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正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等会儿要跟你讨论一些镜头细节，坐近点。”
理由无懈可击。
态度理所当然。
陆瑾在心里竖起了一万根中指，但脸上只能挤出一个“好的老板，没问题老板”的职业假笑。
他认命地站起来，在工作室所有人“哦豁~”的八卦眼神中挪到了第二排最中间的位置。
沈星澜的旁边。
他俩之间，只隔着一个放爆米花的扶手。
安全距离负数。
陆瑾浑身僵硬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双手放在膝盖上，活像一个第一次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的小学生。
“放松。”沈星澜的声音又从旁边飘了过来，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看个电影而已，又不是要枪毙你。”
陆瑾：“……”
这比枪毙还难受。
很快，放映室的灯光暗了下来。
世界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只有前方巨大的银幕亮起了一束光。
电影开始了。
这是一部民国背景的谍战片，沈星澜在里面演一个表面上是留洋归来的富家少爷，实际上是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地下党。
有一说一，沈星澜的业务能力确实没得黑。
大银幕上的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三件套西装，时而风流倜傥，在舞会上游刃有余，时而眼神凌厉，在暗巷里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一个尾巴。
每一个镜头，每一个微表情，都帅得让人合不拢腿。
呸，是帅得让人赞不绝口。
陆瑾一开始还想努力地投入到“审片”的工作中去。
他拿出助理的专业素养，强迫自己去关注剧情的逻辑，镜头的运用，配乐的节奏……
但是没用。
陆瑾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旁边那个巨大活生生的热源给吸走了。
他能感觉到沈星澜的胳膊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他的胳膊，布料摩擦间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
他能听到沈星澜平稳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放映室里，敲在他的心上。
他甚至能脑补出，在自己看不见的黑暗里，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是不是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长长的睫毛在光影里投下一小片阴影。
停！
停下！陆瑾！你在想什么？！
你是个男人！钢铁直男！你喜欢的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妹子！
陆瑾在心里疯狂地刷着弹幕，试图用自我催眠来对抗身体的本能反应。
可他的脑子就像一台死机的电脑，越是想重启就越是蓝屏。
思路逐渐发散，陆瑾冷不丁的想起天台上的那个对视，那个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温柔眼神，和他说的那句话。
“不喜欢别人碰你。”
陆瑾感觉自己的脸颊在黑暗的掩护下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一定是这具身体太敏感了。”陆瑾想。
陆瑾越想越气，越气越烦躁，连带着看屏幕里的沈星澜都觉得不顺眼了。
装什么，笑得那么假，一看就是个渣男！
就在这时剧情发展到了一个关键节点。
女主角，一个同样是地下党的女学生，为了掩护沈星澜的身份，在一次公开的宴会上主动吻了他。
镜头给了一个巨大的特写。
从女主角踮起脚尖的忐忑，到沈星澜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再到两人双唇相接的瞬间。
导演为了艺术效果给了一个慢镜头。
烦。
烦躁得想杀人。
屏幕上那个吻刺眼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陆瑾知道这是演戏。
他知道那个女演员跟沈星澜之间清清白白连微信都没加。
他知道作为沈星澜的助理，他应该用专业的眼光去看待这个镜头，去分析它对人物塑造和剧情推动的作用。
他知道个屁！
他只知道他现在心里堵得慌，像被人硬塞了一团沾满芥末的棉花，又辣又涨，喘不过气。
一只手突然略过扶手覆盖上了他紧握的右拳。
温热的，干燥的。
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陆瑾浑身一僵，他惊愕地转过头，借着屏幕上明明灭灭的光，他看到沈星澜不知何时已经侧过了头正看着他。
那双桃花眼在黑暗中深得像一片海，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然后，在陆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温热的手开始动作了。
它用一种极其温柔却又带着绝对强势的力道，将他因为用力而蜷缩的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强行掰开。
像是在拆一件包装得过分用心的礼物。
陆瑾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他想反抗，想把手抽回来，可他的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被一根根地舒展开，然后，被另一只手的手指，强势地严丝合缝地插了进来。
最后，十指紧扣。
那只手比他的要大一些，骨节分明，掌心带着常年健身留下的薄茧。
握住他的那一刻，仿佛有一股强大的电流从两人交握的地方瞬间窜遍全身。
陆瑾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像是被烫到一样。
“唔……”
陆瑾刚想动，却被对方握得更紧了。
陆瑾看向沈星澜。
沈星澜已经转回头去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屏幕，仿佛刚才那个强行跟下属十指紧扣的人不是他。
他的侧脸在光影中轮廓分明，表情专注，似乎真的在认真审片。
仿佛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再自然不过。
我**大爷的沈星澜！！！
陆瑾在心里发出了土拨鼠般的尖叫。
黑暗，成了他们之间这种越界行为的绝佳掩护。
在座的除了他们俩，没人知道，在第二排的沙发上，娱乐圈的顶流巨星正和他的“女”助理以一种无比亲密的姿态手牵着手。
屏幕上在演些什么陆瑾已经完全看不进去了。
主角们在说什么台词，他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算了。
毁灭吧。
陆瑾的身体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骨头，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皮囊。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好像被这样握着，也……也不赖？
至少手挺暖和的。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电影终于进入了尾声。
激昂的配乐响起，屏幕上开始滚动起长长的演职人员名单，放映室里响起了几声如释重负的咳嗽声。
前排的导演和后期主管们开始小声地交谈起来。
“这个结尾的节奏可以再收紧一点。”
“BGM进得稍微早了半拍。”
“沈老师最后那个眼神，绝了！”
要结束了。
灯，马上就要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