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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下学院的演武场，永远是整个学院最喧闹的地方。兵器交击之声、欢呼喝彩之声、法术爆鸣之声终日不绝。而在这一片嘈杂中，最醒目的永远是一道如火的身影。
“看枪！”
清亮的喝声划破空气，云缨纵身跃起，手中长枪「掠火」舞出一片赤红的光影。枪尖所过之处，就连空气都微微扭曲，仿佛真的能点燃空气。与她陪练的弟子连连后退，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不是体力不支，而是被她那逼人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
“停停停！云师姐，我认输！”那弟子终于架不住如潮的攻势，连连摆手。
云缨轻巧落地，枪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点，发出清脆的鸣响。她抹了把额角的细汗，红润的脸上满是意犹未尽：“这就认输了？我新悟出的「破空式」还没使出来呢！”
“师姐天纵奇才，我等凡夫俗子岂是对手。”那弟子苦笑着拱手，逃也似的退下了。
围观的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显然对此情景早已司空见惯。云缨，这个三年前拜入稷下的少女，以其惊人的武学天赋和永不停歇的精力闻名全院。院长老夫子曾抚须长叹：“此女如燎原之火，不知何人能束其锋芒。”
此刻，“燎原之火”正觉得无趣。
她环视演武场，目光所及之处，弟子们纷纷低头避开——不是惧怕，而是实在招架不住她那种不打到筋疲力尽绝不罢休的劲头。
“啧，真没意思。”云缨嘟囔着，随手挽了个枪花。掠火长枪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就在这时，两个弟子的闲聊声随风飘入她的耳中：
“……听说云梦泽那边来了位高人，年纪轻轻，已得道家真传。”
“你说的是赵怀真吧？确实神秘得很，整日在水阁打坐，据说能引动天地灵气。”
“连夫子都赞他‘心如止水，道法自然’呢……”
云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高人？道家真传？能引动天地灵气？
这几个词像火星般落入她好奇的心田，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她一把抓过放在一旁的外衫随意搭在肩上，提着长枪就往外走。
“师姐你去哪儿？”有相熟的弟子问道。
云缨回头，眉眼间尽是跃跃欲试的神采：“去云梦泽，会一会那位‘高人’！”
话音未落，人已如一团流动的火焰，消失在演武场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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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演武场的喧嚣截然不同，云梦泽安静得能听见桃花飘落水面的声音。
赵怀真闭目盘坐在临水的水阁中，白衣胜雪，神色安然。他周身有淡青色的气流缓缓流转，如丝如缕，牵引着水面上的几片花瓣，让它们以某种玄妙的轨迹缓缓漂游。
若有精通道法之人在此，定会惊叹于这少年对“气”的精妙掌控——非是强行驾驭，而是如溪流引导落叶，顺势而为，不着痕迹。
这便是他自幼修习的「清心诀」。师父说他天生道体，是百年难遇的修道奇才，只是……
赵怀真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只是今日，他总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炽热的东西正在靠近，扰乱了这一池静水。
突然——
“喂——！有人吗？听说这里有个很厉害的‘修仙的’？”
一道清亮活泼的声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此间维持了数日的宁静。
赵怀真缓缓睁眼。
水阁外的桃花林中，一个红衣少女正提着长枪四处张望。她的身影太过鲜明，像是有人用最浓烈的朱砂，在这幅淡雅的水墨画上重重抹了一笔。
四目相对的刹那，赵怀真感到周身的清气微微一滞。
云缨也看见了他。
少年端坐在水阁中的模样，让她愣了一瞬。她想象中的“高人”，该是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而不是这样一个……清秀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少年。
但她很快便回过神，几个起落便跃到水阁边，长枪往地上一插，歪着头打量他：“你就是赵怀真？”
赵怀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很静，像深潭，映不出半点波澜。
“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云缨绕着水阁走了一圈，火红的枪缨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他们都说你很厉害，要不，我们比划比划？”
“此地清修，不宜动武。”赵怀真终于开口，声音清淡如风。
“清修？”云缨无法理解地眨眨眼，“整天坐着多无趣！生命在于运动，枪法在于实战！”
她说动就动，话音未落，长枪已然刺出！
这一枪「追云」，是她最得意的起手式，去势如电，直取赵怀真面门。她当然留了力，只想逼他出手，看看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高人”究竟有何本事。
枪尖及体的前一刻，赵怀真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原本虚扣的指尖微微一弹。
“嗡——”
云缨只觉得一股柔韧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凌厉的枪势如同刺入绵密的蛛网，所有力道顷刻间被化解于无形。枪身上的灼热气浪，也被那清冷湿润的水汽中和，消散不见。
最让她吃惊的是，她分明感觉到，化解她攻势的并非蛮力，而是这云梦泽本身——流动的空气，漂浮的雾气，甚至脚下平静的水面，都在那一瞬间成为了赵怀真的屏障。
“你……”云缨收回长枪，满脸不可思议，“你这是耍的什么把戏？”
“非是戏法，乃守御之道。”赵怀真收回手，周身的雾气缓缓散去，“姑娘，冲动易折。”
云缨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无力”的情况。她的所有攻击性，都被对方以一种近乎“无为”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让她感到挫败，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
她收起长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凑近了几步，蹲在赵怀真面前，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
“喂，赵怀真，你刚才那招……能不能教教我？”
距离太近了。
赵怀真甚至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和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好奇与炽热。那股因她而躁动的“气”再次环绕过来，带着阳光和桃花的味道，与他清冷的修行气息格格不入。
他微微后仰，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垂下眼帘：
“师门秘传，非有缘者不可授。”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心不静。”
“心静？”云缨撇撇嘴，“像你这样坐着，我能憋疯掉！”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再强行要求，也没有立刻离开。她就那么蹲在旁边，看着赵怀真再次闭上眼，试图回归他的“静”。
只是，这一次，那份“静”似乎与以往不同了。
空气中，始终萦绕着一道属于她的、活泼而温暖的气息。赵怀真发现自己很难再像往常那样彻底入定。那道气息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着他平静的心弦。
良久，他听见身旁传来细碎的声响。睁眼一看，云缨不知何时已靠在廊柱上睡着了。长枪横在膝头，火红的枪缨随着她均匀的呼吸轻轻起伏。睡着的她收敛了所有的锋芒，显得格外安静乖巧。
赵怀真凝视片刻，轻轻解下自己的外衫，动作极缓地披在她身上。
这个动作惊醒了她。
云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身上的白衣，又看了看只着中衣的赵怀真，脸上第一次露出类似窘迫的神情：“我……我怎么睡着了？”
“修行也是修心，姑娘既觉困倦，不如归去休息。”赵怀真淡淡道。
云缨站起身，把外衫塞回他手里：“还你！我云缨才不需要别人照顾！”
她提起长枪，几个起落又跃至桃花林边，回头看他时，又恢复了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赵怀真！明天我还来找你比试！”
望着那团红色身影消失在桃林深处，赵怀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外衫，上面还残留着阳光和她身上特有的暖意。
他忽然想起师尊曾说过的一句偈语，当时他不甚明了，此刻却莫名浮上心头：
“清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或许，他平静如水的修行岁月，从今日起，便要梦染红尘，再难平息了。
“云缨……好，我记住了”
而已经跑远的云缨，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不服气地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
“等着吧，总有一天要让你认真跟我打一场！”
___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