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我,死灵术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会用最精炼的语言概括:这是一种“没人爱”的魔法。
想想看,火系法师挥手间烈焰奔腾,是战场上的明星、庆典里的焦点,每一次施法都像是在燃烧经费,炫目至极。
水系法师虽然攻击力稍逊,但造水净物、灌溉良田,实用价值无可挑剔,是冒险队伍里的万金油。
召唤师更是可以唤来萌宠或巨龙,既拉风又实用,带出门社交都能提升几个档次。
而死灵术士呢?
我们召唤出的灵体,个个都带着生前的记忆和脾气,一个比一个叛逆。指挥它们干活,难度堪比让一只哈基米去洗碗还是洗的噌亮的那种——你让它往东,它偏要跟你探讨一下生与死的哲学意义,顺便质疑你的领导能力。
光是“沟通死者”这项基础技能,就足以让你在绝大多数文明社会里被贴上“渎神者”、“反社会”的标签,名声臭过盛夏的化粪池,走哪儿都招人嫌。
等你辛辛苦苦修炼到高阶,掌握了从亡者脑仁里提取记忆碎片的高端技术后,情况会更糟——连最凶残的强盗见了你都得绕道走,生怕你把他藏私房钱的地点公之于众。结果就是朋友数量稳定维持在零以下,孤独终老指日可待。
我,莉莉娅,之所以走上这条不归路,纯粹是因为当年魔法天赋检测时,元素亲和力稳稳停在零点,契约感应能力更是深陷负值泥潭,唯独自身魔力储量和对负能量的共鸣高得离谱,当场就把测试水晶球给撑爆了。
天赋树简直歪到了异次元。
十几年寒窗苦读,要说对这行当没点感情那是假的。毕竟它再坑,也是我安身立命的唯一本事。但如果真能穿越时空,回到那个捧着《初级缚灵术入门》、两眼放光的自己面前……
我绝对会扯着她的耳朵咆哮:“醒醒吧孩子!一定要学火魔法!哪怕你只能搓出个小火星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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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所以莉莉娅小姐你加入这个边疆开荒团,是因为在老家受了迫害?比如被村民扔石头,骂你是“带来厄运的魔女”之类的经典桥段?”
清冷的月光洒在碎石路上,少年剑士凯尔几乎将大半个身子从马鞍上横探过来,一头稻草色的乱发在夜风里欢快地摇曳,像极了发现瓜田的猹。他那双碧蓝的眼睛里,闪烁着对“劲爆黑历史”的渴望光芒。
我斜睨了他一眼,身下的僵尸马恰好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富有弹性的腐烂肌肉传递来一阵独特的颠簸感,让我全身的骨头都跟着颤了三颤。
“不,没那么多戏剧性。”我平淡地回答,“只不过我父母双双出轨,在一次“友好协商”财产分割时,互相把对方送上了西天。
王都的八卦小报为此连载了整整两周,标题从‘血色情殇’到‘家族诅咒’层出不穷。我实在没脸待下去而已。”
“……哦。”
凯尔脸上的兴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肌肉抽搐着,试图拼凑出一个合适的表情,最终定格在“吃到大瓜却发现是馊的”茫然与空虚中。这不能怪他,任何人在听完我关于“死灵术士社会性死亡”的论述后,都会自动脑补出一幕忍辱负重的复仇剧,结果内核竟是如此狗血的家庭伦理剧,这落差足以让任何资深吃瓜群众当场死机。
“可、可是!”他不死心地试图挽回气氛,“死灵术总该有点……呃,比较方便日常生活的功能吧?比如……不用自己扛行李?”
“嗯,”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拍了拍坐骑的脖子,一块松垮的皮肉随之晃动,“比如这匹马,死了还能骑,直到它烂得散架。不仅能省下大笔草料钱,还自带纯天然生物制冷系统,夏日出行必备良驹。”
“呕……”凯尔的脸色在月光下隐隐发青,默默缩回了自己的马鞍,紧紧抱住了他的活马脖子寻求安慰。
夜色渐深,路途漫漫。屁股底下传来一种介于冰镇五花肉和摇摇欲坠的果冻之间的独特触感,在这闷热的夏夜里,确实带来了一丝别样的……清凉?
