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导演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在「镜语」私人排练室里滚了三滚。
“沈老师情绪，你的情绪不对！”
“强吻是什么？你这不是强吻，是献爱心！你眼里没有那种爱而不得的撕裂感。”
陆瑾站在角落里默默把自己缩得更小了一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今天就不该来。
自从昨晚写完那份堪称“自我解剖报告”的变态日志后，陆瑾一整天都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
看什么都像打了马赛克，听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他感觉自己就是个行走的贴满了“易碎品”标签的玻璃人，沈星澜只要看他一眼，他都能听见自己身上“咔嚓”一声，裂开一道新缝。
而今天，沈星澜的状态显然比他还要诡异。
新电影里有一场重头戏，男主角在和女主角激烈争吵后，情绪崩溃，用一个强吻彻底堵住对方所有伤人的话。
按理说，这种戏对三栖影帝沈星澜来说就是洒洒水啦。
结果呢？
从下午两点到现在，整整三个小时，他跟演对手戏的那个一线小花已经NG了十七次了。
十七次！！
陆瑾都快把剧本给背下来了。
每一次，就在沈星澜应该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扑上去的时候，他都像个突然断了电的机器人，动作僵硬眼神飘忽，最后在离女主角嘴唇还有零点零一公分的地方紧急刹车。
然后礼貌地后退，对着被他吓得花容失色的小花微微鞠躬：“抱歉。”
一次两次，大家还觉得是影帝精益求精。
十次八次，导演的脸已经绿得像尼斯湖水怪。
到了第十七次，整个排练室的气压低得快让人喘不过气来。
演对手戏的小花眼眶都红了，估计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对方，让沈星澜这么针对自己。
“休息，休息十分钟。”导演终于受不了了，摆了摆手自己跑到一边去猛灌红牛了。
秦舒姐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她踩着高跟鞋走到沈星澜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沈星澜，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戏你需要磨蹭一下午？”
沈星澜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仰头灌了一大口。
水珠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滑落滚过凸起的喉结，没入被汗水微微浸湿的V领针织衫里。
“都出去。”沈星澜那低沉又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
沈星澜放下水瓶，眼神扫过全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没有半点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烦躁。
“所有人都出去。”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喙，“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导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被秦舒一个眼神给按了回去。
秦舒深深地看了沈星澜一眼，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对所有人说：“大家先出去休息一下，给星澜一点空间找找状态。”
哗啦啦——
一群人如蒙大赦，瞬间作鸟兽散。
演对手戏的小花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仿佛身后有鬼在追，陆瑾也跟着人流，低着头准备溜之大吉。
今天这个沈星澜，太不对劲了。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低气压让陆瑾的危险预警雷达“哔哔”作响。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他刚挪到门口，一只脚都已经迈出去了，身后那个魔鬼的声音就幽幽地飘了过来。
“陆瑾。”
“……”
陆瑾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
排练室里，巨大的落地镜反射着窗外昏黄的天光，空旷得像个被遗弃的舞台。
而沈星澜就站在舞台中央。
他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剪影，像一尊沉默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雕塑。
“你留下。”
短短三个字，瞬间缠住了陆瑾的脚踝。
“沈总。”陆瑾的喉咙有点干，“我……我去给您买杯咖啡？”
沈星澜没理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秦舒也走了出去并体贴地为他们关上了那扇厚重的隔音门。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排练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彻底断绝了陆瑾所有的退路。
陆瑾认命地把那只已经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他转过身，低着头：“沈总，您有什么吩咐？”
陆瑾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揣在裤兜里的那只手，抖得已经快要打出一段摩斯密码。
沈星澜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地朝着陆瑾走了过来。
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陆瑾的心尖上。
陆瑾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了。
他不敢抬头，只能死死地盯着沈星澜那双价值不菲的高定皮鞋在自己面前停下。
然后，一本剧本“啪”的一声被丢到了他怀里。
陆瑾下意识地抱住。
“你来。”
头顶上方，传来沈星澜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命令式的声音。
“……”陆瑾的大脑宕机了三秒钟。
他缓缓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如夜空的桃花眼。
“……什么？”
“我说。”沈星澜的薄唇微微开启，“你来演女主角，帮我对戏。”
陆瑾感觉自己的天灵盖被雷给劈了。
他是不是幻听了？
今天不是强吻戏吗？要他怎么演？？！
“不……”陆瑾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行，沈总，我……我不会演戏！”
“我不是让你去拿奥斯卡。”沈星澜的眼神冷了下来，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我只是需要一个‘刺激’。”
刺激？
我刺激你个锤子！
陆瑾憋出一句：“沈总，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看见镜头就紧张，我……”
“这是工作。”
沈星澜冷冷地打断了他所有的借口。
“陆瑾。”他往前逼近了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带来一股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你的助理合同里白纸黑字写着，你需要‘以任何必要形式，协助甲方完成所有演艺相关工作’。”
“……”
陆瑾想起来了。
当初签合同时，秦舒姐特意指着这条给他看，说这是“霸王条款”，也是“护身符”，意味着他拥有最高权限，可以出入任何沈星澜在的场合。
“现在。”沈星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不容抗拒的强势，“我的工作被卡住了，我需要你帮我把它疏通。”
疏通……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那么不对劲呢？
陆瑾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他看着沈星澜那张写满了“你没得选”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怀里那本仿佛有千斤重的剧本，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
不就是对戏吗？
当是在跟Siri聊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