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空，蓝得像一块透明的琉璃。午后的阳光褪去了夏日的毒辣，变得温煦而慵懒。
江晨宇拿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熟门熟路地走上教学楼顶楼的天台。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也是他偶尔想要逃离题海时喘息的地方。然而今天，秘密基地里已经有了先客。
那个熟悉的背影，穿着略显宽大的校服，正支着画板，对着远处的梧桐树冠涂抹着什么。微风拂过他微长的栗色发丝，画纸被吹得轻轻作响。
是叶知秋。
江晨宇的脚步顿在原地，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想后退，不打扰这份专注，但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无法从那个身影上移开。
他和叶知秋，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从穿开裆裤在同一个小区里追逐打闹，到小学初中都是同校，直至高中才因为文理分科被拆到了不同的班级。一层楼的距离，却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墙。江晨宇在1班埋头于数理化，叶知秋在7班沉浸在他的色彩与线条世界里。
叶知秋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转过头来。他的眼睛很亮，带着点艺术家特有的天真和清澈。
“晨宇？”叶知秋笑了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你也来这里偷懒啊？”
江晨宇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走上前，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嗯。这里安静。”他的视线落在画板上——并不是梧桐树，而是一幅即将完成的二次元插画，一个穿着奇幻服饰的少年伫立在漫天飞舞的金黄落叶中，色彩绚丽，笔触细腻。
“我们美术社教室太吵了，只好跑出来找灵感。”叶知秋一边说着，一边用画笔蘸了点颜料，小心地勾勒着少年的发梢，“你看，像不像《星之守护者》里的男主秋月？”
江晨宇对二次元了解有限，但他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很像。”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秋月是谁，他只是觉得画很好看，画画的人……更好看。
“嘿嘿，还是你有眼光！周泽宇那家伙只会说‘哇，好酷’，一点建设性意见都没有。”叶知秋撇撇嘴，语气里却带着对好友的亲昵抱怨。
江晨宇在他旁边的阴影处坐下，重新翻开题集，但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符号仿佛都变成了乱码。他的余光里，全是叶知秋时而蹙眉、时而微笑的侧脸，以及那握着画笔的、纤细白皙的手指。
“喂，年级第一，”叶知秋画完一个段落，伸了个懒腰，凑过来看江晨宇的书，“哇，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天书一样。你们1班的人都这么可怕吗？”
一股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混杂着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江晨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以免对方听到自己过于鼓噪的心跳。
“还好。”他言简意赅。
“对你来说是还好，对我们来说就是要命了。”叶知秋笑嘻嘻地，“对了，下周要月考了，我妈说要是这次数学再不及格，就没收我的数位板。救命啊晨宇！”
江晨宇抬眼看他：“需要我帮你划重点吗？”
“真的吗？”叶知秋眼睛瞬间亮了，像盛满了星星，“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好哥们儿！周末老地方，图书馆，我请你喝奶茶！”
“好。”江晨宇的嘴角，在叶知秋转回头去继续画画时，微微勾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一个沉浸在色彩的世界里，一个假装沉浸在公式的海洋中，构成了一幅无声却和谐的画。
---
周末的市图书馆，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和空调运作的声音。
在靠窗的角落，江晨宇正对着摊开的数学课本和笔记本，条理清晰地向叶知秋讲解着函数要点。叶知秋咬着笔杆，眉头紧锁，表情痛苦得像在品尝黄连。
“所以，这个f(x)的变化，主要是看这里……”江晨宇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沉稳。
“等等等等，晨宇，我脑子有点糊了。”叶知秋哀嚎一声，瘫在桌子上，“画画多简单，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数学为什么要有这么多规矩啊！”
“休息一下。”江晨宇把一杯已经不那么冰的奶茶推到他面前，“喝点甜的，换换脑子。”
叶知秋立刻满血复活，吸了一大口珍珠，满足地眯起眼：“啊，活过来了！晨宇，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一句无心的话，却让江晨宇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就在这时，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自习区的入口。
“知秋！江大学霸！果然在这里！”周泽宇标志性的大嗓门即使压低了也依旧很有穿透力。他穿着运动款的T恤，浑身散发着阳光的气息，旁边站着的是穿着整洁校服，表情有些无奈的刘雨泽。
“你们怎么来了？”叶知秋惊讶地打招呼。
周泽宇几步走过来，自然地揽住叶知秋的肩膀：“来找你玩儿啊！打你电话不接，我一猜你就在这儿接受学霸的洗礼。”他说着，朝江晨宇友好地笑了笑。
刘雨泽走到江晨宇身边，声音清淡：“我来图书馆查点资料，碰巧遇到他。”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周泽宇，然后落回江晨宇的笔记本上，带着一丝探究，“在给叶知秋补数学？”
“嗯。”江晨宇点头。
周泽宇已经自来熟地拉过椅子坐下，翻着叶知秋画满了卡通小人儿的草稿纸，啧啧称奇：“你这笔记，跟抽象画似的。”
叶知秋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别弄乱了我的灵感！”
刘雨泽看着周泽宇和叶知秋笑闹，微微蹙眉，对江晨宇说：“这里太吵了，我们去那边坐？”他指的是不远处一个更安静的角落。
江晨宇看了一眼正和周泽宇争抢草稿纸的叶知秋，摇了摇头：“不了，这里挺好。”
刘雨泽没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晨宇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懂了”。他在周泽宇旁边的空位坐下，也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于是，两人的补习小组，变成了诡异的四人自习局。
周泽宇显然不是能安静坐住的人，没一会儿就开始小声地和叶知秋讨论新出的游戏，或者用笔在纸上画幼稚的简笔画互相攻击。叶知秋被他逗得时不时发笑，又要顾及江晨宇在场而拼命忍住。
江晨宇面上依旧平静，讲解题目时的逻辑丝毫不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效率已经大打折扣。
刘雨泽则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看书，偶尔会在周泽宇闹得太过分时，用笔轻轻敲一下他的桌面，或者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奇怪的是，跳脱如周泽宇，竟然也会在刘雨泽的目光下稍微收敛一点。
“好了，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江晨宇合上课本，“重点都划出来了，例题也讲完了，你回去把这些弄懂，及格应该没问题。”
叶知秋如蒙大赦，双手合十：“感恩！晨宇你是我的神！”
周泽宇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多谢江学霸拯救我家知秋于水火！要不我们一起去吃冰庆祝一下？”
叶知秋立刻期待地看向江晨宇。
江晨宇看了看时间，又瞥见刘雨泽似乎也想开口说什么，便摇了摇头：“我还有点事，你们去吧。”
叶知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笑起来：“那好吧，下次再请你吃好吃的！”
看着叶知秋被周泽宇勾肩搭背地拉走，刘雨泽也礼貌地对江晨宇点头示意后跟了上去，江晨宇才缓缓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图书馆外，夕阳给街道镀上了一层暖金色。江晨宇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里回放着叶知秋咬着笔头苦恼的样子、喝到奶茶时满足的样子、和朋友笑闹时开朗的样子……
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仿佛刻印。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份隐藏在青梅竹马身份下的暗恋，就像这个秋日的黄昏，温暖，静谧，而又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怅惘。
日常还在继续，他们的故事，也才刚刚翻开序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