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库米拉平原西部的落松村,是紧贴着黑松林边缘的小村落,世代靠种植耐旱麦与采摘松林边缘的菌菇为生。
对村里的少年托姆来说,血族与圣堂的百年恩怨,原本只是村口老槐树底下,老兵汉克叼着烟杆讲的遥远传说直到那轮猩红的血月,爬上黑松林的树梢。
那天是托姆的十六岁生辰,母亲刚把一块烤得焦香的麦饼塞进他手里,村口的警钟就炸响了。
那口锈迹斑斑的铜钟,是十年前圣堂武士留下的,汉克说过,钟声连响三声,就是黑松林里的 夜鬼闯出来了。
托姆攥着麦饼往村口跑,远远就看见黑松林的暗影里,涌出了数十道苍白的身影。
它们佝偻着脊背,猩红的眼眸在血月下亮得瘆人,尖利的指甲刮过村口的木栅栏,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汉克拎着那柄磨得发亮的猎枪,堵在栅栏后,村里的壮丁们也抄起锄头、柴刀,脸白得像纸。
"都往后退!护住老人孩子!"
汉克嘶吼着扣动扳机,铅弹擦着一个血族的肩膀飞过,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那血族怪笑一声,纵身跃起,越过两米高的栅栏,利爪直扑汉克的咽喉。
托姆只听见一声短促的惨叫,汉克的猎枪掉在地上,脖颈处飙出的鲜血溅红了他胸前的旧军功章。
栅栏被撞开了,血族们像潮水般涌进村子。
尖叫声、哭喊声、利爪撕裂皮肉的闷响,瞬间盖过了麦田间的虫鸣。
托姆拽着年幼的妹妹往村后跑,身后传来邻居大婶的哀嚎,他不敢回头,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妹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他的胳膊。
村后的地窖是母亲早就备好的避难所,可刚跑到地窖口,一道苍白的影子就拦在了面前。
那是个穿着破烂贵族长袍的血族,唇瓣染着血,尖牙上还挂着肉丝,他歪着头打量托姆和妹妹,猩红的眼眸里满是戏谑。
托姆把妹妹护在身后,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手却抖得厉害。
他想起汉克说过,圣堂的武士会来守护边境,可此刻黑松林的方向,连一丝人的影子都没有。
"小点心,还有个更嫩的。"
血族低语着,朝他伸出了利爪。
托姆闭上眼,攥紧拳头准备拼命,却听见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睁眼时,一道银亮的剑光劈开了血月的阴影,那名血族的利爪被齐腕斩断,乌红的血液喷了一地。
持剑的是个身披铠甲的圣堂武士,铠甲上沾着黑松林的泥泞,胸口的徽章在血月下泛着冷光是圣堂的巡逻武士。
"跟我走!"
武士低吼着,挥剑逼退围过来的两名低等血族,将托姆兄妹护在身后。
可更多的血族涌了过来,武士的银剑很快就被血污覆盖,他的左臂被一只血族咬中,却硬是忍着痛,将托姆兄妹推进了地窖,反手扣上了窖门。
地窖里一片漆黑,妹妹的哭声混着外面的厮杀声传来。
托姆贴着窖壁,能听见武士的闷哼,听见血族的嘶吼,还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后,一切归于死寂,只剩下血族舔舐血液的啧啧声。
不知过了多久,窖门被人推开,一缕圣光透了进来。托姆抬头,看见莱昂蹲在窖口,他的银枪上淌着血,白袍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脸上满是疲惫。
"安全了。"
莱昂的声音沙哑,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托姆爬出土窖,落松村已经成了一片炼狱。
烧焦的房屋冒着黑烟,麦田间躺满了村民的尸体,还有血族的残骸。
那名救了他们的武士,倒在窖口不远处,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渗血,徽章黯淡无光。
莱昂蹲下身,轻轻合上了武士的眼睛,又从怀里掏出一枚洁净的徽章,贴在了骑士的胸口。
"他叫凯尔,刚加入骑士团三个月。"
莱昂的声音很轻,托姆看见他的指节在发白。
血月渐渐西沉,黑松林的暗影退去了些。
帕库米拉平原的晨雾升起时,圣堂的后续部队赶到了,他们开始清理战场,救治幸存者。
托姆抱着妹妹站在村口,望着被血染红的麦田,忽然懂了汉克口中的百年恩怨。
那不是传说,是落在每个边境村民头上的,逃不开的血光。
他攥紧了拳头,看着莱昂率领武士们朝黑松林进发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加入圣堂,不是为了什么荣光,只是不想再让妹妹,再让落松村,被血月的阴影吞噬。]
"哥哥…会保护好你的…海德薇格……"
……
……
黑松林的深处,猩红月光透过破损的穹顶,洒在冰冷的石质地面上,将两道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布朗恩垂着手站在一侧,他的贵族长袍打理得一丝不苟,连袖口的褶皱都熨帖平整,唯有鬓角一缕沾染了黑松林晨雾的湿发。
海德薇格坐在巢穴中央的石椅上,身形单薄,苍白的脸颊在血月下发着瓷白的光,一双猩红眼眸空洞地望着地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挂着的、血晶十字吊坠。
在布朗恩叙述故事时,她全程没插话,连细微的表情波动都没有。
巢穴里静了片刻,只有洞外魔物的低吼声隐约传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
"另外,那名救下村民的年轻武士的尸体,被圣堂带回了主城,据说要追授圣堂之光称号,用以鼓舞边境士气。"
"无聊。"
