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市，老城区，「云图」高定工作室。
空气里全是钱和香精的味道。
不是那种廉价的劣质香水，而是混合了真丝、羊绒、还有某种不知名昂贵熏香的“名媛味”。
陆瑾站在工作室门口，腿肚子有点转筋，他现在只想转身就跑，哪怕是用四肢着地爬回那个虽然变态但至少没有这么多蕾丝边的“天际线”公寓都行。
“陆小姐？怎么不进来？”门内，苏清颜穿着那件极简风的亚麻长裙，手里拿着一把软尺，歪着头看他。
阳光洒在她黑长直的头发上镀了一层金边，那双清冷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那是陆瑾上辈子做梦都想看到的表情。
但是！
前提是女神是对着“Silver”笑，而不是对着现在的“陆小姐”笑啊！
“来……来了。”陆瑾硬着头皮走上前。
这事儿还得从两个小时前说起。
虽然昨晚沈星澜那个狗男人把他手机里的苏清颜拉黑了，但架不住苏清颜是本次画展的策展人，人家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星曜引力的总裁办座机上。
理由冠冕堂皇：为了保证晚宴的视觉效果统一，特邀陆特助来工作室试穿几套备选礼服。
当时沈星澜正在开视频会议，居然——破天荒地——点头同意了。
于是，陆瑾就这么“羊入虎口”了。
“随便坐，别拘束。”苏清颜指了指旁边那张堆满了布料样板的粉色丝绒沙发。
陆瑾僵硬地坐下，屁股刚沾边就感觉像是坐到了针毡上。
墙上挂满了各种设计手稿，架子上全是闪瞎狗眼的高跟鞋，空气里飘着轻柔的爵士乐。
“喝点什么？红茶还是气泡水？”苏清颜一边整理着架子上的礼服，一边随口问道。
“冰水！谢谢！”陆瑾现在急需物理降温，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给。”
苏清颜递给他一杯加了柠檬片的冰水，顺势在他身边坐下。
沙发猛地陷下去一块，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陆瑾甚至能闻到苏清颜身上那股淡淡的类似于雨后青草的冷香。
“陆小姐。”苏清颜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其实昨晚我想约你，是因为……”
来了！
陆瑾心脏狂跳。
“是因为我觉得你的骨相很美。”苏清颜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空气中虚虚地描绘了一下陆瑾的轮廓。
“很少有女性能拥有这么利落的下颌线，既有英气，又不失妩媚，特别是你的眼睛……”
她凑近了一些，那双清澈的眸子直直地望进陆瑾的眼底。
“真的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陆瑾感觉呼吸都要停滞了。
“是……是吗？”陆瑾干笑了两声，“那还真是巧啊。”
“是啊，很巧。”苏清颜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噗呲。
陆瑾感觉胸口中了一箭。
虽然物理意义上他还活着，但在女神心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种“当面祭奠自己”的感觉，真特么酸爽。
“好了，不说这些伤心事。”苏清颜很快调整好情绪，站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件礼服。
“试试这个？”
那是一件深蓝色的露背晚礼服，丝绸材质，垂坠感极好，后背几乎全空，只有几根细细的钻石链子连接。
这要是穿上去……
陆瑾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
这绝对不行！这要是被沈星澜看到，那个占有欲爆表的疯子绝对会当场发飙，搞不好会直接拿桌布把他裹起来扛走！
“那个……苏老师，”陆瑾咽了口唾沫，试图挣扎，“这件是不是有点太露骨了呀，我怕冷的。”
“怕冷？”苏清颜愣了一下，随即掩嘴轻笑，“陆小姐真幽默，现在的宴会厅暖气都很足的，而且……”她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拉起陆瑾的手，把他往试衣间推，“你的背部线条那么漂亮，不露出来简直是暴殄天物知道吗？”
“来，我帮你。”
苏清颜完全没有把陆瑾当外人，直接跟着进了试衣间。
试衣间空间狭小，四面都是镜子，陆瑾被无数个“自己”包围着。
镜子里的那个人银发微卷，面容精致，眼尾泛红，穿着不合身的宽大T恤，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女孩。
这就是现在的他，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脱吧。”苏清颜拿着礼服，眼神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陆瑾死死抓着自己的衣领：“那个我自己来，我自己能行。”
开玩笑！要是让你看到我里面的裹胸布那还得了？！
“大家都是女孩子，害羞什么？”苏清颜笑着摇摇头，但还是体贴地退了出去，“那我在外面等你，如果有拉链卡住了记得叫我。”
帘子拉上的那一刻，陆瑾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镜子上。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从惊恐变成了厌恶，他颤抖着手，解开了衬衫的扣子。
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锁骨下方那条沈星澜给他戴上的细银链闪着冷光。
再往下……
是被束胸带勒得有些发红的勒痕。
“淦……”陆瑾低骂一声，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闭上眼，敢再看。
他胡乱地套上那件深蓝色的礼服，丝绸冰凉的触感滑过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帘子拉开。
苏清颜正低头看着手机，听到动静抬起头，那一瞬间，她的瞳孔微微放大，眼里闪过惊艳。
“天哪……”她走上前，围着陆瑾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太完美了，陆小姐，你简直就是为了这件衣服而生的。”
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陆瑾裸露的后背，沿着脊椎线向下滑动帮他整理那几根钻石链子。
“你看，这蝴蝶骨和腰线……如果让他们那些臭男人看到，估计魂都要丢了。”
陆瑾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苏清颜的手指每划过一寸皮肤，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就炸开一片。
不是兴奋，而是一种极度的错位感。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眩晕。
窒息。
陆瑾感觉自己快要吐了。
“我……我去个洗手间！”陆瑾猛地推开苏清颜的手，捂着嘴，也不管脚下的高跟鞋会不会崴脚，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试衣间。
“陆小姐？陆小姐你没事吧？”苏清颜惊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瑾根本听不见，他冲进洗手间，“砰”地一声甩上门，反锁，然后扑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捧起冰冷的水疯狂地往脸上泼。
哗啦——哗啦——
冰水混合着精致的妆容，顺着下巴滴落。
镜子里，那张冷艳的脸变得湿漉漉的，眼线晕开了，像是个哭花的小丑。
“我是个男人……”陆瑾对着镜子，咬着牙，低声嘶吼，“我是陆瑾……我是Silver……”
“老子不是女人！不是！”
他用力搓着自己的脸，试图把那层名为“女性”的伪装搓下来。
皮肤被搓得通红，生疼。
但没用。
那张脸依旧是那张脸。
那个身体依旧是那个身体。
无论他怎么洗，怎么否认，他都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