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空位,正好在沈星澜和江亦童之间。
“……”
陆瑾想骂人。
全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在他们三个人之间来回扫视,王导和制片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
江亦童的脸色,则是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沈老师,这不合规矩吧?”江亦童的助理,立刻站出来说道,“助理有助理的座位,怎么能跟主创坐一桌呢?”
“我的助理我说了算。”沈星澜眼皮都没抬一下,抓着陆瑾手腕的力道却加重了,“坐下。”
陆瑾感觉自己再不坐下,手腕就要被他捏断了。
他咬了咬牙,在全场人吃瓜的目光中,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屁股刚沾到椅子,他就感觉两道视线,一道来自沈星澜,另一道来自江亦童。
如坐针毡。
他埋着头,假装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拿起筷子就准备往嘴里扒拉饭。
“等等。”
江亦童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刻意挑剔的意味,她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用筷子尖拨弄了一下里面的一道菜。
“陆助理是吧?”她抬起眼,看向陆瑾,嘴角挂着一抹假笑,“我记得我的忌口清单,早就发给工作室了吧?上面写得很清楚,我对花生严重过敏,这道宫保鸡丁是怎么回事?”
陆瑾心里冷笑一声。
他就知道,这顿饭吃不安生。
他确实没看江亦童的忌口清单,因为他是沈星澜的助理,不是她江亦童的,她的餐点,是她自己的助理负责的。
但此刻,在导演和制片人面前,江亦童故意把矛头指向他,摆明了就是要让他当众难堪。
“江老师,餐点是我打的……”江亦童的助理连忙想解释。
“你闭嘴!”江亦童一个眼神扫过去,她助理立刻噤声。
江亦童的目光重新回到陆瑾身上。
“陆助理,我知道你是星澜的人,新人嘛,业务不熟练可以理解,但最基本的职业素养总要有吧?眼里不能只有沈老师一个人,我们整个剧组是一个集体,你今天忘了我的忌口,明天是不是就能忘了导演的喜好,后天就能把毒药端给制片人了?”
这话就严重了。
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王导和制片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色都不太好看。
跟在陆瑾身后,刚想在旁边桌子坐下的安琪,看到这一幕,急得小脸通红。
她鼓起勇气,小声说:“江老师,不关瑾姐姐的事,是我刚才跟她说话可能让她分心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江亦童的助理立刻厉声喝道,一个凶狠的眼神瞪过去。
安琪吓得一哆嗦,眼圈都红了,抱着餐盘委屈地退到了一边,再也不敢说话。
陆瑾看着安琪那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他刚想开口,把所有责任都揽下来道歉了事,他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一个无辜的新人。
然而,一只手比他的声音更快。
沈星澜伸出手,慢条斯理地将陆瑾面前那份还没动过的餐盘和自己面前的餐盘对调了一下。
他的餐盘里,有一块已经用刀叉细心切好的大小均匀的牛排,还淋着黑椒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而陆瑾的餐盘里就是食堂大锅饭的标配。
这个动作突兀,且充满了暗示性。
所有人都愣住了,江亦童也愣住了,她脸上的得意僵在了嘴角。
然后,他们就听到沈星澜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我的助理,口味跟我一样,”
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越过陆瑾,落在了脸色煞白的江亦童身上。
“吃不惯你那些,也不用在意你吃的惯什么。”
江亦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红到白,再从白到青,最后定格在了一种屈辱的铁灰色上。她捏着筷子的手在微微发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死死地瞪着沈星澜。
而陆瑾呆呆地看着面前那盘切好的牛排。
沈星澜……这狗东西……
这下好了。
他“恃宠而骄”、“仗着影帝撑腰无法无天”的狐狸精名声算是彻底坐实了。
“愣着干什么?”沈星澜还有空闲偏过头对陆瑾说,“不合胃口?”
陆瑾现在胃里翻江倒海,只想吐。
沈星澜读懂了他的眼神,非但不收敛,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他放下刀叉,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身体微微前倾,凑到陆瑾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忘了?”
那温热的气息混杂着他身上雪松的味道钻进陆瑾的耳朵里。
陆瑾浑身一僵,一股熟悉的、让他头皮发麻的战栗感,从尾椎骨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又是这种话。
“吃掉它。”沈星澜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瑾的目光,落在了面前那盘牛排上。
金属的餐具,冰冷而沉重,他叉起一小块牛排,缓慢地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肉质很嫩,黑椒汁的味道很浓郁。
很好吃。
——
“牛排事件”的后遗症,比陆瑾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严重一万倍。
陆瑾现在每天的工作状态就是努力把自己活成一团空气,递水、拿剧本、撑伞,所有动作都力求悄无声息,所有表情都维持在“别理我,我死了”的出厂设置。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你越想当蘑菇,就越有人想把你拔起来看看。
今天下午,剧组要拍一场追逐打斗戏的B组镜头,主要拍些环境和群演的反应,沈星澜和江亦童没戏,正在保姆车里休息。
陆瑾终于能从那个狗男人的低气压里逃出来喘口气。
他找了个角落,蹲在地上,一双沾着泥点的黑色军靴,停在了他面前,靴子的主人,用一个卷起来的剧本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他的头。
“喂,新来的。”一个沙哑又带点暴躁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陆瑾抬起头。
“袁指。”陆瑾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袁琪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那眼神,跟屠夫看猪肉似的,充满了专业性的挑剔。
“你,沈星澜的助理?”她嚼着口香糖,下巴朝他点了点。
“是。”陆瑾点头。
“叫什么?”
“陆瑾。”
“陆瑾。”袁琪重复了一遍,眉头一挑,“行吧,从今天起,你跟着我这边。”
陆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