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没有开往市中心的任何一个商圈,也没有去任何餐厅或者咖啡馆。
它一路向西,开往了星海市的郊区,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稀疏,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厂房和绿地。
高蕊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来干什么?
终于,出租车在一个看起来像是高新科技园区的门口停了下来,陆瑾付了钱,下车,熟门熟路地朝园区深处走去。
高蕊把车停在远处一个隐蔽的角落,拿起副驾驶上那台加装了800mm长焦镜头的“大炮”对准了陆瑾的背影。
陆瑾走进了一栋通体由玻璃和白色钢结构组成的极具未来感的建筑,建筑的门口,挂着一个低调但质感十足的金属铭牌。
高蕊调整焦距,将镜头推到极致。
铭牌上的字,清晰地出现在她的取景器里。
【逆熵研究所】
【Negentropy Institute】
逆熵?
什么玩意儿?
高蕊愣了一下。
她看着陆瑾的身影消失在研究所那扇需要虹膜扫描才能打开的自动门后,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像电流一样窜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挖到宝了。
她知道,她挖到宝了。
她立刻收起相机,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手机热点开始疯狂搜索“逆熵研究所”这个名字。
搜索结果寥寥无几,只有一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官方网站,和几篇发表在国外顶级科学期刊上的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学术论文。
网站的介绍写得云里雾里,充满了各种故弄玄虚的专业术语。
“本研究所致力于非可逆性生命现象的定向干预与高维信息在生物体内的熵减表达……”
什么狗屁玩意儿?
高蕊皱着眉继续往下翻。
她看到了研究所的核心团队介绍,清一色的外国名字和吓死人的头衔,什么麻省理工博士后,什么诺贝尔生物学奖提名者……
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疗机构。
一个顶级大明星的私人女助理,为什么要偷偷跑到这种地方来?
高蕊的大脑,开始以每秒一百万次的频率飞速运转,她将所有的线索,在脑子里串联成一条线。
沈星澜对陆瑾超乎寻常的占有欲,陆瑾在看到吻戏时下意识攥紧的拳头,她那张美得几乎不真实的脸。
她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与这副绝美皮囊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和一丝丝的违和感。
还有……“逆熵”。
熵,在物理学里,代表着混乱和无序。
熵增,是宇宙不可逆转的规律,一切都在走向混乱和衰亡。
那么,“逆熵”呢?
逆转熵增?
抵抗混乱?
让不可逆的……变得可逆?
一个疯狂荒谬的但又无比诱人的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劈中了高蕊的脑海,她想起了自己刚入行时,听一个老前辈酒后吹过的牛逼。
说这个圈子里水深得很。有些不差钱的大佬,为了追求刺激会玩一些普通人想都想不到的花样。
比如……把一个男人,变成一个女人。
在当时,高蕊只当这是个笑话。
可现在……她看着屏幕上“非可逆性生命现象的定向干预”这行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难道……
不可能!
这太荒谬了!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又要怎么解释眼前的一切?
一个来历不明的、突然出现在沈星澜身边的绝色助理,世界顶级的研究方向诡异的生物实验室。
高蕊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
高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而狂热的笑容。
——
下雨了。
陆瑾站在监视器后面,感觉自己像个泡在冰水里的茶包,冷气顺着脚脖子一路往上钻,直冲天灵盖,把他那点可怜的阳气浇得一干二净。
「长恨巷」这破地方,名字就不吉利,现在更是应景,青石板路被水浇得油光锃亮像一条通往地狱的舌苔,巷子两边的老旧屋檐下挂着一串串冰凉的水珠,滴滴答答敲在人心上,烦得要死。
整个剧组的气氛比这鬼天气还压抑。
“准备!Action!”
对讲机里,导演张海那公鸭嗓子又嚎了起来。
陆瑾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目光死死钉在巷子中央那对男女主角身上。
沈星澜一身笔挺的黑色长衫,被雨水打湿后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轮廓,雨水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线滑落滴在他怀里那个女人的脸上。
江亦童穿着一身妖娆的红色旗袍,妆容精致,此刻正仰着头,闭着眼,一副任君采撷的柔弱模样。
剧本里,这是男主角顾夜白和女主角苏曼殊的诀别戏,相爱却不能相守,在冰冷的雨夜里,用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告别彼此的过去和未来。
镜头下,沈星澜缓缓低下头,薄唇精准地印上了江亦童的红唇。
陆瑾手里的保温杯,杯壁已经被他捏得微微变形。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画面很唯美。
雨丝,侧脸,拥抱,接吻。
每一帧都能截下来当壁纸。
但……就是不对劲。
陆瑾说不上来。按理说,沈星澜这家伙演技好得变态,演个深情款款的吻戏不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沈星澜侧过身,两唇的距离隔开,由于角度的不同看起来像是在接吻一样,他的手虽然搂着江亦童的腰,但那姿势,与其说是拥抱爱人,不如说是在扶一个快要摔倒的电线杆。
全身都写满了四个大字:敷衍了事。
“卡!卡!卡!”
果不其然。
“沈星澜!感情呢?你的感情呢!被雨冲跑了吗?!”
老头子气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指着监视器破口大骂:“顾夜白这时候是要跟自己最爱的女人永别了,永别,你懂不懂什么叫永别?!你亲她的时候,应该要痛苦要不舍,你刚才那是什么?害借位!沈星澜,高危戏你都亲自上,就一个接吻你跟我说要借位!!”
江亦童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被晾在巷子中间,雨水把她脸上昂贵的粉底冲出了一道道可笑的沟壑,精心描画的眼线也晕开了一片,像被人打了一拳。
沈星澜倒是面不改色,只是松开了江亦童,退后一步,淡淡地说了句:“抱歉,张导,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这已经是第十二次了。
陆瑾感觉自己的掌心快要被自己抠烂了。
“第十三次!A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