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那群刚才还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名媛贵妇们，此刻正端着酒杯，虚伪地互相吹捧。
而他现在却穿着高跟鞋，勒着束腰，躲在这个角落里揉脚踝。
“妈的，脚都要断了……”陆瑾毫无形象地把那双恨天高踢到一边，露出被磨得发红的脚后跟。
“Vivian那个老妖婆，说什么‘为了美必须忍受痛苦’，我看她就是心理变态！”
陆瑾一边揉着脚一边在心里疯狂扎小人。
还有那个沈星澜！
居然还说什么“这双腿不穿高跟鞋可惜了”？
可惜你大爷！
老子这双腿是用来盘……呸！是用来盘腿打游戏的！
就在陆瑾沉浸在对资本主义的疯狂吐槽中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露台的宁静。
陆瑾浑身一僵，像只炸毛的猫一样瞬间警觉起来。
谁？
沈星澜回来了？
这么快？这狗男人的办事效率这么高吗？
他慌乱地想要把鞋穿回去，但越急越乱，那该死的鞋带扣怎么都扣不上。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柠檬温水，加了一点蜂蜜。”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陆瑾猛地抬头。
苏清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
没有了刚才在一楼时的那种咄咄逼人，也没有了那种要把他看穿的锐利。
此时的苏清颜脱下了策展人的职业伪装，只穿着一件简单的棉麻长裙，站在月光和灯光的交界处。
美得像一幅画。
“苏……苏小姐？”
陆瑾有点结巴，手忙脚乱地想要站起来，却忘了自己只穿了一只鞋，身体一歪，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平地摔”。
“小心。”苏清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
她的手很凉，指尖带着淡淡的颜料味，那是陆瑾记忆深处最熟悉的味道。
大学时，每次苏清颜在画室通宵赶稿，身上就是这个味道。
“谢……谢谢。”
陆瑾触电般地缩回手，脸颊发烫。
完了完了。
这该死的生理反应！
苏清颜并没有在意他的窘迫。
她把水杯递到陆瑾手里，然后极其自然地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只被遗弃的高跟鞋。
“别！”
陆瑾吓得魂飞魄散。
但苏清颜却只是笑了笑，将鞋子整齐地放在椅子旁。
“这双鞋的设计虽然好看，但重心不稳，穿久了确实很累。”
她直起身，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转身靠在栏杆上，目光投向楼下喧嚣的人群。
“我也很讨厌穿高跟鞋。”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经常偷偷换成帆布鞋，为此还被导师骂过好几次。”
陆瑾捧着温热的水杯，愣住了，这种家常的语气，让他那颗一直紧绷着的心莫名地软了下来。
“是啊……”陆瑾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怀念，“那时候你……咳，我是说，那时候大家都挺叛逆的。”
差点说漏嘴！
陆瑾赶紧喝了一口水掩饰尴尬。
苏清颜侧过头，看着陆瑾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精致的侧脸。
银灰色的短发，眼尾那抹还没完全消退的绯红，还有那种明明是女生却透着一股少年意气的违和感。
“陆小姐。”
苏清颜忽然开口，不再是试探，而是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倾诉。
“你知道吗？我刚才在一楼看到你躲酒的那个动作时，我真的以为……是他回来了。”
陆瑾握着杯子的手猛地收紧。
指节泛白。
来了。
又是这个话题。
“他叫Silver。”
苏清颜没有等陆瑾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夏天。
“那时候我不懂电竞，觉得那就是一群网瘾少年在浪费生命，直到有一次，我为了找素材，误入了一个比赛现场。”
苏清颜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那个舞台很吵，灯光很刺眼，但是当镜头切到他的时候，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
陆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酸涩。
胀痛。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在苏清颜眼里，竟然是这样的。
“他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嚼着口香糖，眼神狂妄的简直不像话。”
苏清颜轻笑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画面：“那时候他的操作很凶，风格很独，所有人都说他是‘孤儿中单’。”
“但在我眼里他是在燃烧。”
“他在用那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去证明某种东西。”
苏清颜转过身，直视着陆瑾的眼睛。
那双清冷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那种生命力，那种哪怕前方是悬崖也要跳下去看看能不能飞起来的疯狂……是我在任何画作里都找不到的颜色。”
“后来……他突然消失了。”苏清颜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所有人都说他退役了，堕落了，甚至有人说他死了。”
“但我知道，他不会。”
“像他那样的人，就算变成了灰烬，也会是烫手的。”
陆瑾感觉眼眶一阵发热，视线模糊了。
“其实我……”
陆瑾的嘴唇颤抖着，那句压抑了三年的话，终于要冲破牢笼。
“叮——”
楼下宴会厅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声，那是拍卖会正式开始的信号。
一道刺眼的聚光灯猛地打在舞台中央，巨大的LED屏幕亮起，音响里传出拍卖师激昂的声音，瞬间盖过了陆瑾那微弱的告白。
“各位来宾！各位尊贵的收藏家，今晚的慈善晚宴，我们将迎来一件特殊的拍品！”
“这不仅仅是一件艺术品，更是一段传奇，一个时代的眼泪！”
陆瑾的话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下意识地看向楼下。
只见舞台中央，两个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抬上来一个被黑布蒙着的画架。
拍卖师一把扯下黑布。
“哗啦——”
一幅巨大的油画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画风狂乱，色彩浓烈，画面中央，是一个银发的少年背影站在废墟之上，高举着一只残破的奖杯。
背景是漫天的金色雨，和无数模糊的欢呼面孔。
而在画作的右下角，用极其嚣张的笔触，签着一个银色的单词——
Silver。
陆瑾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手中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温水溅湿了他的裙摆。
他浑身都在颤抖。
那是……那是他三年前退役前画的最后一幅画，那是他亲手埋葬的过去！
是他以为早就被当做垃圾扔掉的《荣光》。
“这幅画，名为《荣光》！”拍卖师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出自当年电竞圈神话Silver之手。”
“起拍价——五百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