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下的秘密信徒》
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丝绒，将爱琴海的岛屿裹进寂静。林夏蹲在悬崖边，指尖划过冰凉的黑曜石镜身——这是三年前在雅典旧货市场淘来的古董，镜面总在满月夜浮现细碎的星光，像有人在镜中藏了一片被揉碎的银河。
“又在对着镜子发呆？”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海风的咸涩。林夏慌忙合上镜盒，转身时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亚诺穿着亚麻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月光在他麦色的皮肤上流淌，仿佛古希腊雕塑走下神坛。
“没什么，”她把镜盒塞进帆布包，“只是觉得今晚星星很亮。”
亚诺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夜空，银河清晰得像谁用银粉洒过。“你好像很喜欢星星。”他忽然轻笑，“第一次见你时，你也是这样蹲在天文台的屋顶上，差点以为你要跳下去摘星星。”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三年前的初遇像老电影画面：她为了拍摄流星雨潜入大学天文台，却撞见这位正在调试设备的天文学教授。他没追究她的 trespassing，反而递给她一杯热可可，指给她看猎户座腰间的“腰带三星”。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那么清楚的星星。”她小声说。
亚诺忽然靠近一步，海风吹起他的卷发，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其实星星也在看你。”他的指尖擦过她的鬓角，“比如现在，它们就在好奇，这个总对着镜子出神的女孩，到底在藏什么秘密。”
第一章：镜中低语
回到公寓时，挂钟指向午夜十二点。林夏反锁房门，颤抖着打开黑曜石镜盒。镜面果然泛起微光，那些细碎的星光渐渐汇聚成模糊的人影——银发，白袍，手持闪电权杖，眉宇间是睥睨众生的威严。
“您来了。”林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虔诚。
镜中人影似乎笑了，声音像滚雷般低沉：“我的小信徒，今天又有什么愿望？”
三年来，这面镜子是她唯一的秘密。每当她对着镜子呼唤“宙斯”，这位古希腊神话中的众神之王就会显现。他从不实体化，却总能实现她的小小心愿：考试前划重点的笔记、丢失的钥匙、甚至是亚诺第一次约她时，她紧张到说不出话，镜中突然传来一句“夸他的眼睛像蜂蜜酒”。
“我……我想问，亚诺他……”林夏咬着唇，“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
镜中的宙斯嗤笑一声：“凡人的感情比忒弥斯的天平还摇摆不定。不过，”他顿了顿，“他看你的眼神，像普罗米修斯看见火种。”
林夏的脸颊瞬间发烫。她想起上周野餐时，亚诺为她摘葡萄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嘴唇；想起他在暴雨中把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自己淋得像落汤鸡却笑得灿烂；想起他总在课堂上有意无意地提问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
“可是，”她犹豫着，“他是教授，我只是……”
“身份的鸿沟？”宙斯打断她，“当年我爱上 Europa 时，她不过是个腓尼基公主。爱从来不需要冠冕。”
镜面突然剧烈震颤，星光像被狂风搅乱的水面。宙斯的影像变得模糊：“有人在窥探。记住，别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尤其是……”
话音未落，镜中光芒骤然熄灭，只留下冰冷的黑曜石。林夏的心提到嗓子眼，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亚诺！他怎么会来？
她慌乱地把镜子塞进床底，刚打开门，就看见亚诺站在走廊里，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给你送点夜宵，”他举了举桶，笑容有些不自然，“刚才路过你楼下，看你房间灯还亮着。”
林夏侧身让他进来，目光不自觉瞟向床底。亚诺的视线跟着她的目光移动，眉头微蹙：“藏什么宝贝呢？”
“没、没有！”她的脸涨得通红，“就是……私人物品。”
亚诺没再追问，只是把保温桶放在桌上，里面是她最爱吃的希腊酸奶配蜂蜜。“明天系里有个星空观测活动，”他忽然说，“一起去吗？山顶的天文台视野很好，能看见银河的悬臂。”
林夏的心跳又开始失控。她望着亚诺期待的眼神，几乎要脱口而出“我愿意”，但床底的镜子像块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
如果亚诺知道她在偷偷信奉一位“异教神明”，还靠着镜中低语接近他，他会怎么想？
“明天我……我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亚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琥珀色的眸子暗了暗。“这样啊，”他沉默片刻，“那我先走了，酸奶记得吃。”
门关上的瞬间，林夏滑坐在地上，泪水砸在冰冷的瓷砖上。床底的镜子安静地躺着，像一个吞噬光明的黑洞。
第二章：失控的许愿
观测活动那天，林夏终究没忍住，还是去了山顶天文台。
她躲在观测台后方的橄榄树丛里，用长焦镜头偷拍亚诺。他穿着白色实验服，正给学生讲解星图，阳光透过穹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金边。忽然，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她藏身的方向。
林夏吓得差点摔了相机，转身就跑。跑出没几步，手腕突然被抓住——亚诺的手心滚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为什么躲着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受伤，“图书馆查资料需要跑到山顶来吗？”
林夏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是为什么？”他逼视着她，“林夏，我们认识三年了。你看星星时会笑，吃柠檬会皱眉，紧张时会攥紧衣角——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不懂，为什么每次我靠近你，你都像在害怕什么？”
他的质问像闪电劈开伪装，林夏再也忍不住，哽咽着说：“因为我……我在靠作弊接近你！”
