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莱姆剑锋的圣焰攀升至顶点时,大地上空传来两道撕裂空气的尖啸。
一道身影如折翼的鹰隼般垂直坠落,在触地前瞬间舒展——是位身着纯黑高领西装的中年男子,金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戴着白手套的双手自然垂落。
另一道身影则如飘零的花瓣旋舞而下,层层叠叠的暗红洛丽塔裙摆在风中绽开。
蓝发少女轻盈落地,阳伞"啪"地收起,红蓝色的异瞳饶有兴致地扫过战场。
希莱姆见状立刻放下剑柄,径直冲向库莉姆的身旁。远处的提亚斯和诺卡莉斯正要带着维多利亚赶来,却被希莱姆的连连挥手拒绝了。
希莱姆打了个空手势,让他们藏起来。
"哎呀呀~"
少女用缀着珍珠的扇子掩嘴轻笑,"前辈把场面弄得真难看呢。"
西装男子抬手推了推单片眼镜,目光精准地锁定两名长袍人:
"又是你们。"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白袍人与黑袍人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惊惧的神色。
"想跑?"
西装男子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抬了抬手指。
强劲的风团化作弹丸大小将他们牢牢吸住。
少女提起裙摆,轻盈地跃至被风团禁锢的两人面前。蕾丝手套下的手指优雅地打了个响指,风团骤然收缩,挤压得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先回答几个小问题哦~"
她蹲下身,用阳伞尖端轻轻抬起白袍人冷汗涔涔的脸,"是哪个小可爱让你们来抢走这个老古董的呀?"
白袍人咬紧牙关,黑袍人试图吟唱咒文,却被西装男子隔空一点,喉咙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不配合?"
少女遗憾地摇头,伞尖亮起微光。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但两名俘虏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被细针反复穿刺。
"是…是肃正协议…"
白袍人终于嘶声挤出话语,"我们只是…来…来回收失控的魔导装置的"
"说谎~"
少女甜美的声音如同毒蜜,"可不是好孩子的行为呢。"
少女收起阳伞,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希莱姆与库莉姆。层层叠叠的裙摆拂过焦土,却纤尘不染。她在库莉姆身旁优雅地蹲下,湛蓝眼眸好奇地打量着那柄骨匕。
"这位骑士先生~"
她歪头看向希莱姆,扇子轻点库莉姆腹部的伤口,"可以让我看看这个奇怪的小玩具吗?"
希莱姆警惕地没有完全让开,但点了点头。少女戴着蕾丝手套的指尖虚悬在骨柄上方,并未触碰。
一丝极细微的魔力从她指尖探出,刚一接触匕身,就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铁板般"滋啦"一声湮灭。
"哎呀!"她微微睁大眼睛。
"这竟然不是教会的产物呢。"
她收回手,扇子抵着下巴思考:“没有魔力波动,却能让接触到的魔力‘失效’…像是专门针对元素生灵的‘概念毒药’。”她看向库莉姆逐渐苍白的脸,“小精灵,你现在是不是感觉不到周围的冰元素了?”
库莉姆虚弱地点头。
"麻烦了…"
少女站起身,裙摆旋开一朵暗红的花,"这东西在持续吸取她的魔力呢,不尽快取出的话,这位可爱的小精灵可能会永远失去施法能力哦。"
她转身望向西装男子,语气依然轻快:
"敬爱的罗恩先生,发现有趣的新玩具了!要写进《异常物品档案》吗?"
他只是摇了摇头。
"唉…没意思……"
一旁的希莱姆,呼吸骤然一窒。
永远失去施法能力——对库莉姆这样的精灵而言,无异于被剥夺大半的生命。
他握住库莉姆的手,指节发白,目光死死锁在库莉姆因失血和魔力流失而愈发惨白的脸上。
"请救她。"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错辨的恳切,甚至微微低头,"无论需要什么代价,无论第九团有何规定——请先救她。"
他单膝触地,将染血的旧徽章双手托起:
"以此徽章为凭,我,希莱姆,以个人名义欠第九团一个人情。任何不违背底线之事,在所不辞。"
少女用扇子掩住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西装男子打了个响指,让两名俘虏陷入沉睡。
他的视线也终于从俘虏身上移开,落在那枚边缘磨损的徽章上。
"有趣。"
男子推了推单片眼镜。
"第六团最后的骑士,为了一个奄奄一息精灵低头。"
他缓步走近,白手套隔空拂过骨匕。"匕首结构与被教会列为的编号001的‘禁忌技术’有近八成相似度…但更古老,更…恶毒。"
他看向希莱姆:
"取出它,很难,对我来说几乎做不到。任何的魔力元素都与它相斥,强行拔出可能导致反噬,将她连同拔刀的一并抹除。"
"那要怎么做?"
