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
牢房内,一名戴着眼镜的女性坐在单人间的床上,恶狠狠地瞪着我。
这个女人是一名叫做千羽纱织的义忆技师,同时也是昨日轰动社会的萤火山庄杀人事件的唯一幸存者。因为她活了下来。所以警方也就理所当然地把她当作嫌疑人抓了起来。
不过千羽纱织并不是凶手,这一点从现场废墟中获得的一本日记中可以得证。
现场的另一名义忆技师——水原羽织有着写日记的习惯,她在第二天的日记当中写到了一名叫做古手忘川的女士杀害了一名叫做雨宫真树的男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而然的,杀害了第一日的被害人——佐伯沙都子的凶手也落到了古手女士的头上。
今天是千雨纱织被释放的日子。千羽纱织确实无罪,但是“千羽纱织”也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来干什么?”千羽没好气的对我说。
"哎呀哎呀,就算是前男友也不用发那么大的火吧。"我笑了笑,“我只是想和你再回忆一下萤火山庄发生的一切。同时也是关于你的一切。”
千羽的视线在我和白色的墙壁之间来回游游移,随后冷嘲热讽的对我说到:“做侦探的职业病又犯了是吧。”
“并不,这仅仅是为了还给我的爱人一个清白。”我脱下了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回想起了千羽送给我这顶帽子的那一日,同时也想起了千羽对我提出分手的那个夜晚,“我已经决定不再做侦探了,这就是我的最后一案。”
千羽将头别了过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那么,我亲爱的千羽纱织小姐,现在请同我一起回忆这起案件的始末。
最开始,萤火山庄的主人——佐伯沙都子小姐邀请了你们四人前来参加关于新型AD的治疗研讨会对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四个人都是义忆领域的专家,并且同样都在研究有关记忆提取与覆盖的课题。佐伯女士是提出通过使用义忆保存固化自己的记忆从而防止新型AD造成的记忆消失;古手女士则在“忘川”的研究方向上颇有建树,现在的“忘川”甚至可以参与记忆的修改与剪辑,不过“忘川”也被证实与诱发新型AD存在关联,长期使用忘川“忘川”可能加重新型AD的病情;雨宫先生的研究方向是记忆保存,这种东西虽然数年前还是违法行为,不过近几年患有新型AD的人数越来越多,这方面的研究也逐渐被法律所允许了;水原小姐则是可以熟练运用新“忘川”的专家。
并且,你们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点,你们全部患有新型AD,水原小姐的日记中也记载了你们全都参与了实验室的记忆保存项目,你们所有人的记忆都被制作成了义忆。”
“好了,前置条件已经讲清楚了,所以你现在还不愿意坦白吗。”我叹了一口气,牢房内的千羽像是要把我冷落在一边似的,故意显得毫不在意地用左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白色的床铺。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开始阅读一下本案最重要的证物之一——水原小姐的日记。”
10.12(实际上是10.13日清晨写的)
佐伯沙都子小姐被杀了,我亲眼所见,这是绝对的事实。
虽然我们报警了,不过由于萤火山庄处于偏远的郊区,警察一时半会无法抵达,可能还要我们像这样与杀人凶手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两天之久。
可能最后我们谁都活不下去吧,雨宫先生的病情又加重了,最近几天就会把所有东西忘干净。原本沙都子小姐原本已经研究出了治疗方法,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被杀掉呢。
凶手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人的,也许我的日记会在日后成为关键的证据,所以,我想趁着新型AD没有将我的记忆吞噬殆尽的时候记录下这几天之内发生的所有事情。
