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冷，刺骨的冰冷。
寒意顺着脚踝一路往上，直冲天灵盖，陆瑾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高级酒店才会用的那种防雾浴室镜。
镜子里，一个……一个女生，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蜷缩在光洁如新的瓷砖地上。
一头乱糟糟的银灰色及肩短发，像一蓬被猫挠过的毛线团。素净到过分的瓜子脸，白嫩透亮，以及，那双本该锐利如鹰的丹凤眼下，点缀着一颗小小的淡红色泪痣。
美和媚浑然天成，漂亮的人神共愤。
陆瑾，前·职业电竞选手，ID“Silver”，国服第一刺客，以一手快到能拉出残影的极限操作闻名于世的战斗役纯男人，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镜子里那个我见犹怜、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少女发蒙。
然后，他抬起了手。
镜子里的少女也抬起了手。
那是一只纤细、白皙、骨节匀称，连指甲盖都透着健康粉色的手。
一种荒谬到极致的恐惧感，像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
陆瑾猛地从地上蹦起来，冲到镜子前，双手死死扒着洗手台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啊——！”
他想放声怒吼。
然而，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却是一声又细又软，还带着点破音边缘的惊叫。
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
陆瑾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连同他的染色体，一起崩塌了。
他低头，视线缓缓下移。
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丝质睡裙，薄薄的布料根本遮不住什么，平坦，但绝不是他熟悉的、练过一点的胸肌轮廓，那微微的、带着少女青涩弧度的起伏，像两只扣在胸口的小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再往下……
……
完了。
全完了。
“叮咚——”
扔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陆瑾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挪过去，麻木地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的手指都因为陌生而显得笨拙。
是条加密软件发来的信息，来自一个备注为“催命鬼”的联系人。
【罗雨薇】：陆先生，提醒您，您在“逆熵研究所”的临床观察已进入第二阶段。根据协议，首期临床观察费用共计七百万元，需在下月一号前缴清。逾期将自动中止您的样本资格，并销毁所有相关数据。届时，您的身体状况将……永久固化。
永久固化。
七百万……
他去哪儿弄七百万？
退役后，他那点积蓄早就因为投资失败赔了个底儿掉，还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要不是沈星澜，他可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沈星澜，怎么又想起他了。”陆瑾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啪”一声在空旷的浴室里回响。
脸颊火辣辣地疼，原来不是梦啊，陆瑾欲哭无泪。
“叮咚。”又是一声短信。
【电竞BB机】：瑾哥！！！你在到底干什么去了，打电话也不接！！！活了没！！！兄弟们找你都找疯了！！！
紧接着，一个视频通话甩了过来。
慌乱间，陆瑾不小心接通，屏幕上骤然出现少女无措的面孔以及一个快要惊掉下巴的白毛少年。
“我靠。”手机屏幕里响起大大小小的国粹，画面杂乱起来，然后不知转了多少个圈才回归正常。
“你好。”白毛规矩的站好，漏出一个谄媚又规矩的笑容，“小姐姐好呀，我是林子凯，瑾哥呢？”
陆瑾：“滚。”
——
一小时后，林子凯和陆瑾隔着手机屏幕面面相聚。
“不是……瑾哥，你是说你一觉醒来变成了女人如果没有七百万就永远变不回去了对吗？”林子凯有些心虚的瞅了一眼陆瑾，“其实……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对吧。”
“林子凯！！！”
“瑾哥，不是兄弟不帮你，实在是，你也知道自从咱俱乐部解散了之后兄弟们都穷到吃土，别说七百万，就是七万块兄弟们也凑不出来啊。”
“叮”的一声转账提示音响起。
“我手头一共七百块，都转给你了，明天我去找个便利店先干着，你别慌，实在不行就去接接陪玩单，咱们能凑多少凑多少。”
“林子凯，之前的招聘链接发我一份。”陆瑾沉默的叹了口气。
“哪个？”
“星耀。”
“星耀？！！”林子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哥，不是……”
“别废话。”陆瑾打断他，挂断了电话。
过了会，他看到了林子凯发的微信。
“哥，你要考虑清楚再决定。”下面跟着一个招聘链接。
陆瑾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点了进去。
页面跳转，几个烫金大字跳了出来
【星曜引力工作室 高薪诚聘 总裁特助】
星曜引力工作室，国内娱乐圈最顶级的个人工作室，没有之一。
它的CEO，那个站在金字塔尖、被无数聚光灯追逐的男人，叫——沈星澜。
陆瑾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岗位要求】：
1. 形象气质佳，有海外留学背景或同等学历者优先。
2. 具备优秀的沟通协调能力、抗压能力及危机公关意识。
3. 能适应高强度、无规律的工作节奏，接受长期出差及24小时待命。
4. ……
【薪资待遇】：
年薪七位数起，五险一金顶格缴纳，配备专属司机及公寓，另有项目分红及年终奖。
