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统治着大地,那是一轮近乎残酷的烈日,高悬于顶,将无尽的光与热倾泻而下。
天空是单调的、令人屏息的蓝色,澄澈得没有一丝云彩能够侥幸存留,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罩在一个巨大的、灼热的玻璃罩子里。
空气在这酷热下扭曲、颤动,远远望去,远处的景物边缘都模糊了,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每一次呼吸,吸入肺部的都并非是清新的空气,而是带着焦土气息的滚热流体,灼烧着鼻腔与喉咙。
就在这样一个仿佛要融化一切的午后,一个年轻人带着一个简单而迫切的愿望——美餐一顿,行走在一条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水泥路上。
他的脚步算不上轻快,甚至有些拖沓,目标明确,却似乎被这沉重的空气迟滞了速度。
忽然间,一股毫无来由的、繁杂纷乱的念头如同潮水般涌上年轻人的心头。
它们并非具体的思绪,更像是一些破碎的图像、断续的音符和毫无逻辑的概念碎片,相互碰撞、纠缠,在他的脑颅内形成一片嗡嗡作响的喧嚣。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试图将这莫名的干扰从脑海中甩出去。
他并未深究这些念头从何而来,也无意去剖析其含义,只当作是疲惫或炎热带来的短暂精神恍惚。
他继续前行,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沉重,仿佛每一寸肌肉都灌满了铅,每一步都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勉强拖着这具疲惫的躯壳向前挪动。
又向前行进了大约两百步,这个数字在他心中机械地默数着,男子的视线前方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并非渐进的,而更像是视觉信号的一次错误跳转,令他瞬间感到了强烈的迷茫与不适。
就在不知不觉间,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周围的景象已然彻底改变。
那条坚实、熟悉的水泥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死气沉沉的荒原。
年轻人猛地停下脚步,首先是惊愕,瞳孔因难以置信而微微收缩;紧接着,一种强烈的荒诞感攫住了他,仿佛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之中。
他强烈地怀疑自己的感官系统出了故障,或许是中暑导致了幻觉。
为了验证,他缓缓地蹲下身,动作迟滞而谨慎,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着脚下的土地。
指尖传来的触感粗糙而干燥,是沙土与细小砾石的混合体,视觉也清晰地传达着同样的信息——这是一片广袤、空旷、寸草不生的光秃平原。
这两种感官信息相互印证,残酷地告诉他眼前所见并非虚妄。
男子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固执地呐喊,坚信他刚刚,就在一分钟之前,还稳稳地站在那条通往餐馆的、坚实的水泥路上,正慢慢地走着。
就在他试图理清这混乱的现状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样东西——他的手机。
它静静地躺在灰黄色的土地上,距离他大约五米远,屏幕在单调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男子走过去,弯腰将它捡起,手指拂去表面的尘土。
他熟练地按亮屏幕,试图拨号或者查看导航,但很快,他的动作变得急躁,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而无效地滑动、点击。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极其不对劲的地方,或许是完全没有信号,或许是时间显示异常,又或许是其他更诡异的状况。
他的脸庞逐渐扭曲,狰狞起来,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最终,他放弃了,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奈与困惑的叹息。
他正欲转身,试图从另一个方向寻找线索……就在这时,后脑勺猛地传来一阵剧痛,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砰”响!
刹那间,所有的思考、感知、情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强行中断。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迅速吞噬了他的意识。
年轻男子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已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所有知觉,记忆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不知过去了多久,意识如同退潮后重新漫上沙滩的海水,缓慢而模糊地回归。再次醒来时,周围的环境又一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坚硬的木质凳子上,嘴里机械地咀嚼着某种食物,味道陌生,质地难以分辨。
眼前晃动着两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他们似乎正沉浸在彼此的交谈中,嘴唇一张一合。
“……对吧,李宇……明明很好看……我等下穿给你看……” 一个女性的声音传来,语调轻快,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是很好看……但另一件更……” 这是另一个声音,或许属于男性,语气有些犹豫,像是在评价着什么。
“李宇会喜欢的……” 先前那个女声再次响起,笃定地说道。
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入李宇的耳中,声音听起来异常刺耳,仿佛带着某种高频的杂音,严重地搅乱了他本就混沌的思绪。
李宇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并非因为寒冷,而是一种源于未知和失控的神经紧张。
他试图转动眼球,看清周围,却发现自己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自主完成。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嘴正在一张一合,发出声音,参与到那场对话中,但这动作却完全不是出于他自身的意志。
他就像一个被囚禁在自己身体里的囚徒,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行动,在说话,却无法干预分毫。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控制了自己的身体,或者自己的身体突然患上了某种奇怪的病症,导致了这可怕的失控。
李宇一边竭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莫名的痛苦与焦躁,一边疯狂地思索着眼前的状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两个人是谁?
