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呆呆地看着沈星澜,看着他嘴角的那个小小的暧昧的伤口,看着他眼睛里那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深情。
他是在……告白吗?
用这种荒唐变态的把他按在道具间里强吻的方式,跟他告白?
“哐啷!”道具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沈星澜!陆瑾!你们两个兔崽子给我滚出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伴随着刺眼的来自走廊的灯光一起涌了进来。
陆瑾被那光刺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时,就看到导演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成了表情包的脸正杵在门口。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脸幸灾乐祸的江亦童,和满脸担忧的安琪,以及乌泱泱一大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剧组工作人员。
完了。
——
“张导,”沈星澜慢条斯理的擦了擦陆瑾的嘴角,“别生气。”
“现在我知道该怎么演了。”
……哈?
陆瑾眼睁睁地看着沈星澜,这个颠倒黑白的混蛋,迈开长腿,从容地从他身边走过,路过那一地破碎的眼球径直走到了导演面前,拍了拍导演的肩膀。
“刚才那场戏我一直找不到感觉,”沈星澜说,“就是那种爱而不得,想碰又不敢碰,最后终于失控的占有欲,我一直抓不住那个临界点。”
他顿了顿,回头瞥了还僵在原地的陆瑾一眼。
“刚才我试了一下。”他转回头,对着导演,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现在,我找到了。”
“……”
“……”
“……”
导演的脸色像川剧变脸一样,从暴怒的红色变成了尴尬的紫色,最后定格在了对影帝敬业精神的青色。
他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找到了就行,还不快滚回去准备!全剧组等你一个!”
“好。”沈星澜点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片场的方向走去。
随着沈星澜的离开,那股凝聚在道具间门口的山雨欲来的气压瞬间消散了,人群,也开始窃窃私语地散开。
“卧槽,影帝就是影帝,找感觉都这么硬核的吗?”
“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办公室恋情曝光了呢……”
那些细碎带着恶意的揣测,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钢针,一根一根精准地扎进了陆瑾的耳朵里。
江亦童走在最后。
她路过陆瑾身边时,停下了脚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冷笑了一声。
“陆助理。”她红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却像冰碴子,“代餐就要有代餐的职业操守,别真以为自己能上得了台面。”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个胜利者的高傲背影。
最后是安琪,她小跑过来,担忧地看着陆瑾煞白的脸:“瑾姐姐,你……你没事吧?”
陆瑾抬起头,看着安琪那双清澈见底的充满了关切的眼睛。
他摇了摇头。
“那你……那你快去休息一下吧,你的脸好红……”安琪还想说什么,就被不远处的副导演喊走了。
走廊终于空了。
只剩下陆瑾一个人还傻傻地站在那个昏暗的充满了暧昧余温的道具间里,他像是被抽走了脊椎骨,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坐到了地上。
天旋地转。
他扶着墙壁才能勉强稳住自己不倒下,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部被按了快进键的烂俗电影,在他脑子里疯狂地循环播放。
被堵在墙角,被强行教学,被温柔地亲吻,被粗暴地掠夺。
然后……
被当众定义成一个“道具”。
愤怒?
羞耻?
可是……
当这些激烈的情绪像潮水一样退去后,一种更让他感到恐惧陌生的感觉从他身体的最深处悄无声息地浮了上来。
那是一种空虚和渴望。
陆瑾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它在怀念刚才那个吻。
它在怀念被沈星澜圈在怀里时,那种密不透风的充满了安全感的压迫,怀念沈星澜的唇瓣,描摹过他唇形时,那种小心翼翼的温柔。
没有抗拒。
从始至终,他的身体,都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真正的抗拒。
甚至……
甚至在他以为自己会因为缺氧而昏过去的时候,在他发出那声细碎的声音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深处升起了一股让他头皮发麻的,陌生的甜意。
陆瑾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会彻底疯掉。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陆瑾感觉自己正在分裂成两个人。
“呕……”一阵剧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猛地翻涌上来。
陆瑾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胃液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多久,直到走廊的灯光变得昏暗,直到外面传来收工的嘈杂声。
他的世界依旧是一片天旋地转的黑暗。
——
陆瑾飘回了片场。
对,是飘。
魂儿早就的丢在道具间那冰冷的地板上了。
现在这具躯壳不过是一具被工作合同和天文数字的治疗费提着线的木偶,他的双腿机械地迈动,把他带回到那个他最不想待却又必须待的地方,监视器后面。
那块小小的发着光的屏幕,此刻在他眼里就是地狱的入口。
剧组,这个巨大冷酷的机器,在短暂的卡壳后又重新轰隆隆地运转起来。
灯光师在梯子上调整着角度,嘴里骂骂咧咧地喊着:“三号灯再往左挪十公分,想让影后脸上全是阴影吗!”
场记拿着小板子扯着嗓子喊:“各部门注意了啊!最后一条!拍完收工!”
之前那些围在道具间门口,用八卦和揣测的目光把他凌迟了三百遍的吃瓜群众们此刻又都变回了专业的“电影人”,脸上写满了敬业和疲惫。
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大瓜,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中场休息。
只有陆瑾知道那不是休息。
他把自己缩在导演椅后面的阴影里。
他是个助理。
他的工作就是站在这里,盯着屏幕,随时准备在导演喊“cut”的第一时间冲上去给他的“主人”递水、披衣服。
安琪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一瓶温水,小声说:“瑾姐姐,你脸色好差……要不,你先去车里休息吧?这里我帮你看着……”
陆瑾看着她那张写满单纯和担忧的脸,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和屈辱稍微被压下去了一点点。
他摇了摇头:“没事。”
他不能走。
他走了就等于认输了。
他那点可怜又可笑的属于“Silver”的自尊心,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要看着,他要亲眼看着,沈星澜这个狗逼到底要怎么“演”。
这是一种自虐。
陆瑾清楚地知道。
就像一个人,非要亲眼看着别人把自己心爱的东西摔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