年薪七位数……起。
够了。
别说七百万，就算一千万，只要能干上一年半载，他就能把自己从这具该死的躯壳里“赎”回来！
可是……沈星澜。
他怎么去？
陆瑾烦躁地抓了抓那头银灰色的短发，柔软的发丝从指缝间滑过，那种陌生的触感让他更加暴躁。
“靠。”
陆瑾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不就是当助理吗？！那么好的薪资待遇，伺候兄弟一下怎么了？！
就当是……还人情了。
他飞快地给林子凯回了条信息。
【Silver】：简历模板发我一个。
【电竞BB机】：卧槽！瑾哥你真要去啊？！你这……你现在这样，真去给沈星澜当助理，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Silver】：滚。
【电竞BB机】：别啊瑾哥！我跟你说，沈星澜那小子现在可不是大学那会儿那个闷葫芦了，现在是顶流！顶流你懂吗！身边狂蜂浪蝶能从星海市排到我家门口！你这一去……
陆瑾懒得再回他，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镜子。
不就是换了个号，从刺客变成了辅助吗？！
没关系。
就算是辅助，老子也能给你玩成MVP！
——
三天后。
星曜引力工作室，三十六层。
陆瑾穿着一身借钱买来的白衬衫和修身西裤，站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盘丝洞的倒霉蛋。
整个办公区的设计是极简的黑白灰色调，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来来往往的员工个个衣着光鲜，步履匆匆。
“您好，请问是来面试的陆瑾小姐吗？”前台一个妆容精致、笑容职业的女人站了起来，礼貌地问道。
陆瑾看到了她的胸牌，安娜，行政主管。
陆瑾点点头，喉咙有点干。
“是的。”
安娜的目光在他脸上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但很快就恢复了职业的微笑：“沈总正在开会，请您先到这边稍等片刻。”
陆瑾被引到一旁的会客区，刚一坐下，安娜就端来一杯温水。
“谢谢。”
“不客气。”安娜微笑着，“您的简历非常出色，秦总监和沈总都亲自过目了。”
陆瑾心里“咯噔”一下。
他那份简历，是林子凯找专业团队润色的，把他大学时期那些乱七八糟的社团活动、兼职经历，全都包装成了“具备优秀的组织协调能力和多项目并行处理经验”。
至于学历，他确实是名牌大学毕业，这点做不了假。
可沈星澜和他太熟悉了，他不会看出什么破绽吧？
陆瑾端起水杯，想喝口水压压惊，结果因为紧张，手一抖，水洒出来几滴，正好溅在白衬衫的胸口。
薄薄的布料被水浸湿，紧紧地贴在皮肤上，隐约透出白色的蕾丝吊带
陆瑾谁说是自己的身体，但陆瑾还是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他心里暗骂一声，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手忙脚乱地用纸巾去擦。
安娜的眼神微妙地闪烁了一下，但还是体贴地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前台，陆瑾能感觉到周围有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尴尬得想当场去世。
这具身体太敏感了，紧张、害羞、尴尬……任何一点情绪波动，都会立刻在脸上、在身体上留下痕迹。这对于习惯了在百万观众面前面不改色完成极限反杀的陆瑾来说，简直是公开处刑。
就在他坐立不安，感觉自己快要被这里的精英气场碾碎时，一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被从里推开。
“沈总，这边请。”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套裙、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走了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那一瞬间，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陆瑾的呼吸也停了。
“沈星澜啊。”心跳似乎慢了一拍。
三年不见，他变了，又好像没变。
五官还是那般俊美得近乎失真，一双天生的桃花眼，看谁都像含着三分情意，左眼下的那颗浅褐色泪痣，又为他平添了几分疏离的冷感。
唯一不同的是，他那头纯黑的短发，如今也染成了和陆瑾如出一辙的银灰色。在冷色调的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里面是质感极佳的丝质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片冷白色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整个人就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顶级模特，矜贵、清冷，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这就是……如今的沈星澜。
那个大学时总跟在他身后，不爱说话，默默帮他打饭占座，会在他生日时笨拙地煮一碗长寿面的少年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时光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光芒万丈、遥不可及的他。
陆瑾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躲，想逃，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秦舒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她快步走过来，公式化地伸出手：“陆瑾小姐，你好，我是秦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