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悬殊的战斗。
诺里森嘶吼着、咆哮着，胡乱地挥舞手中的神具，全然一只狂乱的、失去了理智的野兽，没有一点身为人的风度。
对于他的歇斯底里，拉菲尔倒是很理解，如果用游戏里的话来说，就是技能全部miss，而对方则只用一把小刀，一点点压低自己的血量。
这已经不是一拳打在绵花上了，这是绵花变成拳头打人了！
诺里森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汗水与鲜血混在一起，从额角滴落。他引以为傲的神具，在此刻仿佛成为了累赘，每一次的挥动都像是在泥潭中挣扎。而那个身影——那个本该被他轻易碾碎的修女——以灵巧得不可思议的脚步在他的身旁游走。
如同在跳一支千锻百炼过的舞蹈，诺里森狂暴的挥打不仅摸不到他的衣角，还一点点消磨着他的体力与理智。
“你到底是谁！”他喘着粗气，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普通的修女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哪怕她灌下一吨不熄之火也不可能！
凡人与神具使的差距是无法逾越的！
“我是谁？”拉菲尔的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却仍有余力说话：“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呢，不过既然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年，我应该也算个本地人吧？”
十年？
诺里森瞳孔巨震，他想到了，想到了某种不可能的可能。
“难道说，你是……不，不可能！”
邪神。
这一词一经思考，便仿佛附骨之㡹，死死在他脑中呐喊。
“……你没死？”诺里森哑声道。
他的动作停顿了那么一瞬，就那么一瞬，拉菲尔便举起短刀，他慌忙抵挡，却什么也没挡住，因为真正的攻击来自下方——短刀精准地刺入他的大腿。
痛楚终于让这个自命不凡的神具使倒在地上。他抬起头，只能看见被黑暗笼罩中的修女，蒙眼的白布让她显得如同降下的审判本身。
要死了吗？
诺里森意外地没有太多的想法，不甘？愤怒？害怕？不知为何完全没有。
或许，是因为他面对的是邪神？
弱肉强食，如果是面对邪神本身，那他这种小小神具使确实算不了什么，而且，死在邪神手下，听起来也很值得炫耀，不是吗？
“你可真弱。”
意识渐渐模糊，那是失血过多的症状，耳畔传来邪神不屑的话语，似乎还夹杂着叹息？
像是……在失望？
毕竟是邪神，与凡人的战斗总是无法尽兴。
诺里森这么对自己说道，也不知是不是在安慰自己，可听到对方的下一句话，他几乎无法控制地从口中喷出一口老血。
“我还以为用普通人的身体打神具使很难呢，没想到这么轻松。”
普通人的身体？
诺里森愕然，大脑一下子停转。
不，不可能！
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诺里森摇摇欲坠的精神上，大脑一片空白，而作为神具使一切的骄傲、一切的信念，在此刻，分崩离析。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只要成为神具使，他便超过了所有凡人，可现在，邪神的一句话，却告诉他，自己输给了普通人，输给了那些只配在街道两旁低眉跪下的凡人？
“不……你在说谎……”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拉菲尔摇了摇头，嘴角勾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不，我从不说谎，刚才你应该感觉到了吧？”她蹲下身，与诺里森平视：“我可从没用过什么神具，只是普普通通的，杀了你。”
“杀你，不需要那么多东西。”
你放屁！！！
诺里森想要反驳，想要怒吼，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失血过多让他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意识也缓缓消失。
看着尸体怒目圆睁的表情，拉菲尔能猜到诺里森走得一定很不安详。
这就对了。
拉菲尔不是喜欢嘲讽别人的家伙，可如果对方是个恶人，那答案又不一样了。
如果恶人都能走得一脸释然，好人不就白死了吗？
微弱的月光透出窗来，照映出死去恶人的不甘狰狞，以及惩戒天使脸上扬起的恶劣笑脸。
以恶惩恶，比恶更恶。
她拾起地上的锤子，耳边似乎能听到了冤魂的尖叫，而现在，只有与这片黑暗一样的安静。
“不够啊……”
……
当艾莉娅再次睁开眼睛，温暖的暖流包裹着躯体，让她感觉如同在母亲的怀抱，虽然她没有母亲。
“我可以解决的。”
她舒展着修长的肢体，嘴上则是不满的嘟囔。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还特地为你泡了个澡。”
拉菲尔哭唧唧地说道，在意识中做了个揉眼睛的动作。
“担心？”她的指尖划过水面，泛出一层层波澜：“我早就说过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但应付一个神具使还是太勉强了，虽然只是一个启明阶段的。”
“在你眼里，我比不上他？”
“啊？不是不是！”拉菲尔愣了一下，连忙否认：“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水面轻轻荡漾，映出艾莉娅微微蹙起的双眉。她当然知道拉菲尔说的是实话，可她实在无法接受。
如果什么事都要交给对方，那她的存在意义是什么？
仅仅是一个被拯救的小女孩，因为她那泛滥成灾的善心才能呆在她身边？
力量啊。
多么美妙的词语，拥有它便等同于拥有一切。
古老的故事中，拥有力量的勇者，只要打败恶龙，便能迎娶公主，那么，如果她也拥有力量的话，是不是也可以……
拉菲尔打了个喷嚏。
还没等她琢磨明白这个的原因，便听到艾莉娅的话语。
“我想成为神具使。”
果然……
艾莉娅等了许久，却没听到想象中的回绝。意识深处一片安静，只有活动时带动的水流波动声。
“可以。”
“啊？”
“明明是你先提的，现在在疑问什么？”拉菲尔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
“……你说的是真的？”
“我可不骗人，不过还得再等几天。”
“可……为什么？”
“为什么？”拉菲尔念叨着这个词，想起那个挥舞重锤的神官，以及，十年前那个在地下室进行活祭的神官。
他们的神具上，都有着挥之不去的怨魂。
那便是这个世界，凡人的下场。
“因为，我希望你能幸福的活下去，像个普通人一样。”
“这句话你是不是说过，那时候你的答案可不是这个。”
“可能是因为我发现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愿望太奢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