪者将落入风眼,狂风会洗去他身上的冤屈,而他则将以统领狂风之姿归来。
而根据这个神谕,所有的死刑犯理论上都可以选择接受风眼的考验,若是能够活着离开风眼,那他不仅能恢复无罪之身,而且还会被全国当做救世主对待。
可是,明明是这么诱人的条件,选择经受考验的死刑犯却屈指可数。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这个挑战十死无生,而且痛苦程度远超任何的酷刑。
受试者会被丢入鲸鸣王城中央那个名为空天鲸之心的永动风暴中,在极高的风速中,他们的血液会逐渐风晶化,细小的结晶会刺破他们的肌肤和器官,带来大出血的同时却不会麻痹他们的神经,带来极度的痛苦,迫使他们在哀嚎与绝望中,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的变成雕塑。
比起这种刑罚,任何智力正常的人都会选择断头台。
刀一落,一切就结束了,方便快捷,对所有人都好。
只是,哈恰恰帕塔就没这个人道了结的机会了。
是,风语考验曾经只是个仪式性的东西,然而……当今的那个狗屁老皇帝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直接取消了所有直接的死刑,强制要所有的死刑犯都去接受这个刑罚!
开什么玩笑?
自己才不要被风晶穿刺肺部,咳着血,看着自己从脚趾一点点地变成风晶块,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自己还要活下去,自己还要复仇!只要自己动真格了……
“哼……哼哈哈哈哈!”
是的,就像刚刚说的,哈恰恰帕塔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这个名字也不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名可是“舔血的安拉奇”!
而等到他回到老窝,调集齐人手和长期以来在黑道里积攒的资源……呼哈哈哈哈哈!
届时,他一定要让那两个雌性付出代价!
等到时候,大的那个他要和兄弟一起分享,而小的那个,他这次也不会放过——啪!
正当他沉浸于脑海中调教那两个雌性的淫邪幻想时,肩膀处突然传来撞到了什么的感觉,把一身腱子肉的他怼得一趔趄。
自己撞树了?他抬起脸,却发现那个障碍物不是什么死物,而是一个带着兜帽的身影。
这里怎么会有人!安拉奇瞬间警觉,藏起自己被镣铐扣起来的双手。
“大晚上的,你这家伙,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树林里干什么!”
先发制人,只要自己抢在对面开口之前质疑,那么对方就会下意识地觉得他具有某种意义上的权威。
一旦对方本能地开始为自己辩护,那话题的节奏就会完全落入自己的掌控,哪怕自己才是处于不利位置的一方。这是安拉奇屡试不爽的心理学手段,靠着这招,他已经骗过不知道多少行商和心理防线脆弱的妇人与商贩,在对方开口为自己解释、放下警惕的瞬间锁喉,将对方扼杀。
而现在,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兜帽人,他又准备故技重施。
“……”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对方完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只是背对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什么情况?
看不透这人的表现,安拉奇迟疑了一瞬间,但最终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反正对方此刻背对着自己,他只需要两步冲上前,用手上的铁链勒住他的脖子,就能和弄死眼镜仔一样轻松地解决掉这个偶遇的麻烦……
他朝对方踏出一步——
“慌张的粗喘;于树林中独自一人;明明就在一个村庄的附近,身上的衣物却污渍遍布,且未有换洗的痕迹……”
“左脸颊上有紫青色的淤青,看起来是铁棍一类的钝器所伤;神态充满做作的凶横,显然是在虚张声势……”
“如果我没猜错,你那藏在阴影里的手腕,此刻正被镣铐所扣,对吧?”
“而你,现在正想着先发制人,妄想着用那根铁链解决掉我……”
什——什么!?
安拉奇愣在原地,对方的话语让他方才的一切推演算计全线崩溃。
对方并没有被他影响丝毫,而且完全掌握了他的所有情报,甚至就连他想要做什么都全部预料到了。
这家伙到底是谁?麻布特西村的哪号人吗?可自己被捕被围观时怎么完全没听到过他的声音?再说他半夜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一万个疑问,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既然对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安拉奇也不藏自己的镣铐了,直接摆出威胁的架势。
“知道我是谁的话,那你最好给我乖一点,这里你再怎么叫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
“听得懂人话吗!听得懂就给我乖乖举手,脑袋不想开花的话就给我解开这个手铐!”
“……我说啊,你……”
有在这附近,见到过别的精灵吗?
……啊?
