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太感谢您了神官大人！”
男人黝黑的面庞尽是感激，他本想握住对方的双手来表达自己的感谢，可刚伸出时，想到自己手上的脏污和老茧，他的双手僵在半空。
“没有关系，如果还有需要记得来教会找我。”
在他的对面，一身黑袍的修女不以为意，主动地握住了男人肮脏的双手。
用白色布料蒙着的双眼告知着男人她的身份，这也是男人如此拘谨的原因。
惩戒修女，日之神教的武装力量，原本在这种小城里不应该能见到这种人物，可由于十年前的邪神出世，日之神教投入了众多力量在这些方面，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教众。
可当审判骑士、惩戒修女们若无其事地行走在大街上，国王和贵族这才惊觉，自己手下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不受控的力量？
不过，对于白羊城的平民来说，这倒也不能说是坏事。
毕竟，有一位修女小姐，真的将他们放在了心上。
“对了，最近记得不要出城。”
艾莉娅想起了最近的民兵团出城时总是会缺少一两个成员，认真地盯嘱道。
白羊城总归只是个小城，哪怕把所有神职者都算上，要对抗黑暗处的力量，也是不够的。
因此，城主灵机一动，从平民中调人，组建了民兵团，去围剿荒野中滋生的恶魔。
“是……因为邪神吗？”
男人想起十年前的一幕。邪神正是在白羊城复苏，而证明与终结这一切的，正是日神的神罚！
无边无际的火焰从天际坠落，像是灭世之光，摧毁了大半的白羊城，这也是为什么这座城需要调动民兵团。
荒野处源源不断的恶魔可不会可怜他们，虽然日神曾经歼灭了他们的魔王，瓦解了笼罩大陆的黑暗，但恶魔仍未消失，他们徘徊在荒野，如黑暗中的蝙蝠，等着人们进入，他们便露出獠牙，疯狂地进食血液。
“……邪神……”
“修女大人，怎么了？”
听到邪神一词，艾莉娅的心思一下子飞出很远。
十年前……
“不……没什么。”
强压下心中的思绪，蒙着白布的脸转向男人，声音恢复了平静，却也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沉重：“总之，先不要去城外，外面……很危险。”
男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艾莉娅的告诫深信不疑，再次感谢后才送走了修女。
直到来到屋外，艾莉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伴随着放松下来的心神，一道声音在脑中响起，带着与周围完全不符的夸张委屈。
“真是的！叫我邪神也太过分了！明明我什么都没干！”
这道声音夸张地抱怨道，艾莉娅光是想就能勾勒出一个小孩在地上四处打滚的样子。
“闭嘴。”
咔嗒。
拉菲尔模仿着拉拉链的声音，闭上了嘴巴，但那道意识仍然萦绕在意识角落。
艾莉娅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思绪回到十年前。拉菲尔挣脱了石像的束缚，可她的解放也带来了一系列的连琐反应。
神罚降临，破灭了她对神灵的信仰。
当救援赶来，在废墟下，他们看见的，只有一名沉默的女孩。原本璀璨的金眸已黯淡无光，略显耀眼的金发也沾满了灰尘。
她亲见神灵的愤怒，却不是为了受难的世人，而只是为了清理所谓的‘邪神’。
“拉菲尔大人，您真的是邪神吗？”
脑海中的声音没有反应。
这家伙……艾莉娅叹了口气，有种面对熊孩子的无力：“您可以说话了！”
“好嘞！可憋死我了！”
“所以说，拉菲尔大人，您真的是邪神吗？”
虽然问的方式很礼貌，但话语中的嫌弃简直溢于言表，不像是在问什么与神明有关的问题，而像是在问这个垃圾可不可以回收。
而她的态度显然不是自己的原因。
“我不知道！”
理直气壮得好像理所当然地回答，艾莉娅的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名一手叉腰，一手拍着胸脯的女孩形象。
艾莉娅感觉呼吸一窒，这种经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十年来，她进入教会，研读圣典，参与考核，最终成为了惩戒修女。可无论是查阅古籍，还是询问本人，对方对自己的身份都闭口不谈。
“难道，要成为神具使你才能告诉我吗？”
“不。”拉菲尔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认真：“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就当是……我的赎罪。
十年的一幕仍在脑中回荡，当凄厉的嘶吼在心中狂叫，拉菲尔的心便又是一阵绞痛。
艾莉娅很明白拉菲尔的想法，虽然她嘴上永远一副若无其事、没心没肺的样子，可在夜深人静时，那在骨髓深处响起的抽泣是瞒不住的。那不是为了搏取同情，而是无法自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回响。
“幸福？”
艾莉娅覆眼的白布下，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涩意的弧度。
“拉菲尔大人，你觉得，在见过那一切后，我还能去追求寻常人的幸福吗？”
十年前从天而降的神罚火焰，摧毁了‘邪神’的复生，摧毁了她的一切，孤儿院、修女、她的朋友，如果不是拉菲尔用尽全部羽翼才为她挡下了那汹涌的火焰，估计她早就埋在教堂的瓦砾下了。
……
“好好……活着……”
纯白的光芒笼罩着艾莉娅的身体，十二对羽翼聚成球形，明明外面就是无边的神罚，可拉菲尔的表情仍是一片平静。琉璃般的眼瞳蕴含着彻骨的悲伤，优美的唇上下开合，询说着自己的愿望。
只是一眼。
修女于睡前讲述的神话，一切诗歌飘荡去的远方，所有建筑尖顶所指向的地方仿佛有了实体。
琉璃色的眼瞳清澈得令人心碎，映出艾莉娅惊愕而渺小的身影。
或许，从这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为她献出一切的准备。
……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一定会查明白的，无论是您的来历，还是……那莫名其妙的神罚！”
明明是自英雄雕像中重生的天使，为什么却被神谕称为‘邪神’。
明明是拯救世人的神明，为何却能如此果断地降下毁掉半个白羊城的神罚。
她已做好了准备，秘密一定藏在教会的内部，这正是她会成为惩戒修女的原因。
其实……我真不知道。
嘛……反正应该不会出事吧？
拉菲尔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其实没那么多好奇，毕竟她的目的只是让艾莉娅好好生活下去，至于其他的，哪怕是关于她的穿越原因还是什么世界隐秘，都可以往后放，乃至于永远尘封。
意识像阳光下懒洋洋的猫，蜷缩在意识的角落。
“行行行，你厉害，你去查。”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带着无可奈何的纵容。
能找到就有鬼了。
她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