早晨7:00左右,我们乘坐沙都子女士派过来的专车前往处于郊区的萤火山庄。虽然我们在早晨就已经动身了,不过山庄的位置属实偏僻,我们勉强赶上了沙都子女士为我们准备的丰盛午餐。(午餐里面有一道奶油蘑菇汤,味道非常不错)
吃完饭后我们稍微开了一个简短的回忆,会议上沙都子小姐向我们汇报了有关使用复制型义忆治疗新型AD的理论原理,并说该项目已经进行到了实验阶段,邀请我们过来就是为了合力进行实验。随后她就让我们先会房间休息,我正好也感到有些头晕,所以我难得睡了一个午觉。
不过在我醒来后,悲剧就发生了。沙都子小姐死了,在她自己的卧室里面被人袭击了,不过与侦探小说里面不同的是凶手并没有设计复杂的密室,沙都子小姐仅仅只是被杀了而已,她似乎是在写东西的时候被杀了,钢笔掉落在了书桌的左侧,凶器是厨房里的水果刀,因为灶台左侧的厨具里有一把水果刀消失了,而我们也在右侧各种调味剂中发现了一盒安眠药,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中午会有那么强烈的困意。
奇怪的事情就来了,如果有人在菜品中下安眠药,那么只能是沙都子女士下的,不过被杀的人又是她自己,其他人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随后我们就报了警,不过前往山庄的道路似乎是因为施工而导致无法通行,警察可能要等两天后施工完成才能过来。
就这样,我们度过了令人恐惧的一天。
顺便提一嘴,晚饭是由古手小姐提供的,她的手艺出乎意料的好。晚饭中途,千羽小姐有些不舒服就回到房间了。
10.13
已经真相大白了,古手忘川就是杀害佐伯沙都子的凶手,雨宫先生,你没有白白死去。
今天雨宫先生的病情更加严重了,而知道如何延缓病情发作的沙都子女士已经死了,早上的时候他说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大学时期的事情了,加入新型AD治疗组之前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
就像名为自我的根基逐渐崩塌解体那般。
13:30的时候,雨宫先生就死了,那时候千羽说她听到雨宫先生的房间里传来了奇怪的声响,并且她没有找到古手女士。这个时候,一股不详的预感在我心中滋生。
当我们打开雨宫先生的房门时,我们看见了浑身是血的古手小姐以及喉咙被割开发不出声音却仍旧不断挣扎的雨宫先生,他眼中充满怒气的看着古手小姐,古手小姐左手拿着刀,刀尖暗红色液体不断滴落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此时我多么希望新型AD可以快点吞噬这段记忆。
古手小姐没有反抗,我和千羽顺利地把她按倒在地,五花大绑的扔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十月十四日,水原小姐成了最后一名牺牲者。古手忘川杀害了水原后放火烧毁了萤火山庄,你——千羽纱织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我狠狠拍了一下牢房的门,千羽被我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我身旁的警察并没有阻止我,所以我继续说了下去:“真是一个绝妙的诡计啊,可惜我没有忽视你可是一个高级义忆技师的事实,佐伯沙都子小姐。”
或许我们不妨来找找这起案件到底有什么疑点吧。正如水原的日记里面记载的一样,是谁给各位下了安眠药?首先不可能是你们四人干的,因为你们没有机会干这件事,那么只有可能是佐伯沙都子她本人做的。既然是她自己做的,那么为什么她本人又成了受害人?我们不妨来看看在日记中提到的所谓“凶手”——古手忘川与她都有什么关联吧,你心里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那就是你们都是左撇子。
午饭里面应该不止加了安眠药吧,还有你为他们每个人定制的义忆——就加在了你为他们提供的蘑菇汤里,将古手忘川的身份与你调换的义忆以及消除有关古手忘川与你相关记忆的“忘川”。这样,在每个人眼中,你成为了那个叫做古手忘川的人,而古手忘川则成为了你,她代替你成为了死者。