安拉奇全身一紧,那个靓丽的身影再度浮现脑海,使他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冷气。
而这个微小的动作,马上就被证明是个错误。
因为这意味着,他已经不自觉地,交出了自己最后的周旋资本。
“哦……”
夜风中传来轻笑。
“这个反应……看来,那个消息是真的了。”
“伊瑟莉娅·莱因哈特……”
“世上最后的精灵后裔,已经来到风晶之境了啊。”
“真是多谢啊,提供了这么有价值的信息……”
兜帽人说着,终于回过头。
夜晚微弱的星光,隐约照亮了兜帽下的脸
而就是这一瞥,使得安拉奇双目圆瞪,脚下顿时后退几步,甚至差点被树枝绊倒。
因为,他看见了。
翠绿色的眼睛。
尖尖的耳朵。
在那一瞬,他以为自己又一次遇到了那个恐怖的存在。
可,对方明显不是伊瑟莉娅。
不仅是因为体型与声线都对不上,更是因为那张月光下的脸虽然同样秀丽,却明显是属于男性的。
而这个事实……不仅没能让他安心半秒,相反,只是进一步加剧了他心中的骇然。
“不……不可能!不、不是说只剩下一只精灵了吗!”
“……呵呵。”
带着兜帽的精灵勾起嘴角,转着手腕,仿佛在欣赏自己修长的手指。
“你说的没错……此刻,这世上本该只剩一个精灵。”
“可惜,我那些不成器的手下,居然没能完成任务……”
“虽然他们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但这果然,还是很令人失望啊。”
“你说……是不是?”
安拉奇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在他胸口中,那通过不断作恶中积累起的直觉开始疯狂地报警。
看着那双与伊瑟莉娅单纯到傻气的瞳孔不同的翠绿色眼睛,他的双腿开始打颤。
不,不对。
这个精灵……和那个会主动放过自己的白痴不一样……
他……很危险!
“该、该死!”
已经顾不上什么“不能对敌人展现自己的背部,这样会暴露自己的怯懦”之类的心理战术了,本能的恐惧驱使着安拉奇转过身,以他此生最快的速度冲刺。
什么作为传奇强盗的尊严,什么长年累月总结出的犯罪战略,现在的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满心只想着与对方拉开距离,越远越好。
然而,这种尝试只是徒劳。
没能跑出十几米,他的步伐就开始变得沉重。
每迈出一步,他的脚掌就陷入土地,而且一步比一步更深。
又是几步之后,土就已经漫过他的膝盖,简直像是步入了一片危险的沼泽。
但这是不可能的。
作为一名老练的强盗,他在实际作案前就已经踩过点,确定麻布特西村附近没有任何沼泽。
可那样一来,自己脚下这又是什么情况?
他低下头,随即看到了暗金色的半流体,正顺着自己腿部的肌肤,缓缓上爬……
不可能。
又一次,他在自己心中如此尖叫。
也许他没有自己所说的那么见多识广,但常年混迹黑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至少,这世上应该没有他没听说过的邪术和力量体系。
然而,这种暗金色,近乎陶土的流体,却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
“这、这是什么——呃!!”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铁锈的味道从喉间反上。
一抹银光穿透了他的心脏。
下一刻,刀刃被拔出。
“不……不可……”
不可能——大名鼎鼎的“舔血的安拉奇”,甚至就连这句话都没能说完,就已经跪倒在地,瞳孔开始扩散。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
当然,这里的不可能不是说安拉奇被秒杀。
这个男人的嘴巴可比他本人厉害多了,不过要杀他,就算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也能做到。
比起这完全一边倒的瞬杀,真正“不可能”的部分,其实是……
安拉奇,并没有死去。
相反,他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蜷缩的手指疯狂地抠抓自己的脸庞,将肌肤如纸皮般撕开,鲜血淋漓。
而在那暴露的伤口之下,淡绿色的结晶正在缓缓切裂肌肉,就像一只试图从安拉奇体内破蛹而出的怪物。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绝望的嘶吼回荡在月空下,无人的树林中,并没有人能够回应。
而在他的身后,带着兜帽的人影抹了抹刀,连一眼都没多给这位嘶吼着的自称传奇盗贼。
他只是抬起脸,看向那黯淡的月光。
“呵呵……”
“我还以为,那群废物说什么你突然从眼前消失了,只是在为自己放跑你找借口……”
“但,既然你突然出现在了这里,那倒是证明他们没有撒谎了。”
“你果然,有着一些麻烦的力量啊,伊瑟莉娅。”
他自言自语道,将那涂抹了某种淡色液体的银刃插回刀鞘。
“不过,这样也好……”
“既然你已经在这里了,那我也省了主动去找你的功夫。”
“这样一来,我也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安排,如何为您这位高贵的来宾,尽上一份微薄的……”
地主之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