三人的对话还在持续进行着,一些琐碎的词汇和短句飘进他的意识。
“………”
紧接着,是一段从“他自己”嘴里发出的、更长的语句。
这段文字,他能够清晰地听到其音节和节奏,但它们的含义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他的脑子里瞬间抽离了。
最终传到李宇听感里的,只是一连串毫无意义、令人烦躁的噪音,仿佛收音机调错了频道发出的刺耳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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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所及的背景,似乎是一个房间。这是夏日的午后,天气依旧炎热,但热度来源变成了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
光线透过打开的、可能是浅色系的窗帘,柔和地撒进房间,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晃动光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室内特有的、略带沉闷的气息。
一个双手抱在胸前的年轻女子,正将她的脸庞靠近李宇(或者说,靠近这具他无法控制的身体)。
她抬起一只修长的、肤色白皙的腿,用脚尖或脚侧,轻轻地、带有某种戏谑意味地踢着李宇的小腿或凳子腿。
李宇(的意识)茫然地看着那只偶尔出现在视野下方的、穿着凉鞋或拖鞋的脚,内心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他素来讨厌陌生人的触碰,尤其是这种未经他允许的、轻佻的身体接触。
几乎是一瞬间,李宇的潜意识里便开始滋生出对眼前这个靓丽女子的厌恶感。
但紧接着,他的理性又意识到,造成这种身体被操控、被迫接受接触现状的元凶,并非是她本人。
这种认知上的矛盾让他更加烦躁。
对话还在持续,那名踢脚的女子突然站了起来。
她动作利落地搬起自己坐的凳子,走到了李宇的同侧,紧挨着他坐下。
她微微嘟起嘴,歪着脑袋,咧开嘴露出一个看似灿烂的笑容,同时眨动着她那修长的、经过精心修饰的眼睫毛,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李宇(的脸)。
“下午陪着我嘛……陪着我…” 她的声音黏腻,带着撒娇的腔调。
她边说边紧贴着李宇,将头自然而然地靠在了李宇的肩膀上,姿态亲昵得如同热恋中的情侣。
被困在脑内的李宇,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种强烈的排斥感和恶心感涌上心头。
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精神力量,想要猛地推开对方,但身体的掌控权依旧不属于他,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只能强行遏制住那股无故(或者说,并非完全针对她本人的)讨厌对方的冲动,将这股情绪压抑在内心底层。
李宇(的意识)慢慢地、艰难地试图平静自己的心境。他强迫自己将集中的“视线”(或者说注意力焦点)转移到紧贴着他的这名女子身上。
客观地说,对方长得确实好看,拥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面部线条柔和,五官组合得相当精致。
“吴简,真是要吐了,吃饭时看到这一幕。你们就不能私下秀恩爱吗?” 坐在对面的另一个女子开口吐槽道。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又难以忍受。
她干脆低下头,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饭菜,摆出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姿态。
“略略略~” 被称作吴简的女子回过头,冲着对面吐了吐舌头。
“你自己适应吧,这样怎么了,这么久了你该适应了。”
紧接着,李宇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和声带再次不受控制地振动起来,似乎说了些什么话。
但和之前一样,李宇(的意识)没能捕捉到任何含义,那些声音只是空洞的物理振动。
就在他的视线一角,他看到吴简的脸正在向自己(的脸)靠近。
她微微嘟起了涂抹着唇彩的嘴,眼眸微微闭合,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这是一个标准的、准备接吻的姿态。
李宇的脑内瞬间尖叫起来!
