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亮,窗户开了条缝,帘子半掩,温和的日光从帘布缝隙泄了进来,在地上摊开一片暖色。
楚樊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被子轻轻覆盖在受伤的躯体上。
楚樊睁开眼,盯着上方看了几秒,天花板是干净的米白色。
这里不是他那间简陋的公寓房间。
他没急着起身,而是先感觉身体内部的情况。
就像开机自检,意识扫过四肢百骸,真炁在走,有点慢但没堵着,骨头里那层烫劲儿好像闷闷地烧。
记忆浮上来,最后是焦尸散架,李秋冬拿刀对着萧凌雪,然后……自己好像倒下了。
不过,现在身上不疼。
楚樊掀开被子坐起来,低头看,发现自己穿了身浅灰色的睡衣,很宽松。
胸口和手臂原来破开的地方现在只剩疤痕,新肉摸上去有点硬。
这里显然不是医院。
空气里有很淡的香味,像晒过的洗衣粉混着一点柑橘调。
窗帘是奶白色的,边角绣着小片叶子,书桌整齐,椅子上搭着件女式针织衫。
楚樊掀开被子想下床,发现被子一角被压住了,他往床边看。
萧凌雪趴在那里,侧着脸,头发散在手臂和床单上。
少女睡着了,呼吸很轻,一只手还搭在床沿,离他的手很近。
阳光正好照着她的脖子和手腕,皮肤白得有点透明。
诡不怕太阳有点违背常识。
楚樊看了会儿,没叫醒她,小心翼翼挪到床边,脚踩在了地板。
轻微的动作还是让床边的人醒了,萧凌雪肩膀动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有点茫然地眨了眨。
赤发少女看到他坐着,愣了两秒。
“……你醒了。”
声音带着刚醒的含混,但很快清晰起来,少女直起身,用手背揉了揉眼角。
“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挺好。”楚樊活动了一下手腕,“比预想的好。你弄的?”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睡衣。
“嗯,你身上都是血和灰,总得擦擦,”萧凌雪站起来,走到窗边把帘子拉开些,“衣服是我爸以前的,可能有点大。”
“合适,”楚樊顿了顿,“呃……我下面……也是你换的?”
萧凌雪转头看他,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
“不然呢?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楚樊笑了下。
“谢了。”
“不用。”她走回床边,“你晕了差不多一天多,现在饿吗?厨房有粥。”
“等会儿。”楚樊说,“先说说后来怎么样了,李秋冬呢?”
“走了,你倒下之后,她看了你一会儿,把刀收了。”萧凌雪回忆着,“她说‘东西你先留着,我会再找你’,然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至于那些昏迷的住户是第二天早上陆续醒的,大部分人都像做了场噩梦,有点恍惚,但没什么大事。”
楚樊点头。和他推想的差不多。
怪谈消散后的集体沉睡是正常反应,阴炁残留对普通人精神有负荷,睡觉是身体在自我调节。
“你呢?”他看向萧凌雪,“你一直醒着?”
“嗯。我没觉得特别困,就是有点累。”赤发少女在床边椅子上坐下,“而且得看着你。你身体……恢复的方式不太一样。”
萧凌雪说话时视线落在他胸口的伤口处。
“你看到了?”
“想不看到也难。”萧凌雪语气平静,“伤口收缩的速度很快,新肉长出来的时候甚至有点……蠕动。”
楚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皮肤完好,但底下那副烧红的骨架轮廓,在真炁流动时依然隐约可感。
“是‘牧群’的后遗症,不过算是好事,恢复力比以前强多了。”
他握了握拳,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
萧凌雪看着他动作,忽然问:“那个红珠子,你收起来了?”
“在骨架里卡着。”楚樊拍拍自己肋骨侧边,“暂时不知道怎么用,先放着。”
“我想那个叫李秋冬就是为了那个来的。”
“她知道用法。”楚樊说,“所以才急着要,不过现在东西在我这儿,她想拿,就得再来谈。”
楚樊掀开被子彻底站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楼下是小区绿化带,几个老人带着小孩在晒太阳,一切如常。
“这次事情闹得不算小,但处理得还算干净,祓除科那边应该会记录,不过只要没普通人大规模伤亡,他们一般不会深究。”
楚樊紧接着转身靠着窗沿,“倒是你——”
萧凌雪抬眼。
“我?”
“你没受阴炁影响,记忆清晰,身体负荷也小。”
“……这不太寻常,通常只有两种人会对怪谈环境有这么强的适应性。”
“一种是觉醒潜质,身体已经开始自发调节,适应异常的人,至于另一种……”
楚樊停下,没说完。
萧凌雪等了几秒。
“另一种是什么?”
“是长期接触灵异事件、身体被阴炁浸透的‘半死人’,当然肯定不是你,说不定你离‘觉醒’不远了。”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萧凌雪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很干净,指甲修剪整齐,指节纤细。
“如果能帮上忙的话,”她轻声说,“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
楚樊走回床边,拿起搭在椅背上,已经被洗干净的黑色外套,“不过觉醒这事急不来,也强求不了,时候到了,自然会有征兆。”
他穿上外套,摸了下内袋,东西都在,证件,钥匙,还有那部特制手机。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有未读消息。
楚樊逐一点开,快速扫过。
“学校里发来的……算了不重要,”他又把手机塞回口袋,“咱们先吃饭吧,我真饿了。”
萧凌雪站起来。
“粥在锅里温着,我去盛。”
楚樊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回口袋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身体状态彻底恢复,然后尽快掌握‘牧群’的后续能力。
李秋冬不会等太久,咒核在她眼里恐怕是必得之物。
厨房传来碗碟轻碰的声音,楚樊走过去,靠在门框上看。
萧凌雪背对着他,正从砂锅里舀粥,动作熟练,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小臂。
粥的香气飘过来,混着一点点燕麦和牛奶的味道。
“你煮的?”楚樊问。
“嗯,想着你醒过来可能需要。”她把盛好的碗放在桌上,又摆了一碟酱菜,“坐吧。”
楚樊拉椅子坐下,拿起勺子,粥熬得绵软,温度刚好。
他喝了两口,胃里暖起来。
萧凌雪坐在对面,手里也端了碗,小口吃着,两人都没说话,只有勺子碰碗边的轻响。
过了一会儿,楚樊忽然开口。
“萧凌雪。”
“嗯?”
“你还记得一周前,就是‘怪谈化’之前我们说的话不?”
萧凌雪勺子停在碗里。
她抬起头,眼睛看着楚樊,“当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