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昼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的微光像接触不良的灯丝，闪烁几下，熄灭了。
他没再继续尝试，只是垂下手臂，盯着自己摊开的掌心，仿佛那上面突然浮现出什么无法理解的铭文。
三次。
清晰无误的三次回馈，如同三记冰冷的直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认知框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第一次，他选择的掠夺对象是“高中知识”相关的学识。这是他基于常识的判断——能打破艾克斯顿学园入学笔试记录的超级学霸，总该拥有远超常理的智力储备吧？然而，脑海中响起的提示音简短得残酷：〈该对象不具备‘高等知识’学识。〉
那一刻，楚昼只是略微疑惑。
或许是表述太宽泛？
或许是技能判定存在某种他没理解的限制？
于是第二次，他将范围精准地限定在“初中知识”范畴的核心知识上这总该万无一失了吧？
结果，那毫无波动的系统反馈再次响起，内容一模一样：〈该对象不具备‘初中知识’学识。〉
冰冷的违和感顺着脊椎爬升。
楚昼的心跳无端漏了一拍。
他几乎是带着某种验证般的决绝，发动了第三次“掠夺狂”，这次的对象，降低到了最低限度的“小学知识”。
〈该对象不具备‘小学知识’学识。〉
三次提示，一次比一次荒谬，一次比一次彻底地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预设。
呼吸在那一刻变得滞涩，胸膛里像被塞进了一块浸透冰水的海绵。
那个被学院高层无比看好，期待她刺激所有名门子弟奋发图强的“秘密武器”——李秋婉。
她真实的知识储量，恐怕道了无人能望其项背的恐怖层次。
楚昼甚至觉得，自己班里那几个天天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文化课能及格就谢天谢地的运动白痴，若知道真相，恐怕都会流露出掺杂着同情与鄙夷的复杂表情。
世界观遭受的重击让他有短暂的眩晕感。
他慢慢抬起头，重新看向几步之外的李秋婉。
对方正歪着头，那双眼睛大而明亮，干净得像深山里的溪水，此刻盛满了毫不作伪的困惑。
她似乎完全不明白楚昼为什么突然僵住不动，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好奇。
“他怎么卡壳了？难道……是被我今天特别搭配的发卡闪到了？还是说，终于意识到了本小姐深藏不露的魅力？”
这样的念头，几乎要从那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里飘出来。
楚昼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叶。
迟钝的神经终于将所有的碎片拼接起来。
那并非什么不谙世事的纯真，也不是性格使然的天然呆，剥开那层漂亮的外壳，里面住着的，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纯粹的……八嘎。
这个词汇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楚昼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手掌用力抵住半边额头，指尖压进了发根。
表情在阴影下变得异常凝重，所有的疑点此刻都串联成了一条清晰指向可笑真相的线索。
怪不得。
怪不得之前的对话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对方的思考回路像是某种简单而直接的直线，时常在常识的拐角处毫不减速地冲出轨道。
现在想来，其实破绽早就存在。
按照他记忆中的“原作”设定，李秋婉应该是那种身材傲人，随着剧情推进甚至有机会朝着更惊人的大波霸级别发展的高材生。
可眼前这位呢？
如果不是从某个特定角度观察，甚至能称之为“平坦”，用一望无际来形容或许有些刻薄，但绝谈不上任何“丰满”的迹象。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游戏形象投影到现实时必然发生的“合理降维”，就像绚丽的油画变成朴素的素描。但现在看来，事情恐怕远非那么简单。连最基础的物理特征都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偏差，那么内在的“知识”层面发生离谱的错位，似乎也变得……可以接受了？
“你又咋了。”李秋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打断了楚昼翻腾的思绪，“你刚才，绝对是在想非常、非常失礼的事情吧？”她小巧的鼻子皱了皱，像是在空气里捕捉某种看不见的恶意粒子，视线锐利地刮过楚昼的脸，“你别想蒙混过去！”
楚昼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李秋婉已经抢白，语气更加笃定，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控诉：
“不止！你现在想的，比刚才还要过分对不对？我都说了我感觉得到嘛！”
