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氛围,是一种被精心营造出的、近乎完美的温馨。餐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银质烛台跳跃着暖黄的火苗,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和红酒的醇厚气息。
苏怡怡的手艺无可挑剔,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摆盘精致得像艺术品。她坐在蓝语乘对面,嘴角噙着浅淡而满足的笑意,不时为她布菜,倒酒,动作优雅从容。
蓝语乘小口吃着盘子里的食物。肉质鲜嫩多汁,酱汁浓郁可口。
她咀嚼着,吞咽着,味蕾能分辨出食材的优质和烹饪的火候,但更深层的、属于“享受”的感觉,却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而遥远。
她更像是在完成一项日常任务,维持这具身体运转的必要程序。
她的眼神大部分时间落在餐盘上,或是虚空中的某一点,安静而顺从。
苏语怡似乎很享受这种宁静的二人世界。她谈论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趣闻,声音轻柔悦耳,如同背景音乐般流淌在空气中。
蓝语乘偶尔会抬眼看她,点点头,或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表示回应。这种互动模式已经固定下来,无需思考,如同呼吸般自然。
晚餐进行到一半,苏怡怡用公筷夹起一块炖得酥烂、色泽深红的肉块,姿态自然地放到了蓝语乘的盘子里。
“尝尝这个,我用了新的香料,慢炖了很长时间,应该很入味。”
她微笑着说,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的光。
蓝语乘的目光落在那个块肉上,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停滞,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收拢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然后,她拿起自己的筷子,夹起那块肉,送入了口中。咀嚼的动作平稳,甚至可以说是机械的。
肉质确实炖得极其软烂,几乎入口即化,香料的味道复杂而浓郁。
“味道怎么样?” 苏怡怡看着她,语气随意地问道。
蓝语乘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声音也听不出什么起伏:“嗯,很好吃。”
苏怡怡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那是一种真正抵达眼底的、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愉悦。她身体向后靠向椅背,姿态更加放松,仿佛卸下了某个无形的重担。
“你喜欢就好。” 她轻声道,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这是……最后一点了。以后就没有了。”
蓝语乘拿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当然明白“最后一点”指的是什么。
是那个名字,那个曾经让她痛彻心扉、让她疯狂、让她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要回去的身影……最后存在的、物理意义上的痕迹。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微弱的、熟悉的抽痛,像是一根早已锈蚀的琴弦被无意拨动,发出沉闷而遥远的回响。但这痛楚很快就被一种更强大的麻木感覆盖、吞噬了。
她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悲伤,还是一种……条件反射般的、对“过去”这个概念的微弱悸动。
她低下头,继续安静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包括那块刚刚被放入的、特殊的肉。动作没有一丝紊乱。
苏怡怡满意地欣赏着她这幅模样。眼前的蓝语乘,温顺、平静,对她给予的一切,无论是美食,还是……真相都全盘接受,连最细微的抵触情绪都消失了。这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完美”。
晚餐接近尾声时,苏怡怡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旁边的小几上拿起一个造型精致、透着暧昧粉色光泽的小玻璃瓶,瓶身只有拇指大小,里面是半透明的、微微粘稠的液体。她将小瓶轻轻放在蓝语乘面前的桌面上。
“对了,今晚试试这个怎么样?” 苏怡怡的语气带着一丝诱哄般的亲昵,眼神却锐利地观察着蓝语乘的每一丝反应,“新到的‘小玩意儿’,据说……感觉会很特别,而且不伤身。”
蓝语乘的目光落在那个粉色小瓶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认得这种东西,或者说,她身体里残存的记忆认得。
那种被药物彻底掌控、欲望燃烧殆尽、理智分崩离析的感觉,如同噩梦般刻骨铭心。身体似乎先于意识产生了排斥反应,胃部微微痉挛。
她抬起眼,看向苏怡怡,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微弱的抗拒,这是她今晚第一次流露出近乎“情绪”的东西:“我……能不能不用?或者少用一点?上次……之后,身体难受了很久。”
她的语气不是反抗,更像是一种基于生理不适的、小心翼翼的商量。她害怕那种失控感,害怕身体被欲望完全奴役的虚弱。
苏怡怡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了,她伸出手,覆盖在蓝语乘放在桌面上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带着安抚的意味:“当然可以,看你状态。不想用我们就不用,或者只用一点点,好吗?我怎么会勉强你做不舒服的事呢?”她的承诺听起来真诚无比。
蓝语乘看着她温柔的眼睛,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嗯。”
她相信了苏怡怡的“尊重”,或者说,她愿意相信。因为这让她觉得自己似乎还保有一点点可怜的、选择的权利,哪怕这选择权本身就是被精心设计好的陷阱。
然而,苏怡怡没有告诉她的是,这粉色药剂最可怕的地方,并非其催情效果,而是其中添加的、极其隐秘的、会缓慢累积并产生强烈心理依赖的成分。
每一次使用,都是在无声地加固着将她捆绑在这座温柔牢笼上的锁链。
每一次“尊重”她意愿的让步,都是为了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更深地沉沦,直到彻底离不开这种被药物放大、被苏怡怡掌控的极致体验。
蓝语乘低头看着那个粉色的小瓶子,它像一颗裹着糖衣的毒药,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而危险的光芒。她不知道具体的成分,但她能感觉到一种本能的畏惧。可是,拒绝的勇气早已在日复一日的驯化中消耗殆尽。最终,她只是默默地将瓶子握在了手心,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
这场盛宴,吃下去的是过往的残骸,而接下来要服下的,是通往更深依赖的**。
她的心,在麻木的平静下,那最后一点属于“蓝语乘”的棱角,正在被一点点磨平,光滑得映不出丝毫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