巨大的恐慌和抗拒感如同电流般席卷过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他拼命地想象这只是一场噩梦,试图用意志力唤醒自己。
然而,他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非但没有后退或躲闪,反而配合着女子的动作,自然地低下了头。
两人的嘴唇越来越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温热气息。
就在那接触即将发生的、千钧一发的瞬间——
整个场景,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骤然崩溃、瓦解、消失了。
李宇猛地睁开双眼,真实的感知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他再次孤零零地躺倒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眼前是那片不久前才离开的、一成不变的、光秃秃的荒原,死寂而空旷。
这时,太阳已经沉到了西边的尽头,最后一丝余晖正在被地平线吞噬,天空正在逐渐由昏黄转向暗蓝,预示着黑夜的降临。
这个年轻人——李宇,满身都是尘土,呆呆地坐在地上,维持着这个姿势,约莫一动不动地持续了半个小时,仿佛一尊被遗弃的雕塑。
直到“咕~~”一声悠长而清晰的肠鸣,如同腹内的振动声,清晰地传入他自己的耳中,才将他从那种失神的状态中惊醒。
他动了动有些麻木的四肢,艰难地采用盘腿的姿势,然后用双手支撑着地面,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开始拍打衣服上沾染的厚厚尘土。
夜晚彻底降临了。
这是一个阴沉的、漆黑的夜,厚重的云层或是别的什么遮蔽物掩盖了天空,看不见月亮,也寻不到一颗星星的踪迹,只有纯粹的、几乎要凝固的黑暗。
李宇站在这片光秃秃的平原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衬衫和一条未能覆盖全腿的夏季短裤。
白日的灼热早已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冷风如同无形的刀子,呼呼地刮在他暴露的皮肤上,凶猛而刺骨,这使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里很可能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荒漠,荒无人烟,找不到任何可以遮风避寒的所在。
他已经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个钟头,周围的环境早已陷入彻底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最初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他的心脏。
随后,体力与精神的巨大消耗,让他几乎想要放弃。
他蜷缩起身体,蹲在地上,双臂紧紧抱住膝盖,试图用这种姿势尽量减少身体热量的散失和那无处不在的痛苦。
他在心里开始默默地、绝望地向这个他曾经熟悉的世界道别。
但下一刻,一股强烈的不甘如同岩浆般从心底喷涌而出。他猛地咬紧牙关,极力皱起眉头,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摩擦的咯咯声。
“如果就这样就让我感到恐惧,就这样让我选择放弃,那之后可能遇到的、更加艰难的困境,我又怎么能渡过得去!” 一个声音在他内心怒吼着,驱散了片刻的软弱。
他重新闭上眼睛,想要借此休息一下,集中精神。
然而,就在他合上眼帘的黑暗中,他瞧见了一些异样的光点——那是四堆红红的、跳跃着的火光,它们排列得似乎有些规律,看上去像是诡异地悬挂在无边的黑暗虚空中。
李宇震惊地立刻睁开双眼,眼前的现实依旧是一片浓稠的黑暗,那火光消失了。
但当他再次闭上眼,那四堆火堆又清晰地出现在他意识的“视野”里。
李宇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心中瞬间被一股希望之火点燃。
他猛地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开始挥舞肢体,脚步向着不同方向胡乱窜动,试图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渴望。
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顾一切、破釜沉舟的气势。睁眼、闭眼、再睁眼、再闭眼……
如此反复几次后,李宇立刻感到了不知所措。
这究竟是真实的指引,还是自己因为疲惫、寒冷和压力而产生的幻觉?亦或是自己的神经已经错乱了?他不再盲目行动,而是将全部的精神集中起来,向着那闭眼才能“看见”的火堆,发出强烈的、想要靠近的欲望。
他死死地“盯”着那跳跃的火光,在内心疯狂地祈祷、期待着发生点什么。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这极致强烈的意念,奇迹发生了!
四颗火堆中的一颗,突然动了,它脱离了原来的位置,正在向着李宇意识所在的方向缓缓靠近过来!
李宇立刻屏住了呼吸,收敛了所有声息,身体像被冻结般一动不动地静立在黑暗中,只有无法控制的眼皮在轻微地颤抖着,显示着他内心的极度紧张。
那火光越是靠近他,就显得越发明亮,它的轮廓在意识中越来越大,光芒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刺目,直到最后,那团火光仿佛化作了一个纯粹的光之海洋,将他整个意识、整个存在都彻底吞噬了进去……随后,光芒消失了,连同那火堆的影像一起。
李宇战栗着,缓慢而艰难地重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得陌生。
一阵嘶哑、非人的嘶吼声猛地灌入李宇的耳中,震得他耳膜发痛。他下意识地扭头,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畸形生物。
它身形巨大,几乎有一辆小汽车般大小,体表覆盖着某种粗糙、暗沉、看起来黏湿的皮层,不规则地挥舞着好几条杂乱的、形态不一的肢体,有些像触手,有些像节肢。
那些肢体上带着斑斑驳驳的、已经干涸或正在流淌的暗红色血迹。
它巨大的、难以分辨结构的头部正朝着李宇的方向,呼呼地往外吐着带着浓重腥气的气流,伴随着短暂却异常强烈的、充满了攻击性的嘶吼声。
李宇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几乎是本能地、小心翼翼地慢步向后退却,试图逐渐远离这个可怖的怪物。
他的眼神紧紧锁定在对方身上,全部的听觉都被那可怕的嘶吼和沉重的吐息声所占据。
然而,这怪物似乎极其敏锐,它立刻察觉到了李宇那微小的移动。
它猛地转过头,那混乱的复眼或感官器官准确地捕捉到了李宇的位置,随即以一种与其庞大身形不符的、快得惊人的速度朝这里冲了过来!