海德薇格终于抬了抬眼,脸上没什么情绪,像是在评价一件极其乏味的物件,"他们的荣光,是我们的血。"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带着一股冷冽的、刻进血脉的恨意。
布朗恩眼中闪过一丝赞同,却又很快压了下去。
海德薇格没再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穹顶的破洞下,仰头望着天际的双血月。
她的长袍在冷风中微微摆动,金发红瞳在血光里显得格外诡谲,却又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孤寂。
布朗恩安静地站在她身后,没有催促。
他知道,这位年轻的领主看似冷漠,实则一直在为族群的存续权衡,只是她不擅长,也不屑于用繁复的语言表达。
过了许久,海德薇格才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大家……退到松林深处。"
布朗恩微怔,似乎没料到她会选择暂避锋芒,随即躬身应道: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还有…"
海德薇格忽然转头,看向他。
"西装男…盯着…他……"
海德薇格的唇瓣动了动,半晌才吐出几个字:
"盯着他。"
布朗恩没有追问,只是再次躬身:
"属下明白。"
巢穴又恢复了寂静,血月的光愈发浓稠,洒在海德薇格的发顶,像镀上了一层猩红的霜。
她重新仰头望向猩红的双月,嘴里又开始哼起那段没唱完的歌谣,声音又轻又冷,在空旷的大地上里回荡:
"十字徽烙进苍白的颈,
永夜是我未竟的远征……"
"不是圣堂……圣堂…敌人…永远的敌人…而你……"
海德薇格看向罗恩逃走的方向。
"你的…血……渴望……"
……
……
猩红月光被厚重的彩绘玻璃过滤,在圣堂内部投下冰冷而肃穆的斑斓光影。
高大石壁整齐悬挂的军事地图、泛黄的战术条例卷轴,秘银勾勒出的巨大战略态势沙盘。
空气里弥漫着油、打磨金属的微尘以及陈旧羊皮纸混合的气息。
地面是毫无装饰的深灰色石材,被无数军靴踏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悬挂的、由魔法水晶驱动的无影冷光。
两排圣堂武士如雕塑般肃立。
他们身着笔挺的深蓝色军装式制服,金色绶带与银色排扣一丝不苟。
腰侧挂着带护手的燧发枪——枪管细长,镶嵌着用于稳定弹道的微型符文,枪托是深色硬木与钢铁的结合体。
背后则交叉背负着两柄武器:
一柄是制式符文长剑,剑格处嵌有圣徽;另一柄则是可折叠的刺刀,闪烁着寒光。
整个圣堂,宛如一座为战争与肃清而精密打造的冰冷神殿,每一寸空间都在诉说着纪律、效率与压倒性的武力。
一阵浑厚的声音渐渐回荡在圣堂里。
"英勇的圣堂武士们啊!你们掌握着文明与科技,神明与信仰,你们战无不胜坚不可摧,你们为了清剿血族而战,为了人类美好的未来而战!!!"
奥古斯都,圣堂的领导者。
声音自圣堂深处那座高耸的指挥台上传来,带着某种岩石般的质感,轻易压过了空气里所有的细微声响。
奥古斯都站在台上。
他身材并不特别魁梧,却异常挺拔,如同历经风霜而不倒的古松。
一身纯白的指挥官制服,没有任何冗余的装饰,唯有左胸佩戴着一枚样式极其古朴、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荆棘与剑交叉的徽章。
灰白的短发剃得极短,与修剪整齐的络腮胡连成一片,勾勒出刚硬的面部线条。
他的脸庞上刻着岁月与无数战役留下的痕迹,深刻的法令纹,眉骨上方一道斜掠而过的旧伤疤。
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色泽是褪了金的浅褐,目光沉静、锐利,如同经过精密校准的观测镜,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名武士的面孔。
那目光里没有狂热的煽动,只有一种磐石般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说话时,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弯曲,指节粗大,布满老茧。
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平稳,带着千锤百炼后沉淀下来的力量感:
"英勇的圣堂武士们。"
他再次开口,声音在穹顶下回荡,"你们手中,握着文明的火炬,与神明的锋芒。你们的敌人,是蛰伏于永夜、渴饮生命的阴影。"
他向前迈出一步,军靴踏在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响声。
"不为荣耀虚名,不为领土纷争。"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圣堂厚重的墙壁,望向了远方血月笼罩的黑松林,"只为将属于白昼的秩序,刻入黑夜的疆域。为了每一个能在阳光下安然入梦的孩子。"
"你们,是城墙,是利剑,是净化的焰火。"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却仿佛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口。
"而我,与你们同在。"
沉稳如山、字字千钧的话语,让台下每一位圣堂武士挺直的脊梁,似乎又硬朗了三分。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比任何狂热呐喊都更加坚实、更加冰冷的战意。
"让我高呼!"
众武士齐声应答。
"以我们的血净化血族的污秽,以圣堂的光燃尽血色的月!"
轰雷掣电般的巨响回荡…回荡……
圣堂与血族…百年纷争,在沉寂了许久后…似乎又有了…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