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庐山上一片青翠，正是播撒肆意春光的好时节。
墨渊一脸无奈地看着和自己对峙的小龙娘，拦在小龙娘面前的手臂却不肯退让半分。
这位小龙娘面色娇嫩皙白，头顶一对雏角，眼若含光宝珠，唇如丹彩点釉，嘴边两片鳃微微开合，显然是正气得不轻。
她正是当初墨渊自仙阁废墟刨出的小龙，也是这世间的最后一位龙族。
时隔一年，在莫名刺激下，小龙的身体急速发育，近期更是能逐渐化为人形。忽略掉那些非人体征的话，她分明就是一位活生生的粉雕玉琢的人族小姑娘。
这一年里，聪慧渐开的小龙娘也有了自己的名字——随墨渊，名唤莫邪是也。
莫邪眸色凛冽，广袖翻飞，红绡如流霞破空，卷起一缕香风，如有生命般绕过拦在身前的手臂，直向墨渊的眉眼拂去。
丝绸蔽天，边缘缀着的金色暗纹在日光下流转，宛如龙鳞乍现。墨渊伸出手，牢牢拽住这不安分的衣袖，使其动弹不得。
莫邪轻咬下唇：“你到底让不让开？”
看莫邪这幅不讲道理的刁蛮样子，墨渊也十分无奈，他松开送上来的衣袖，伸手摸向自己的脸颊，提示道：“莫邪，你若要以人形下山去，终究把脸面遮一下吧。”
莫邪仰起头，露出初显锋锐的下颌弧线，白皙的脖子微微滚动，哼了一声。
“我本来就长这般模样，那些凡人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又与我何干？”
墨渊无情地揭穿了她的谎言：“难道不是你技法不精，成了金丹，还不能伪装好自己本族特质么？”
被墨渊揭穿谎言的面纱，莫邪俏脸一红，嘴里嘟囔道：“我还只是一年大的宝宝龙啦，哪有对宝宝龙这般苛责的？”
墨渊幽幽道：“你不伪装妥善身份，在这危机四伏的当下世界，又该怎么办呢？绝云仙子吃起龙来，可不会在乎吃下去的龙是不是宝宝龙。”
“绝云仙子早就死啦！墨渊，你怎么还念着她？”
墨渊顿感一阵头疼：“我只是想提醒你隐藏好身份，如今世道不安全......”
莫邪高高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嗨嗨，我同意！墨渊，你要对我做什么，我就都听你的好啦！”
墨渊走上前去，拨开莫邪那两截固执指天的葱白臂膀，而后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方质地细腻的红绸面纱，指尖拈着两端，小心地绕过她的颊侧，将那抹绯红轻轻挂在莫邪粉嫩耳廓上。动作间，他的指尖无意擦过她耳鳃根部的细鳞，引来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自己整理好。”
墨渊做完这一切，便欲抽身而退，岂料莫邪却不依不饶，反而不管不顾地挤身撞进他的怀里。
“坏墨渊，不是你要给我系面巾的么？给我负责到底啊混蛋～”
“你这小龙，胡咧些什么？”
莫邪没有说话，只是反抱着墨渊一顿乱蹭。温热的龙息轻轻喷吐在墨渊胸口，粉嫩小脸摩擦丝绸质料，硬硬的雏角不停地乱顶，口里还开合着细密的哼唧声。
他终究吃不住这般撒娇，两只小臂僵硬地支在莫邪身体两侧：“好莫邪，别闹了，我给你系，我给你系，好么？”
莫邪这才满意地停下动作，乖乖地倚在墨渊身前：“早知如此，一开始就听我的话不就好了么？”
墨渊后退半步，认真地给莫邪整理略显歪斜的面纱，随口应付道：“哪有与人交手，一开始就使出压箱底手段的。”
莫邪骤然纤眉提起：“你说什么？...那，我们来打一架？”
墨渊给莫邪整理面饰，不说话。
男子手臂的阴影遮蔽住莫邪头上的不服气地嘟囔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心甘情愿听我的话，就像你愿意听你师父的话一样......”
墨渊轻叹口气，两只手掌轻轻扳上莫邪头顶的雏角：“我与你讲过许多次，不是我愿意听古清辞的话，而是天下人都不得不听古清辞的话......”
“那不是一样的么...哎，疼疼疼，墨渊，你轻点儿！”
“屏息凝神，把龙角收好！”
“很疼啊，慢点儿！”
......
山下烟火人家，夕阳西下，趁着橘红色余晖，樵夫乐呵呵地挑着柴往家去，县里的居民也伴着炊烟袅袅归家去。
山水小镇，一片祥和。
莫邪端着杯茶水轻轻摇晃：“真是想不到，在这种地方，竟然连续没了几十条人命......”
墨渊轻啜口茶水：“看着如何，和它实质又是如何，可是有很大差距的...”
他抬眼瞥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自小巧秀气的鼻梁而下，一方丝绸如同闭月流云，挽着她下半张脸的轮廓收在耳后，只留出两只狡黠聪慧的眼睛留在外面。
那盏斟了许久的茶在她掌心摇了又摇，却因着面纱遮挡始终不得饮下。
“...这茶，你喝不喝？”
“怎得，你堂堂仙人，要对我小气么？”
“...茶博士，烦请换个雅间。”
在茶博士留意下，墨渊领着莫邪转进一座幽致别间。
进了隔间，墨渊掏出一柄法镜，唇间微念，屋外的景象便如水泉映月般在镜面显现出来。
镜面中，一道道县城居民的身影匆匆闪过，隐秘的灵气脉络在镜面下穿梭，绘写着现实世界里的灵气动向。
郁结的黑气顺着街道，蜿蜒着向县中心漫去，墨渊另一只手掐着法诀，旋即眉头紧皱。
“此地的局势，并不乐观啊......那群鬼族，究竟想做什么？”
“鬼族？就那群不敢轮回、再无新鬼诞生的家伙们？它们能干什么？”
墨渊侧身瞥向莫邪，只见少女肩头微颤，正笑得恣意。她的眼睛里眨着晶亮的光，柳叶般的眉梢高高扬起，几乎要飞进鬓角。然而那方嫣红的面纱，却把多半的张扬神气都温柔地朦胧在其后，鲜活的放肆被滤过，光影摇曳间，倒显得这姑娘有些含蓄了。
“你可知，在你之前，整整三代人间，可是再也没一条存世真龙？”
莫邪却自信答道：“那是因为我龙族强大！一条真龙，抵得上其他种族万万生灵，所以，古清辞才将把我等龙族炼至绝种——而以后，再不会有这种情况了。不是因为她古清辞身死道消，而是我莫邪应运而生了！”
墨渊一时无语。他将古清辞与龙族的历史恩怨告知对方，是想让莫邪认真辨明龙族和古清辞的关系。却不曾想，龙族深入骨髓的骄傲，反而使得莫邪引以为荣......
而曾借古清辞之名吓唬莫邪的举动，竟弄巧成拙，让莫邪在某种程度上，将古清辞奉为了值得追随、超越的偶像.....
若是在一年前，古清辞想吃这世间最后的一条龙的话，怕是顷刻炼化，都无需剔牙的......
沉思间，莫邪突然闪烁到墨渊身旁。墨渊没有察觉，只觉浅香当面，吃了一惊，扭身望去，却见莫邪手臂展开，指尖轻点在镜面，激起一阵波澜。
“这里有情况——有个蛮横男子在欺负人，我们快打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