等到李宇注意到它那充满压迫感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时,一切闪避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透骨的凉意瞬间从脊椎窜到李宇的头皮上,他的身体彻底僵硬了,四肢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恐怖的形态逼近。
怪物在几乎要撞上李宇的瞬间停了下来,它低下那令人作呕的头颅,似乎在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渺小、颤抖的生物。
它发出一声更加响亮的、带着威胁和疑惑的嘶吼,随即,那几只布满黏液或血迹的手臂猛地伸向李宇,眼看就要将他抓住或撕碎——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异变陡生!
李宇自己都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狂暴的力量似乎从自己的双眼深处奔涌而出。
那怪物伸出的手臂骤然停在了半空,它整个庞大的身躯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按住,猛地一僵,它似乎愣住了。
紧接着,在不到一次心跳的时间里,它那坚韧的身躯仿佛受到了某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的、无形的撕扯力量作用,连挣扎都未能做出,便在李宇的眼前,被硬生生地、干净利落地撕扯成了无数纷飞的血肉碎片!
李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血腥无比的一幕,腥臭的血液和碎肉溅落在周围的土地上。
起初,他以为是有什么隐藏的高人或者更强大的生物出手救了他。
但紧接着,通过地面上一些反光的、可能是水洼的参照物,他惊恐地(或者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双眸,正散发出一种奇特而诡异的、深邃如血又暗沉如墨的黑红色光芒!
正是这光芒,在他无意识的状态下,瞬间毁灭了那个怪物。
他长长地、颤抖地缓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这诡异力量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他心想着,比起被那怪物活生生吃掉,眼前这片荒原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接受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李宇就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抖,瞬间,眼前的血腥场景消失了,他再次回到了不久前才离开的那片荒原,一如既往的光秃、死寂。
漆黑的夜色依旧浓重,黑暗本应吞噬一切光芒,但李宇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能够透过这厚重的黑暗,清晰地向外投射视线,察觉到周遭环境的细微之处。
他能看到脚下土地的纹理,看到远处地平线模糊的轮廓,甚至能像在正常光线下一样,清晰地看到自己——身上那件单薄短袖沾满的灰尘,夏裤上破旧褶皱,以及自己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境况虽然依旧糟糕,但现在,这并不使李宇感到像之前那样彻底的失落和无助。
他为自己这新发现的、似乎能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不由得暗自感到一丝高兴和惊奇。
他紧张地俯瞰四周,广袤的平原向着无尽的远方延伸,直到被更深的黑暗所吞没,但这黑暗在他眼中已不再那么可怕。
“没错,情况开始好转了,也许,这正是好运的开始。”
李宇低声自语,用这句话为自己打着气,同时再次缓缓地呼出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李宇盘腿坐了下来,强迫自己冷静,开始不禁回忆和梳理今天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经历。
首先,是开端:李宇走在熟悉的路上,准备去美餐一顿,这是唯一正常的部分;
接着,是第一次突变: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一个陌生的荒原上,然后莫名昏倒;
然后,是第二个场景:去到一个陌生的房间,目睹并与两个陌生人进行自己无法控制的交流,身体如同傀儡般无法动弹;
再之后,是回归与再次突变:发现自己回到荒原并昏倒,转而瞬间又出现在一个充满怪物的危险之地。
在怪物之地,他经历了生死危机,并意外激发了眼眸中那股神秘而强大的黑红色光芒力量。
粗略地整理完这些混乱的信息后,李宇的思维开始尝试进行理性的推测,他设想了以下几种可能的情况:
一,这三个看似独立的世界(水泥路/荒原、夏日房间、怪物之地),其实在物理层面是同一个世界。