再说说为什么第二个死者会是雨宫真树吧,还是因为你第一天给所有人服用了“忘川”以及定制义忆,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忘川”会加速新型AD患者的病情,当雨宫先生几乎所有的记忆全部被吞噬,唯独只有有关佐伯沙都子与古手忘川的记忆迟迟无法消退,他很快就能识破这段记忆是虚假的义忆。所以你必须要杀了他,在他识破这段记忆是义忆之前。
但为何我说你也是佐伯沙都子呢,原因很简单,因为佐伯沙都子自愿被制服了。这里面一定有共犯的存在。
所以你——佐伯沙都子,做出了一件极其违背人伦的事情,你使用“忘川”将千羽纱织从灵魂层面抹除,消去了她所有的记忆,并将自己的记忆移植到了她的大脑中。
自此,千羽纱织就这样死了,成为了这诡计的牺牲品。
一个叫做佐伯沙都子的人私自占据了她的身体,将她的灵魂杀死了。
我结束了自己的演说,沙都子依旧没有看向我,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惨白的墙壁。
“那,动机呢?”她平静地说到,没有对我的推理产生质疑,仿佛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你或许知道吧,千羽并没有患上新型AD,因为你看过了所有人用于保存记忆的义忆。她不是为了治愈自己的疾病而参加实验的,她只是为了帮助他人而参加的实验。”
她作为义忆技师,见过许多新型AD患者疯狂购买义忆的场景,只为了让“自我”多在这个世界上留存哪怕一秒。
这种可悲的场景令她感到痛心,于是她下定决心要研究出能够治愈新型AD的方法,为了全身心投入到研究中她服用了“忘川”用来忘记我。不过幸好她在前一天就提出了分手,我也不至于因为她彻底忘记了我而感到悲伤。
可是你还记得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千羽还要把这段记忆保存下来,为什么她的记忆又遭到了你的窥视。
为什么偏偏是你这个自私的人想要占用千羽的身体活下去。
我想要现在就冲进去杀了那个占据着千羽身体的人,一旁的警卫连忙拍了拍我的肩我才勉强冷静下来。
“现在,你只需要用右手和左手写下‘千羽纱织’这个名字就行了,她是双利手,写出来的子理应是一样的。”我无力的靠在了铁质栅栏门上,警卫将一支笔与一张纸通过缝隙递给了她,这是一次赌博,我知道双利手是可以通过训练形成的,不过倘若她真的练成了双利手,那就算老天站在了她那边。
“不用了,我认罪,我就是佐伯沙都子。”
自那之后,你不复存在;自那之后,千羽纱织这个人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自那之后……
数年后,因为萤火山庄这起惨案,义忆这项技术被国家严格管控限制了,但令人感到惊奇的事情是新型AD的患者数量居然也在随着义忆使用量的减少而减少。
可能是因为涉及伦理问题,如果判处佐伯沙都子死刑,那么本属于千羽纱织的身体就会彻底死去,出于各方面考虑,使用“忘川”抹除其存在也有违人道,所以只对佐伯沙都子实行了无期徒刑。
“好久不见啊,名侦探。”
“不算什么名侦探,毕竟那起案件我最后还是赌了一把。闲话少叙,我最近一直很是好奇,为什么义忆的使用频率下降后,新型AD的感染率却下降了?”
“你居然会来问我,没想到你也能放下仇恨啊。”
“并没有,如果没有这块玻璃,我想现在就掐住你的脖子杀了你,然后再自杀。”
“啊,好吧。那就先说回正事吧,实际上再研究中我发现了一件事情,很早就发现了,当一个人长期处于一种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环境中,新型AD的感染率会大幅度上涨,使用了义忆也会产生相同的效果,这一切的根本都是因为一种名为记忆免疫的生理作用,简单来说就是自我毁灭。我怀疑我的真实性,我因为我的记忆而感到不安,身体就会自发的去抹除那些储存记忆的神经元,而义忆难以被神经自主清理,从而导致了过度清理的情况产生。简而言之就是当自我开始怀疑自我的真实性,对其作为一个人的根本产生了质疑,身体就会从灵魂的根部腐烂,最后瓦解。”
“所以你放弃了研究,转而侵占了她的身体。”
探监时间很快就结束了,我独自一人驱车返回市内。
在路上,我想回忆一些关于千羽的记忆,可是,我好像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