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陆瑾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清醒。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像潮水一样汹涌地倒灌进他的脑海。
他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这个疯子。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谁！
这份工作，这份合同，这场该死的对戏……全都是他妈的陷阱！
一股冰冷的彻骨的寒意瞬间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你……”
他刚想开口，沈星澜的动作，却比他的话更快。
“砰！”一声闷响。
陆瑾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镜子上。
冰冷的镜面激得他浑身一颤，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四肢百骸都泛起了一阵麻痹的凉意。
他看着镜中自己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和身后那个被欲望与痛苦彻底包裹的男人，一时间竟忘了反抗。
太近了。
所有的一切，都太近了。
他能感觉到沈星澜剧烈的心跳，隔着两层布料，一下一下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胸膛。
那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心跳，那是野兽在捕食前的兴奋又残忍的鼓点。
按照剧本，接下来是“借位”亲吻。
男主角会在最后一刻偏过头吻在女主角的脸颊上，完成一个充满破碎感和遗憾的吻。
当沈星澜的脸庞在他的眼前再一次一次无限放大，陆瑾惊恐地发现他根本没有偏头的意思。
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清晰又完整地映照出自己那个无处可逃，渺小又可悲的倒影。
那是一种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占有。
他要来真的！
他要来真的！！！
这个认知劈开了陆瑾最后的心理防线。
呼吸声渐渐进了，陆瑾甚至可以感受到他们同步的呼吸起伏。
陆瑾积攒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恐惧羞耻、愤怒和被欺骗的背叛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滚开！！！”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人类在面临生命危险时爆发出的潜能，也或许是他最后的尊严。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猛地抵在沈星澜的胸膛上，狠狠地将他推了出去！
“咚！”
沈星澜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反抗，而且力道这么大，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后腰撞在了旁边的道具箱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陆瑾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的后背还紧紧地贴着冰冷的镜子，那股凉意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点。
陆瑾抬起头，死死地瞪着几步之外的沈星澜。
沈星澜也正看着他。
他靠在道具箱上，一手撑着箱沿，一手捂着被陆瑾推搡的胸口微微喘着气。
他那头精心打理过的黑色短发此刻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愤怒和惊讶，甚至没有被拒绝后的难堪。
只有一片……一片深不见底的茫然和空洞。
像一只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后，缩在角落里默默舔舐伤口的大型犬。
委屈的让人可怜。
“沈星澜你疯了！”陆瑾吼完，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骨头大口大口地喘气，肺部火烧火燎，四肢百骸都在发软，眼眶热得发烫，视线里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哈。”陆瑾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手劲很大啊。”那笑声很低很轻，像是从胸腔深处滚出来的，带着一丝喑哑的满足的颤音。
陆瑾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沈星澜缓缓直起身，他靠在道具箱上，一手还捂着被陆瑾推得生疼的胸口，另一只手抬起来随意地拨开垂在眼前的碎发。
灯光下，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怒意。
“笑什么笑！！”陆瑾炸毛。
沈星澜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他缓步上前。
陆瑾想躲，他想跑，可他的腿像是被那面该死的镜子给吸住了，根本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星澜再一次逼近到他面前。
那股熟悉的木质香气再次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
沈星澜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俯下身。
他的身高优势在此刻显露无疑，投下的阴影将陆瑾整个人笼罩其中，形成了一个绝对的无法逃离的领域。
他抬起手。
那只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的手缓缓伸向陆瑾的脸。
“别碰我！”
陆瑾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吼出声，猛地一偏头。
然而，沈星澜的手只是顿了一下，便毫不停留地落在了他的眼角。
温热的指腹带着一点薄茧，轻轻地温柔地擦过他湿润的眼角。
那里，有一滴被刚才的惊怒逼出来的倔强地挂在睫毛上，没来得及落下的泪珠，触感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又烫得陆瑾浑身一激灵。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生理反应：泪腺神经受刺激，心跳漏拍，皮肤战栗。】
【心理反应：（扑通扑通）】
“你看。”沈星澜的声音就在他的头顶响起，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笑意，“这样感觉不就对了吗？”
什么感觉？
老子被你吓得快要尿裤子的感觉吗？！
沈星澜的指腹还流连在他的眼角，轻轻摩挲着那颗小小的泪痣，动作暧昧到了极点。
“刚才的眼神很好。”他像一个苛刻的导演在点评演员的表演，“惊恐，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连你自己都没发现的慌乱。”
他每说一个词，陆瑾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你最后爆发的那一下，力道，时机，也都恰到好处。”
“把傅承轩那种被逼到绝境，想要撕碎一切却又无能为力的破碎感，全都演出来了。”
演……演戏？
所以，刚才的一切，都真的只是在演戏？！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陆瑾刚想松一口气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沈星澜又靠近了一点，他凑到陆瑾的耳边，滚烫的呼吸钻进他的耳朵里。
然后，他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完了句：“戏很好的，毕竟你是我的
“果然没错。”沈星澜的低语，像最后的审判落下了实锤，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瑾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一点。
“回去休息吧，”他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今天辛苦了，陆助理。明天早上七点，楼下出发。”
说完，他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陆瑾推得有些褶皱的衬衫领口。
沈星澜转身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排练室。
“砰。”
门被轻轻关上。
整个世界，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陆瑾一个人，僵硬地贴在冰冷的镜子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镜语”排练室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电梯，怎么回到“天际线”顶层公寓的。
世界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荒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