尽管他的常识和认知强烈地排斥这种看法,但理性告诉他,每个人都有不了解的知识领域,世界上也存在许多看似诡异、无法解释的现象,但只要深入了解,或许都是现有科学框架在未来能够解释的事物,并无真正的新奇和魔力可言,而李宇碰到的,可能就属于这类尚未被普遍认知的现象。
想到此,李宇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力量涌动的灼热感,他喃喃自语。“也许,只是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复杂得多……”
二,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发生了某种未知的、根本性的变化,出现了不被以往自然规律所支配的事物,或者世界突然叠加、涌现出了新的、他所不理解的规则或规律,只是他自己还无法适应和理解。
三,自己早已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踏入了另一个平行世界或者异度空间。原本那个有着水泥路、餐馆和正常物理规律的世界并没有改变,它就在那里静静地存在着,只是缺少了一个人,仅仅是李宇而已。
那又是什么力量导致了这一切?李宇想到了那个夏日的房间和怪物所在地。
这两个地方展现出的信息,都远远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范围。
超出认知的信息太多了,线索又太少,他只能暂时停止无根据的猜测,告诫自己必须更加谨慎地对待接下来的每一刻。
关于夏日的房间,在那里,他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没办法控制任何行为,只有思维是自由而不受束缚的,这整体感觉,非常像是一场身临其境、却又无法醒来的噩梦。
而转移到怪物所在地时的体验,无论是怪物的实体感、血腥气,还是生死一线的危机感,以及最后眼眸爆发力量撕碎怪物的触感,都无比真实,不似幻术。
这也许是真的,并不是什么幻觉或精神攻击,最有力的证据,就来自于李宇自己那双能够发出奇异的黑红色光芒,并能瞬间撕裂怪物的眼睛。
李宇小心地对待着自己的回忆和当初的切身感受,并没有做过多的、天马行空的假设,也没继续深入那些暂时无法验证的猜想。
当前的首要任务,是生存和弄清楚自身的变化。
“或许,我拥有着类似……瞬间移动的能力?” 李宇再次想到那双奇异眼睛带来的空间转换,低声嘟哝着说道。
从荒原到房间,从房间到荒原,从荒原到怪物之地,再从怪物之地回到荒原,这几次转换,似乎都与他强烈的意念,尤其是与这双眼睛有关。
李宇并不认为自己此刻得出的这些初步结论必然是真的、准确的,它们可能充满谬误。
然而,在缺乏更多信息的情况下,他有理由暂时相信它们,即使这些理由可能并不充分,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思考的方向和行动的基点。
李宇不再过度沉浸于漫无目的的思考,他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当下,集中到如何运用这双刚刚展现出非凡力量的眼睛上。
李宇明显还不知道如何主动地、有意识地发动自己的能力。
他有些慌乱,尝试着集中精神,对着自己的眼睛发出强烈的、想要移动或者激发力量的信念。他瞳孔下意识地紧缩,努力放空大脑,排除杂念,视线聚焦在半空中的某一点。随着他信念的起伏,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眼睛内部似乎有微弱的能量在流动,那黑红色的光芒时隐时现,亮度也随之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时间在寂静的尝试中缓慢流逝,过了一阵,李宇并没有发现周围环境出现任何特别的变化。
他有些气馁,但不甘心,开始反复调整自己发出的“信号”,改变信念的强度、专注的目标。
果然,随着他信念的涨落,眼睛内部感受到的能量流动感和那光芒的亮度,也的确在随之发生着相应的、微弱的变化。
“可能……光有信念还不够,需要有一个更明确、更具体的目的才行。” 他猜测着。
一个荒诞的念头突然闪过,他几乎是带着自暴自弃和测试的心态,低声喊道:“毁灭这个世界吧!”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耻,这目标太宏大也太虚无了。
果然,什么都没发生。
“那么,想要到……之前那个怪物出现的地方。”
这一次,李宇的头脑里清晰地、认真地闪过了这个具体的想法,并且伴随着强烈的意愿。
就在这个念头形成的瞬间,李宇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抖,仿佛某种开关被触发。
下一刻,周遭的景象瞬间模糊然后清晰——他已然离开了那片荒原,出现在了不久前才经历生死搏杀的地方。
旁边,还散落着那只畸形怪物被撕成碎片的残躯,暗红色的血迹和破碎的组织散发着浓烈的腥臭,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残酷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