希莱姆追问,声音紧绷。
少女的阳伞尖轻轻点了点希莱姆的胸口:
"其实…很简单的哦……理论上只需要用一双没有魔力的手去拔就很轻松的解决了哦~~"
她眨了眨眼:
"不过,过程会非常~非常疼呢。特别是…对她。"
"不…不含魔力?"
希莱姆的瞳孔猛地收缩。
不含魔力?在这个连呼吸都沾染着元素的世界,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孩,体内也流转着最原始的生命能量。所谓的"不含魔力",根本就是——
"不可能的。"
库莉姆气若游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她努力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冰蓝眼眸夹着点点晶莹望着他,"笨蛋…别摆出…那种表情…"
她染血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勾了勾他的指尖。
"我啊…可是…精灵……"
她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力气,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疼痛什么的…小菜一碟…"
"库莉姆…"
"所以…"
她打断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趁我…还有力气…骂你……"
希莱姆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看向罗恩:
"请告诉我具体的步骤,我知道你们是有办法的。"
少女收起戏谑,难得正色道:
"很简单哦~你亲手去拔。用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法术强化的肉体力量。你的圣光会本能地抗拒那匕首,尽全力去压制它,这个过程会像把烧红的刀子在你们两个的大脑上刻下烙印。"
"哎呀…不过…小心脑袋被刻成小傻瓜哦~"
"咚。"
清脆的声音从少女的头顶四射开来。
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
少女"唔!"地捂住头顶,阳伞都歪到了一边,眼眸里瞬间泛起委屈的水光。
西装男子——罗恩收回屈起的手指,单片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
"卡露西,正事。"
"罗恩好过分!"卡露西鼓起脸颊,"人家只是在详细说明——"
"简化,卡露西。"
罗恩打断她,视线转向希莱姆握住骨柄的手,"听好:握紧,匀速拔出,过程中绝对要和骨刀的吸力对抗到底,千万不能让魔力散布到手上。还有,她喊疼也不能停,否则前功尽弃。"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开始。"
希莱姆单膝跪在库莉姆身侧,小心地避开伤口,将她冰凉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缓缓地、坚定地握住了那粗糙的骨柄。
骨柄入手,一股阴寒瞬间顺着手臂蔓延,仿佛要将骨髓都冻结。希莱姆咬紧牙关,压制住圣光本能的激荡,纯粹依靠肌肉力量开始发力。
"呃——!"
库莉姆的身体猛地弓起,即便早有准备,剧痛仍让她发出短促的抽气。
库莉姆冰蓝色的眼眸骤然失焦,瞳孔扩散。
她仰着头,脖颈绷出脆弱的弧线,喉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无法吸入足够的空气。
汗水瞬间浸透了她的额发,与血污黏在一起,贴在苍白如纸的皮肤上。
她另一只自由的手死死抠进身下的焦土,指甲,在坚硬的土石上犁出数道深深的沟痕。
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每一次肌肉的剧烈抽搐都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剧痛。
骨匕仿佛生了根,与她的血肉、乃至魔力本身死死纠缠。
希莱姆感到自己不是在拔出匕首,而是在将它从库莉姆的体内硬生生撕裂出来。
冷汗从他额角滑落。
他能感觉到库莉姆的手在他掌中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
罗恩的声音在旁冷静指导:
"对抗…不要催动魔力……对抗吸力。"
凯茜不知何时撑开了阳伞,伞面微微倾斜,投下一小片阴影笼住库莉姆的脸,遮挡了刺目的光线。
一寸,两寸…染血的骨刃缓缓脱离躯体。
每移动一分,库莉姆的颤抖就更剧烈一分,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将后续的痛呼全部咽了回去,只有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闷哼。
希莱姆的手臂因对抗那诡异的吸力而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自己纯粹肉体力量在快速消耗,但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希莱姆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那是体力濒临极限的征兆。
手臂肌肉在过度负荷下发出细微的悲鸣,每一次对抗骨匕的吸力,都仿佛在撕裂他自己的肌腱。
那阴寒顺着臂骨上爬,几乎冻僵了他的半边身体。
可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库莉姆身上。
看着她因剧痛而扭曲的面容,看着她抠进泥土、指节泛白的手,看着她每一次痉挛都如同鞭子抽打在他的心上。
希莱姆的手臂因极致的对抗而肌肉虬结、颤抖不止,冷汗混着库莉姆溅上的血珠从下颌滴落。
但他握着她手的那只手,却异常稳定,甚至带着灼人的温度。
"看着我…库莉姆!"