她一边说，一边没什么威慑力地晃了晃握紧的拳头，试图增加话语的分量。
看着她这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模样，楚昼心底那股荒谬绝伦的感觉反而冲淡了最初的震惊，化作一丝啼笑皆非的无奈。
他的目光扫过李秋婉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物件。
那支造型别致、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乐器的笛子。
那个颜色鲜艳、与她整体装扮略显不搭的领结。
还有她鼻梁上那副略显笨拙的眼镜……
这些组合在一起，透出的气质，与其说是精英学院的天才少女，不如说更像是某个幻想着执行秘密任务的小学生。
难道这些，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提示？
是在用一种近乎黑色幽默的方式，向他宣告眼前这个“李秋婉”的真实“等级”？
楚昼的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这个被强行修正后的世界，还真是处处充满了令人措手不及的“惊喜”。
“李秋婉。”楚昼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突如其来的正经语气让李秋婉吓了一跳，肩膀不自觉地缩了缩，刚才那点气势瞬间烟消云散，像只受惊的猫。
“先到此为止，天色不早了。”
楚昼说道，目光转向窗外。
玻璃外，夜色已浓稠得化不开，远处的路灯像困倦的眼睛，无力地睁着。
再在这保健室耽搁下去，难保不会撞上夜间巡逻的校工，或者……其他更麻烦的东西。
“啊？”李秋婉呆住了，大脑似乎处理不了这个简单的信息。
她预想了各种可能，胁迫、交易、甚至更糟糕的情况，却唯独没料到会是戛然而止的休战。“就这样？没了？”
“外面还躺着一位主任，”楚昼开始动手整理房间，椅子推回原位，动作有条不紊，“时间久了，万一被人发现，我们两个都很难解释清楚。另外，韩舞老师……”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微妙，“……未必走远了。如果她心血来潮去而复返，我们恐怕都会完蛋，”
李秋婉挠了挠脸颊，满脸都是无法理解的纠结，“可那种……那种有暴露癖好的人，也会有这种情绪吗？”
她对韩舞的行为逻辑感到彻底的迷茫，更不明白楚昼是如何做出这种判断的。
楚昼的解释听起来确实充分且实际，李秋婉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反驳的余地。
她看着楚昼背对着她，利落地将一切恢复原状，心头那点因为即将获释而产生的轻松感，很快被一种更深的不安取代。
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就结束吗？
“李同学你费尽心思想要拿回去的那封信，”楚昼将最后一把椅子摆正，直起身，转向李秋婉，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放学后我们在图书室碰头，我们到时候可以好好谈一谈该怎么决定。”
“又来？！”李秋婉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要求，“那你究竟要我付出什么报酬？至少先给个提示啊！”
她是真的不想再和楚昼单独相处了，每次都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还会听到一堆让她脑袋发懵的怪话。
楚昼闻言，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那眼神深邃，似乎在评估着什么，又似乎藏着别的算计。
然后，他的嘴角缓缓向上牵起一个弧度。
楚昼的声音放得很轻，却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李秋婉耳中，“不必担心，当然会是只有你才能帮忙做的事。”
说完，他不再理会李秋婉瞬间变得精彩纷呈的脸色，转身走向门口，手搭在了门把上。
李秋婉盯着他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
楚昼最后那个笑容和那句话，在她听来简直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不安。有能力办到？是指体能上的？还是指……别的什么？
她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股莫名的心虚。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自己好歹也是……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难道还会被一个空有肌肉的体育生给拿捏住不成？
这个念头给了她些许底气，虽然不多，但至少能让她挺直腰板。
李秋婉跟在楚昼身后，小心翼翼地绕过门外走廊上那依旧不省人事的教导主任，快步溜进了沉沉的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