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说起楚樊此刻还有什么值得挂虑的,或许只剩下一件事,事后该如何向萧凌雪解释今晚这一切。
这份需要小心斟酌的善后之责,细细想来,说不定比应对眼前这些诡谲之物更耗费心神。
一声冰冷的嗤笑骤然响起,打破了沉寂与楚樊的思绪。
那只独家仙接着传出李秋冬的声音。
“惺惺作态。你们这些驾驭诡怪的人,骨子里其实并无分别。”
楚樊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抬了一下,没有接话。
李秋冬毫不踌躇,直截了当道,“呵呵,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再演了,你这种人从心底里,就不在意他人的死活。”
楚樊这才恍然,对方之前的言语交锋,全是在进行试探。
既然伪装已被毫不留情地撕开,他也索性懒得再费口舌。
“没错。”
楚樊说的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所以对我而言,眼下这局面里,对手是藏在暗处的鬼怪,还是你这种藏头露尾的活人,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都是死了才让我更痛快!”
他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息,撑着栏杆站起身来。
身高的优势让他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俯视的意味。
楚樊活动了一下肩颈,关节发出细微的轻响,“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
不再刻意收敛的气势自他周身弥漫开来,旺盛的血气如同无形的火炉,骤然烘烤着四周阴冷粘稠的空气。
原本缓缓流动的灰白阴炁受到刺激,顿时如滚油泼水般剧烈翻腾,走廊里的光线也随之明灭不定。
吼!
一声夹杂着痛苦与暴戾的咆哮猛地炸响!
左侧一扇紧闭的房门轰然向内爆开,木屑纷飞中,一道浑身缠绕着暗红色余烬,躯体焦黑蜷缩的身影蹒跚冲出。
正是那头盘踞于此的核心鬼怪。
楚樊眼神微凝,周身肌肉已然绷紧,进入临战状态。
然而,那焦尸般的怪物转动着只剩下眼白的空洞眼眶,扫视一圈,明明看到了距离最近的楚樊,却没有第一时间扑来。
它僵硬的头颅猛地转向另一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下一刻,竟拖着残破的身躯,朝着那边狂冲而去。
“啊……?!”
不远处,传来李秋冬一声压抑的闷哼
一道穿着素色长裙的女子身影略显仓促地从一团蠕动的阴影中挣脱而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席卷而来的流火。
“呵。”
楚樊的嘴角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看来,今晚的运气稍微站在我这边。”
楚樊看向那头正与李秋冬纠缠的焦黑怪物,又瞥了一眼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女子轮廓。
鬼,楚樊,李秋冬。
三方混战,在这条被阴炁笼罩的诡异走廊里,正式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门框在一声刺耳的呻吟中碎裂。
从里面冲出来的东西,依稀能看出曾是人形。
但它全身都被包裹在一层厚厚的火山岩里,几乎看不到完整的肌肤。
身形佝偻紧缩,像一截焦木。
只有那双眼睛,浑浊的乳白色,没有任何焦点,却又精准地“瞪”在空间中的某个方位。
阴骸。
而且是状态极为异常的阴骸。
楚樊站在原地,肌肉微微绷紧,调整着呼吸的节奏。他预想中的正面冲突即将到来。
然而,那具奔跑中的焦黑躯体却对他视而不见,径直掠过,朝着长廊另一端冲去。
“嗬……呃啊啊——!”
长廊尽头是一片被阴影吞没的角落。
就在阴骸即将抵达的刹那,它猛地张开双臂,这个动作让大块焦黑的碎屑像干燥的树皮般剥落。
很快躯干正中的“熔岩”骤然找到了宣泄口,一道炽白得令人眼球刺痛的炎流,狠狠舔向那片阴影的深处!
阴影仿佛拥有了实体,猛地向侧面“流淌”开来。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中翻滚而出,李秋冬单手在栏杆上一撑,轻盈地落到了下一层,动作间带着仓促,却依然保持着某种训练有素的利落。
直到这时,楚樊才听到那个女声,声音里充满了惊怒与某种确认后的冰冷:
“赵霜点……果然是你!东西还在你身上对不对?……该死,连最后一点脑子都烧没了吗?死了也不安生!”
随着她的呵斥,两点幽光自她袖中飞出。
一点形似微缩的持杖人形,飘忽不定;另一点则是一团嗡嗡作响的密集飞虫。它们一左一右扑向阴骸,试图缠绕阻滞。
回应它们的,是阴骸体表猛然炸开的一圈环形炎浪!
灼热的气流席卷走廊,那两点幽光像是被投入沸水的油渍,剧烈扭曲黯淡,几乎溃散。
趁此间隙,那个名叫李秋冬的女人身影再次一晃,如同水滴融入墨池,彻底消失在下层更加浓重的黑暗里。
失去了明确目标的焦黑阴骸在原地僵立了片刻,那颗覆满焦壳的头颅缓慢地、一帧一帧地转动起来。
最后,那对浑浊的白眸,终于“看”向了从始至终站在不远处的楚樊。
……原来是这样。
楚樊心下明了。
这具阴骸生前,就是李秋冬的同伴,那个制造了公寓怪谈后又神秘消失的赵霜点。
烧成这副模样,别说熟人,恐怕亲妈都认不出来。
李秋冬能断定它的身份,多半是凭借那标志性的、操控火焰的能力。
赵霜点确实死了。
不仅死了,连同他携带的所谓“禁物”,似乎也一同异化,成为了这个怪谈漩涡最核心的诅咒之源。
他是怎么死的?内讧?
意外?
还是被卷入自身无法控制的力量反噬?这些念头在楚樊脑中一闪而过。
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
那焦黑的躯体已经像一头发现了新猎物的野兽,四肢着地,以一种别扭却又快得惊人的姿态猛扑过来!
距离拉近,楚樊看得更清楚。
阴骸体表的焦壳并非静止,而是在细微地蠕动破裂。
焦黑之下,粉嫩的新生肉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生,试图修复这具躯体!
但几乎同时,新生的皮肉又被内部透出的高温瞬间烤焦碳化,再度覆盖上一层黑色的死皮!
新生与毁灭,在这具行走的尸骸上上演着永无休止的残酷循环。
它所承受的,是每分每秒都在重复焚身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