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星海市的霓虹，透过【天际线】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洒进一片迷离的光影。
陆瑾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大床上，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咸鱼。
他终于一个人了，但那种如影随形无处不在的窥探感却丝毫没有减弱。
他总觉得，这个公寓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沈星澜的气息。
沙发上有他昨天靠过的痕迹，厨房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拥抱时的温度，甚至连空气中都飘散着那股子清冽又霸道的木质香气。
这里不是他陆瑾的避风港，这里是沈星澜的巢穴。
“嗡嗡——”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
陆瑾拿起来一看，是一条来自“罗雨薇”的信息。
那个“逆熵研究所”的面瘫脸。
他点开信息。
【陆小姐，晚上好。根据临床协议附件3.1.4条款，请于今晚24点前提交您本周的‘临床观察日志’。】
日志？
什么日志？
陆瑾皱着眉往下滑，看到了信息的后半段。
【日志内容需包括但不限于：每日情绪波动记录（请使用1-10分制量化）、关键时刻心率变化（预估值即可）、以及与‘特定目标人物’沈星澜先生的所有‘非必要’身体接触及后续生理、心理反应。】
【附言：情绪和激素的剧烈波动是关键数据，我们发现您的多项激素水平在本周呈现异常峰值，这与‘特定目标人物’的接触频率高度相关，请务必如实记录，这关系到后续治疗方案的制定，以及您能否变回‘陆瑾先生’。】
“……”
陆瑾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感觉浑身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陆瑾把手机扔到一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写。
必须写。
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房间里的笔记本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文档名：【观察日志】。
白色的页面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不断闪烁的光标，像是在无声地催促和嘲讽。
陆瑾深吸一口气，开始被迫回忆。
回忆与沈星澜的每一次接触，每一次心跳失速，每一次身体的背叛。
他敲下了第一个标题。
【周一：后台，整理领带】
他记得，那天沈星澜要去参加一个时尚晚宴，他作为助理在后台为他整理领带，他离得很近，近到能闻到沈星澜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
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对方凸起的喉结。
他艰难地在文档上打字：
【情绪波动：6分（紧张）。心率变化：预估+20bpm。生理反应：指尖有灼烧感，呼吸短暂急促。心理反应：想尽快结束接触。】
写完这一条，陆瑾感觉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他喝了一口水，强迫自己继续。
【周三：公寓厨房，意外拥抱】
他记得，那天晚上他给沈星澜热牛奶，转身的时候没注意对方就站在他身后，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沈星澜的胸膛很宽阔，很结实，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当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情绪波动：8分（惊慌、僵硬）。心率变化：预估+40bpm，出现明显心悸。生理反应：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体温升高，大脑出现短暂空白。心理反应：极度抗拒，但身体未能第一时间做出推开的动作。】
写到最后一句，陆瑾的手指停在了键盘上。
为什么？
为什么他当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
是因为太突然了没反应过来？还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不敢深想，他烦躁地删掉了最后半句话，只留下了“极度抗拒”。
这样看起来，才像一个正常的直男该有的反应。
他继续往下写。
【周五：保姆车内，十指相扣】
周五最后一天剧组收工，那天因为补录赶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条，回公寓的路上车里很暗，沈星澜大概是累了，不自觉发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他的手就覆上了他放在座位上的手。
不是触碰，是覆盖，然后，一根一根地将他的手指嵌进了自己的指缝里。
陆瑾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想把手抽回来。
但当时可能是看沈星澜太过可怜，沈星澜难得看见的疲惫感几乎要把陆瑾吞噬。
所以，那一天，他就那么任由对方握着一路握回了公寓。
【情绪波动：9分（极度恐慌、混乱）。心率变化：预估+50bpm以上，持续性心动过速。生理反应：手心大量出汗，四肢发软，有轻微晕眩感。心理反应：强烈的挣脱意愿与……与……】
与什么？
陆瑾的指尖悬在半空，那个词，他无论如何也打不出来。
与一种该死的、不该有的……安全感？
草！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陆瑾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写下今天的记录。
【周日：片场化妆间，处理伤口及后续】
【情绪波动：10分（峰值，接近崩溃）。心率变化：无法预估，已超出正常范围。】
【生理反应：】
【1. 在对方注视下，出现严重手抖、无法正常完成操作。】
【2. 被对方握住手腕时，出现应激性僵硬，伴随全身性过电感。】
【3. 在对方的言语刺激下，大脑皮层活动剧烈，出现幻听、耳鸣等症状。】
【4. 脸颊、耳廓等部位出现持续性毛细血管扩张（表现为发红、发烫），无法自主控制。】
【心理反应：极度羞耻、愤怒、恐惧，以及……】
以及什么？
陆瑾盯着那个闪烁的光标，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沈星澜最后那个笑容。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除了羞耻和愤怒，似乎还滋生出了一丝……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悸动。
不。
不可能。
陆瑾猛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他靠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惊恐地发现，当他被迫把这些感受和反应一个一个地用文字记录下来的时候，它们就不再是模糊的可以被忽略的感觉了。
它们变成了白纸黑字的无法否认的证据。
证据，证明他的身体，甚至他的心理，都在朝着一个他完全无法控制的万劫不复的方向，疯狂滑落。
他不是在沉沦。
他是，早已身在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