他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声音,试图唤回她涣散的意识,"看着我!"
库莉姆失焦的瞳孔艰难地转动,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灰眸。
那双眼睛里映着她狼狈不堪的影子,却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不容置疑的"撑住"的命令。
她张开被咬破的嘴唇,想骂他"凶什么凶",却只吐出一口带着冰晶碎屑的血沫。
希莱姆额头顶住她汗湿的额头,两人的气息在极近处混乱地交织。
库莉姆的指尖在他掌心微弱地勾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骨匕又向外挪动了一分,她身体猛地一弹,几乎要挣脱他的手。
希莱姆立刻加重力道,将她冰凉的手指完全包裹进自己滚烫的掌心,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强行灌注过去。
"快了…"
他重复着,不知第几次重复,"就快了…"
每一秒都被痛苦拉扯得无限漫长,但在这鲜血与汗水混杂的方寸之间,某种超越言语的联结,正于紧握的双手与相抵的额间,倔强地维系着两人摇摇欲坠的意识。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痛苦,仿佛那痛楚也通过紧握的双手,一丝丝渗进了他的骨髓。
心疼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胸腔,几乎让他窒息。
但他知道,此刻任何的迟疑和软弱,都会让她的苦痛白白浪费。
"快…结束了…"
他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破碎的气音,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说服自己。
握着骨柄的手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更加稳定地、坚定地继续着那缓慢而残酷的抽离。
最后寸许骨刃脱离身体的瞬间,库莉姆发出一声几乎不似人声的短促哀鸣,随即彻底瘫软下去。
希莱姆握着那柄沾满暗红与冰蓝交织血液的骨匕,还未来得及喘息,异变突生。
骨匕猛地在他掌心剧烈震颤,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尖啸。
表面的骨质迅速变得灰败,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紧接着,它如同风化了千万年般,从尖端开始寸寸崩解,化作簌簌落下的粉末,还未落地,便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只有掌心残留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以及库莉姆腹部的伤口,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希莱姆脱力般单膝跪地,剧烈喘息,却第一时间看向怀中的库莉姆,圣光再次涌向她的伤口,试图止血疗伤。
卡露西的阳伞轻轻点地,柔和的治愈光芒笼罩而下。
罗恩走近,看了一眼昏迷的精灵和耗尽气力的骑士,推了推单片眼镜:
"任务变更。护送伤员返回,上报异常现象再现。"
他顿了顿,看向树林深处传来的沙沙声,"至于那群魔物…卡露西伤员就交给你了,那群魔物由我来处理。"
卡露西优雅地收起阳伞,伞尖在地面轻点三下。
"那么,诸位……伤员就跟我走咯~"
她俏皮地眨眨眼。
"骑士们,还能动吗,护送伤员!"
“是!”
二十名圣殿骑士齐声应喝,虽甲胄染尘,不少人带伤,但阵列依旧整齐。
四人迅速出列,用临时制作的担架小心抬起昏迷的库莉姆。
希莱姆试图自己行走,却被一名骑士扶住臂膀。
"前团长阁下,请保存体力。"
骑士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但动作沉稳有力。
卡露西走在最前,阳伞不知何时又撑开了,在众人头顶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晕,驱散着林间残余的不安气息。
她脚步轻快,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灰雾漫上泰晤士河岸…"
"煤气灯影卵石巷游荡…"
"怀表指针迷失了方向…"
"在钢铁的雨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