颠簸程度四颗星,伴随背景音乐般的细微骨骼摩擦声;气味经过我的特殊草药处理,维持在三星水平(主要是防腐香料混合淡淡腐败气息)。综合来看,这具僵尸马坐骑性价比极高,值得五星好评——如果评价者能完全忽略其视觉和嗅觉冲击的话。
“左前方灌木丛,低等亡灵生物,食尸鬼,数量十个左右,规避或清除?”一直沉默地护卫在侧的重甲骑士灵——托伽拉,用他那仿佛生锈齿轮摩擦的嗓音发出了警示。头盔缝隙中,幽蓝的魂火稳定地锁定威胁来源。
“当然是清除它们!让这些污秽之物游荡,只会危害后来的旅人!正义不容退缩!”凯尔瞬间忘记了不适,“锃”地拔出长剑,脸上洋溢着青春热血的光辉。
“那、那我也来帮忙!我夜视很好,可以远程支援……”队伍里自称神射手的贝娜,也连忙举起短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喂喂,食尸鬼这种穷酸怪物,全身上下榨不出二两油,打赢了连修理武器的钱都赚不回来,是佣兵见了摇头、强盗看了叹气的赔钱货啊!你们这两个热血笨蛋为什么能这么干劲十足?
二比一通过。我只能含泪在后面充当后勤:“我会为你们施加“负能量加护”(实为微弱的负能量刺激,让人暂时忽略疲劳),并负责战场打扫(主要是回收有用的亡灵材料)!”
“遵命。”托伽拉低沉回应。他生前似是某国的精锐骑士,死后只剩下纯粹的战斗本能。意念一动,胯下那匹半透明的灵体战马便无声嘶鸣着冲锋而出。那柄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战锤挥舞起来,如同打地鼠般精准高效,将食尸鬼丑陋的脑袋逐个砸开,黑血与腐液四溅。
少年凯尔的风格则更为……豪放不羁。剑光如银蛇乱舞,每一击都充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猛劲。一只食尸鬼的手臂飞上天,另一只的脑袋搬家,第三只被拦腰斩断……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堪称月光下的血腥芭蕾。
“看我的!”贝娜屏息射箭。第一箭钉在凯尔脚边的泥土里,第二箭擦着托伽拉的头盔掠过,带起一溜火星。第三箭她用力过猛,“啪”地一声,弓弦弹回,清脆地抽在她自己的额头上,留下道红印。“呜……”她捂着额头蹲了下去。
我默默地在心里的小本子上记下:贝娜的“神射”,大概率是在不会还手的野兔和山鸡身上得来的。
“战后打扫!战后打扫!——凯尔!住手!”我看着正要习惯性擦拭长剑的凯尔喊道。
“诶?不是结束了吗?”凯尔看着一地狼藉,不明所以。
“解咒作业还没做。”我跳下马背,掏出随身的小剥皮刀,“食尸鬼体内有负能量凝聚的魔石,不挖出来,这些碎肉几天后就会在魔石驱动下二次尸变,变成更麻烦的玩意儿。”说话间,我已熟练地撬开一只食尸鬼的胸腔,从心脏附近抠出一颗指甲盖大小、散发不祥暗紫光芒的结晶。
随手将魔石抛给僵尸马。马嘴张开,“咔嚓”一声,像嚼硬糖般将魔石嚼碎咽下,随后打了个饱含尸臭与负能量寒气的嗝。
“它、它吃石头?!”凯尔的眼珠差点瞪出来。
“精炼过的负能量块罢了,对不死生物来说就是“士力架”,横扫饥饿,做回自己。”
“士力架?那是什么东西?”
我一边继续挖掘工作,一边解释,“反正就是一种可以补充能量的东西啦…省得我一路还要持续消耗法力给它供能。”
“不死族不是有无限体力吗?!”凯尔感觉常识受到了冲击。
“无限体力又不代表真的是永动机啊,兄弟。它们能动,是靠负能量驱动,能量耗尽了照样趴窝。少看点误导人的骑士小说,建议你多研读《不死生物能量学基础》。”我语重心长。
处理完魔石,我们将无法利用的残骸简单掩埋(主要为防止瘟疫传播),再次策“尸”启程。月光下的道路,留下了淡淡的腐臭和一连串独特的马蹄声。
原计划后天清晨抵达目的地开拓村,但这趟旅程仿佛触发了什么奇怪的随机事件生成器——半路上接连遭遇饿红眼的森林狼、一队不开眼想打劫的哥布林、甚至还有一只因两个脑袋吵架而迷路、连喷吐属性都搞不清的双头奇美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