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教学区,躲进体育馆后方最僻静的杂物间角落,才敢大口喘气。
白沐雨那番关于“我是谁”的终极拷问,还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
(她不是她?她是拥有记忆的另一个人?这信息量也太炸裂了!)
但震惊归震惊,林墨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和“新身份”。
他强压下翻腾的思绪,颤抖着手,将刚才与白沐雨通话的内容——尤其是她关于自我认知混乱的核心表述,尽可能详细、客观地整理成文字报告,连同之前采集到的情绪数据图谱和录音,一并打包,再次通过那个加密地址发送给了“棋手”。
(这份“投名状”……分量应该够足了吧?)
发送成功后,林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感觉身心俱疲。
他闭上眼睛,试图理清这团乱麻,却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依旧是那个未知号码,但这次不是通话,而是一条简短的文字信息:
“数据采集超出预期。认知偏差层记录完整。干得不错。”
林墨:“!!!”
他猛地坐直身体,眼睛瞪得像铜铃,反复确认着屏幕上的每一个字。
(干得不错?!)
(大佬……不,老板!他夸我了?!)
(他居然会夸人?!不对,他居然觉得我干得不错?!)
一种极其荒谬的、受宠若惊的感觉冲淡了之前的恐惧和困惑。l
林墨感觉自己就像个第一次得到项目经理肯定的实习生,虽然项目内容是监控并刺激一位疑似精神分裂的仙帝……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心脏砰砰直跳,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机会!这是提要求、套信息的好机会!)
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语气极尽谄媚与试探:
“谢谢老板夸奖!都是老板指导有方!(虽然您并没指导)那个……大佬,哦不,老板!以后可以这样称呼您吗?小人……属下能否冒昧请教一两个小问题?比如……之前那封‘病娇信’,是不是也是您安排的……呃,某种测试或者……恶作剧?”
他紧紧盯着屏幕,手心冒汗。
这一次,回复来得比他预想的要快。
依旧是文字信息:
“称呼随意。”
“信,非我直接安排。是‘剧本’惯性下的衍生品,由‘认知偏差’个体自发执行。可视为世界底层逻辑不稳定的佐证之一。”
林墨看着这段回复,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彻底忘了合拢。
(不是他直接安排的?)
(剧本惯性?认知偏差个体自发执行?世界底层逻辑不稳定?)
每一个词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构筑了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真相!
(意思是……在那个所谓的“甜宠文剧本”强大的惯性下,即使没有“棋手”直接操控,也会自发地生成类似“病娇信”这种符合剧情逻辑的“衍生事件”?
而执行这件事的,可能只是一个被这个世界底层“认知偏差”所影响而不自知的普通人?)
(幕后黑手……这位“棋手”,他做的似乎不是直接编写每一行代码,而是在……观察并利用这个系统本身的BUG和运行逻辑?!)
这比他原先想象的“有一个具体敌人在针对他”还要可怕!
这意味着他身处的这个世界,其本身的存在根基就是摇摇欲坠、充满漏洞的!
而“棋手”,则是凌驾于这片漏洞百出的废墟之上,冷静记录的观察者,或者……实验员?
林墨感觉自己仿佛窥见了一个巨大冰山那隐藏在水下、令人不寒而栗的一角。
他下意识地追问:
“老板……那,这个不稳定的世界,最终会怎样?”
信息发送出去,如同石沉大海。
“棋手”没有再回复。
冰冷的沉默,仿佛是对他最后一个问题最残酷,也最真实的答案。
林墨靠在墙上,缓缓闭上眼睛,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冲击。
(路……好像越来越清晰,但也越来越令人绝望了。)
林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海中回荡着“世界底层逻辑不稳定”、“剧本惯性”、“认知偏差个体”这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词汇。
一种难以言喻的使命感(或者说,是中二病)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涌。
(世界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吗?系统是变异的,仙帝是认知混乱的,幕后黑手是高高在上的观察者……所有人,包括我,都像是程序里一段段可能出错的代码,在一个摇摇欲坠的框架里上演着被设定好的戏码……)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入足够的勇气,心脏因一个骤然升腾的、近乎荒谬的念头而怦怦狂跳,眼中甚至闪烁起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自以为)悲壮光芒。
(难道……难道拯救这个世界,维护这脆弱的和平,这艰巨而光荣的任务,最终要落到我林墨的肩膀上了吗?!)
(是了!一定是这样!我就是那天选之子!穿越、系统、各方势力纠缠……这不正是主角的标准配置吗?!虽然过程曲折了点,方式怂了点,但最终的使命……)
他几乎要被自己这“伟大”的觉悟感动了,忍不住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冥冥中可能注视着他的“棋手”)
低声喃喃,语气带着一种找到人生方向的郑重:
“看来……拯救世界,维护和平的任务,果然要交到我身上了吗……”
“呼……主角的任务,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就在他沉浸于自我感动的悲情英雄叙事中,刚刚握紧拳头,准备为自己这“光辉使命”加油打气时——
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
依旧是那个未知号码。
内容,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符号,却像是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对着林墨当头泼下:
“?”
一个巨大的问号。
孤零零地占据着屏幕中心。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的情绪都欠奉。
但就是这个“?”,仿佛穿透了屏幕,带着一种极致淡漠的、居高临下的疑惑,精准地拍在了林墨的脸上。
林墨:“……”
他脸上那刚刚酝酿起来的悲壮和使命感,瞬间冻结、龟裂,然后碎成了一地渣渣。
(……他听见了?!他连我心里在想什么都知道?!)
(不对,重点是他这个‘?’是什么意思?!是疑问?是不解?还是……嘲讽?!)
林墨仿佛能透过这个问号,看到那位“棋手”老板,正用着一种看实验室里某只突然开始对着镜子摆健美姿势的猴子一样的眼神,平静地、带着一丝纯粹学术探究意味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疑问。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墨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刚才的激昂涨红,迅速褪色成尴尬的煞白,又因为羞耻而泛起淡淡的红晕。
(救、拯救世界?维护和平?任重道远?……我在大佬眼里怕不是个傻子吧?!)
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时间倒流三十秒捂住自己那中二爆表的内心戏。
“老、老板……”
林墨手指颤抖着,试图挽回一下自己可能已经跌穿地心的形象,“我、我刚才……咳咳,就是,就是活跃一下气氛!对,活跃气氛!您别介意!任务!我会继续努力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棋手”没有再给予任何回应。
但那一个冰冷的“?”,已经像一枚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林墨的脑海里,时刻提醒着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在真正的“棋手”眼中,他所谓的“主角使命”,或许……真的就只是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