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成了这场无声剧目每日固定上演三次的舞台。苏怡怡是舞台上最虔诚的舞者，将自己的一切都倾注于这方寸之间的奉献。
她几乎将全部精力都用于钻研蓝语乘那看似挑剔、实则被她默默观察记录下的口味偏好。蓝语乘不喜葱姜的辛辣，但喜其提鲜的香气，于是苏怡怡会耐心地将姜拍松、葱切段，在菜肴将成时悉数捡出，只留风韵；蓝语乘对肉质纤维敏感，她便选用最嫩的部位，或长时间小火慢炖，直至肉质酥烂入味。
每一餐都像是一次精心策划的献祭。
苏怡怡会细心地将清蒸鱼的脊骨整条剥离，用筷子尖捻起雪白的蒜瓣肉，再三确认无刺后，才轻轻放入蓝语乘碗中。
滚烫的汤羹，她会先舀一勺，在唇边轻轻吹拂，待温度降至适口，才递到蓝语乘手边，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母性的关切和期待。
蓝语乘则扮演着最完美的被供奉者。
她小口咀嚼，动作优雅，偶尔会抬起眼，对上苏怡怡紧张的目光，然后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依赖和满足的微笑。
“怡怡姐，”她会用那种带着点软糯的腔调说，“你做的饭真好，比外面那些餐厅好吃多了。”
这句话如同最有效的咒语，瞬间能让苏怡怡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混杂着欣慰、骄傲和“赎罪有效”的安心感的复杂情绪，仿佛她所有的努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高肯定。
她脸颊会微微泛红，低下头，轻声说：“你喜欢就好，我明天再做别的。”
有时，在这种被无微不至包裹的温馨氛围里，蓝语乘甚至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窗外阳光正好，室内食物香气氤氲，有一个眼里心里全是她的人，为她打点好一切。
这种安稳的、被珍视的感觉，像温暖的潮水，几乎要让她放下心防，觉得或许这种看似平淡如水的日子，也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这是一种危险的松懈，是沉溺的前兆。
但就在这念头升起的刹那，她往往会看到苏怡怡因为她一句随口的夸奖而露出的、那种近乎纯粹的开心。那笑容太容易得到了，像给一颗糖就摇尾巴的小狗。蓝语乘心底那点短暂的柔软会瞬间冻结，继而升起一股尖锐的嘲讽，冰冷地刺穿所有假象。
看，多容易满足。
她会在心里冷笑。
用一点伪装的温顺和依赖，就能换来这样全心的付出。这种廉价的、建立在愧疚之上的温柔，像彩色的肥皂泡，一戳就破。
怎么比得上……小雪那焚尽一切、不容置疑的爱？
那个名字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意识深处。青欣雪的爱是暴烈的火焰，带着毁灭性和绝对的占有欲，她会用疼痛来铭记，用掠夺来宣告主权，那种爱是烙印，是伤痕，是即使痛彻心扉也让人无法忘怀的极致体验。
相比之下，苏怡怡这种小心翼翼的、带着赎罪性质的呵护，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有点可笑。
为了驱散那瞬间的恍惚，也为了满足自己内心那头渴望更强烈刺激的野兽，蓝语乘会刻意将这场戏码推向更危险的边缘。
比如，在苏怡怡又一次为她细心地挑净鱼肉里的刺时，蓝语乘并不会立刻吃下。
她会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那块完美的鱼肉，状似无意地轻声说，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怡怡姐这么细心……以前，也这样照顾过别人吗？”
问题来得突然，且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苏怡怡的手一僵，抬眼看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摇头：“没、没有。只有你。”
蓝语乘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用一种混合着天真与某种幽暗意味的语气继续说：“那真好。我希望……我是唯一的一个。” 她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苏怡怡，“怡怡姐，你会永远只这样照顾我吗？”
“永远”这个词，像一块巨石投入苏怡怡心湖。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甜蜜的窒息感攫住了她。
这听起来像是孩子气的独占欲，但结合蓝语乘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又像是一种隐秘的索求和警告。
她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升，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被需要的满足感。
“我……”苏怡怡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承诺却脱口而出，“我会的。只要你需要。”
蓝语乘满意地看到苏怡怡眼中那抹复杂的情绪——被需要的甜蜜、承诺的沉重、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永远”这个概念的畏惧。
这正是她想要的。她要的不是温吞水般的照顾，而是要将苏怡怡的情感也拉到钢丝上，让她在愧疚、怜爱、以及这种被强行赋予的、带有独占性质的“责任”中摇摆、迷失。
有时，她的举动会更进一步。当苏怡怡将吹凉的汤勺递过来时，蓝语乘并不会伸手去接，而是就着苏怡怡的手，微微倾身，像一只依赖成性的雏鸟，直接从那勺中啜饮。
她的目光会一直停留在苏怡怡脸上，捕捉她瞬间的错愕、脸颊飞起的红晕，以及那下意识想缩回又强自镇定的手指。
这种超越安全距离的亲密，带着强烈的支配意味。苏怡怡会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在发烫，蓝语乘的呼吸似乎就拂在她的皮肤上。
这不再是单纯的照顾与被照顾，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你属于我，你的照顾，你的细心，乃至你此刻的慌乱，都因我而起。
一顿平凡的饭食，因此充满了无声的惊涛骇浪。蓝语乘享受着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她用苏怡怡的温柔织成柔软的网，却又时不时地用言语和动作的尖刺去戳破平静的表象，提醒对方也提醒自己：这温馨之下，是她精心布置的猎场。
而苏怡怡，则在日复一日的奉献中越陷越深，那份“负责”的枷锁，也缠绕得越来越紧，几乎要嵌入骨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