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音台巨大而复杂,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种推子和旋钮看得陆瑾眼晕。
温梦遥一坐到调音台前,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就变了。
刚才那个害羞得快要原地消失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专注,动作利落的专业音乐人。
她戴上耳机,熟练地操作着设备,对玻璃房里的沈星澜比了个“OK”的手势。
“沈老师,我们先试一下音。”
沈星澜点点,站到立式麦克风前,戴上了监听耳机。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陆瑾看着棚内那个独自站在麦克风前的男人。
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将他的短发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安静。
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和强势,也没有了面对公众时的疏离和客套。
这一刻的沈星澜,像一个褪去所有光环,回归本我的普通人。
“陆助理。”旁边的温梦遥突然开口,把陆瑾的思绪拉了回来,“麻烦你戴上这个。”
她递过来一个分线耳机。
“哦,好。”陆瑾接过来戴上。
“这是同步监听。”温梦遥指了指调音台上的一个屏幕,上面显示着一条正在平稳跳动的曲线,“为了捕捉到歌手最真实的情绪,我们会同步监测他的心率、心跳的起伏,有时候比声音更能表达感情。”
陆瑾看着那条曲线,心里莫名地有点发虚。
监测心率?
“准备好了吗,沈老师?”温梦遥对着麦克风问。
“嗯。”沈星澜低沉的应答声通过耳机清晰地传进陆瑾的耳朵里,像电流一样,让他耳根一麻。
温梦遥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舒缓而悠扬的钢琴前奏在耳机里缓缓流淌开来。
沈星澜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时,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仿佛盛满了星辰与大海。
他薄唇轻启,唱出了第一句歌词。
“世界是一座,喧嚣的孤岛,我逆着人潮,寻找……”
那一瞬间,陆瑾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地重重地敲了一下。
“嗡——”
大脑一片空白。
这声音……
不是他平时听到的那个沈星澜的声音。
不是那个带着笑意逗弄他的声音。
也不是那个发号施令公事公办的声音。
这个声音,干净,纯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脆弱,像一块被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玉,却在深处藏着一道裂痕。
歌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温柔和思念。
“你遗落的银光,是我永恒的坐标。”
“在每个失眠的夜,临摹你嘴角的笑。”
银光……
陆瑾的瞳孔猛地一缩。
Silver。
他的ID。
巧合,一定是巧合。
他疯了吗?
陆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不要自作多情,这只是歌词,是词作者写的,跟沈星澜本人没关系。
可是,他的眼睛,却无法从玻璃墙后那个男人身上移开。
他看着他投入地唱着眉头微蹙,仿佛陷入了某种深刻的回忆。
他看着他唱到动情处喉结上下滚动,眼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红。
他看着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如此赤裸地,窥见了这个男人强大的外壳之下,那片从不对外人展示的、柔软的内心世界。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脆弱的神情。
原来他的心里,也藏着一个求而不得的人。
一股陌生酸涩的情绪再次像藤蔓一样,从陆瑾的心底攀爬上来,密密麻麻地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一种闷闷的,钝痛。
陆瑾攥紧了拳头,指甲又一次陷进了掌心。
他不知道,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多么的失魂落魄。
他也不知道,他胸腔里那颗不争气的心脏跳得有多快。
他更不知道,调音台上那个显示着心率的屏幕上多出了一条新的曲线。
那条曲线,从一开始的平稳到前奏响起时的轻微波动,再到沈星澜唱出第一句歌词时猛地向上飙升,然后就一直维持在一个极高的频率上,与另一条代表着沈星澜心跳的曲线,以一种几乎完全同步的节奏疯狂地共舞着。
一曲终了。
钢琴的尾音在空气中消散。
沈星澜还闭着眼,似乎仍沉浸在歌曲的情绪里,胸口微微起伏。
陆瑾也还呆呆地看着他像是被抽走了魂。
只有温梦遥摘下了耳机。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去评价沈星澜的演唱,她的目光落在了调音台的屏幕上。
她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拿起对讲麦克风,用她那一贯的的语气轻轻地开口说道:
“沈老师,你刚才唱歌的时候……”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外面有个人……”
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了陆瑾。
“……心跳和你形成了共振。”
——
玻璃墙后,沈星澜已经摘下了耳机,正垂着眼,用指尖慢条斯理地揉着自己的眉心,看不清表情。
但,陆·前职业选手·瑾用他那该死的动态视力发誓,他绝对看到了!
在那万分之一秒的瞬间,沈星澜的嘴角极其克制地向上翘了一下。
他在笑,这个狗逼绝对在笑!
“共振?”
关键时刻,还是秦舒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她推了推眼镜,锐利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两条已经开始回落的曲线,又扫过脸色惨白的陆瑾,最后落在了温梦遥身上。
“什么共振?设备出问题了?”
温梦遥眨了眨她那双被大眼镜遮住的眼睛,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话有点过于直接,她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小声解释道:“啊……不是,秦姐。我的意思是,可能是我给陆助理的这个分线耳机串频了,不小心把她的心率也接收进来了……”
“是吗?”秦舒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
“是的是的!”陆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疯狂点头,声音都劈了叉,“这耳机肯定有问题!刚才就一直有杂音,滋滋啦啦的,搞得我心脏病都快犯了!”
他说着一把扯下耳机,像是甩掉一个烫手山芋。
演技,我也需要演技。
温梦遥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跟着猛点头:“对对对,可能是线路老化,我回头就让助理检查一下设备。”
秦舒没再追问,但她看向陆瑾的眼神却变得更加深邃和复杂。
只有沈星澜,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安静地走出录音室,从陆瑾身边走过时,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一丝滚烫笑意的气音,轻声说了一句:
“杂音?”
“……”
“挺好听的。”
陆瑾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眼睁睁地看着沈星澜迈着他那双大长腿从容地离去,背影潇洒得像刚走完红毯。
而他,陆瑾,只能站在原地,感觉自己从头到脚每一根汗毛,都因为那句“挺好听的”而烧了起来。
狗逼。
变态。
老子他妈的迟早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