她把黑曜石镜子从包里掏出来，举到他面前：“这面镜子里住着宙斯，我每次问他关于你的事，他都会告诉我答案！你喜欢蜂蜜酒是他说的，你论文里的研究漏洞是他提醒我的，甚至你今天会来送夜宵，他都提前告诉我了！”
亚诺的瞳孔骤然收缩，盯着镜子的眼神复杂难辨。林夏以为他会厌恶，会觉得她是个可怕的怪胎，却没想到他忽然笑了——不是嘲笑，而是带着释然的苦笑。
“所以，”他轻轻抚摸镜面，“这就是你藏在床底的宝贝？”
林夏愣住了：“你……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奇怪的是我才对。”亚诺的指尖擦过她的眼角，替她拭去泪水，“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每次对着镜子说话时，我都在门外。”
林夏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你……听见了？”
“断断续续，”他坦白道，“只听见你喊‘宙斯’，还有一些关于我的事。一开始以为你在玩角色扮演，直到上周，我在你房间捡到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是林夏的字迹：“宙斯啊，请让亚诺明天穿那件蓝色衬衫，他穿蓝色最好看。”
林夏的脸瞬间红透到耳根。
“所以你今天故意没穿蓝色？”
“嗯。”亚诺低头笑了，“想看看没有‘神明’的指示，你会不会还愿意理我。”
两人相顾无言，只有天文台的圆顶在头顶缓缓转动，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林夏忽然想起镜中宙斯的警告，心脏猛地一沉：“不行，你不能知道这件事！如果被……被宙斯发现，他会生气的！”
亚诺挑眉：“所以你怕的不是我，是那个镜中的‘宙斯’？”
林夏用力点头，眼眶又红了：“他很厉害的，会惩罚背叛者。我不能失去你，更不能让你因为我受到伤害。”
亚诺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观测台的望远镜前。镜筒对准天鹅座，星云像一团淡粉色的棉花糖，在黑暗中缓缓旋转。
“你看，”他低声说，“那是北美洲星云，距离地球两千四百光年。在那里，光都要走两千四百年才能到达我们的眼睛。”他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睛在星光下亮得惊人，“林夏，比起宇宙的浩瀚，所谓的‘神明’又算什么？我爱的不是那个靠镜子作弊的你，而是每次看见星星都会眼里发光的你，是紧张时会攥紧衣角的你，是……”
他忽然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林夏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亚诺嘴唇的温度和他身上的雪松香气。望远镜的目镜还对着那片星云，粉色的光芒透过镜片落在他们身上，像神明撒下的祝福。
第三章：众神的考验
那天之后，林夏和亚诺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他们像普通情侣一样约会，在海边散步，在咖啡馆讨论星图，在天文台看流星划过夜空。但黑曜石镜子始终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林夏不敢再呼唤宙斯，却又忍不住在失眠的夜晚打开镜盒，对着漆黑的镜面发呆。
直到两周后的满月夜。
林夏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打开门看见亚诺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外，脸色苍白如纸。“出事了，”他抓住她的肩膀，声音颤抖，“天文台的主望远镜被雷劈中了，所有数据都毁了——那是我研究了五年的星系演化模型！”
林夏的心揪紧了。她知道那项研究对亚诺有多重要，那是他评终身教授的关键。“报警了吗？保险能赔吗？”
“都没用，”亚诺颓然靠在墙上，“数据没备份，所有观测记录都在硬盘里。现在离提交论文只剩一个月，我完了。”
看着亚诺绝望的样子，林夏想起了床底的镜子。宙斯无所不能，他一定有办法！
趁亚诺去浴室冲澡的间隙，她颤抖着从床底拖出黑曜石镜盒。满月的光芒透过窗户洒在镜面上，细碎的星光重新浮现，宙斯的身影比以往更加清晰，眉宇间却带着怒意。
“你终于肯再呼唤我了，小信徒。”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上次为什么突然中断联系？还和那个凡人走得那么近？”
“求您帮帮他！”林夏跪坐在镜子前，双手合十，“亚诺的研究数据丢了，您一定有办法恢复的，对不对？”
宙斯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帮一个觊觎我信徒的凡人？”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林夏的眼泪砸在镜面上，“只要您能帮他，我再也不见他，再也不……”
“够了。”宙斯打断她，“我可以帮你，但有条件。”
林夏屏住呼吸。
“离开那个凡人，回到我身边。”宙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是我选中的信徒，不该被凡俗的情爱玷污。”
镜中的星光突然暴涨，刺得林夏睁不开眼。当她再次看清时，手中多了一个闪着银光的U盘。“这里面是完整的数据。”宙斯的声音变得遥远，“记住你的承诺，否则……”
镜面骤然变黑。林夏握着U盘，浑身冰冷。浴室的水声停了，亚诺裹着浴巾走出来，看见她手中的U盘，愣住了：“这是……”
“数据恢复了。”林夏的声音干涩，“我在天文台的服务器备份里找到的。”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把U盘塞进他手里：“你快回去处理吧，别耽误了论文。”
亚诺接过U盘，却没有动。他盯着她苍白的脸，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是他帮你的，对不对？”
林夏的肩膀猛地一颤。
“那个镜中的‘宙斯’。”亚诺的声音很轻，“他提出了什么条件？”
林夏的眼泪终于决堤：“他让我离开你……亚诺，对不起，我不能失去你，可我也不能……”
“傻瓜。”亚诺忽然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数据没了可以再做，研究毁了可以重来，但你要是走了，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他拿起那个U盘，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
“亚诺！你疯了？”林夏惊呼。
“没疯。”他笑着擦掉她的眼泪，“其实我早就怀疑那个镜中的‘宙斯’了。上周我托博物馆的朋友鉴定过镜子，发现它是19世纪的赝品，里面的星光是磷光涂料和机关控制的。至于那个声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的，赫然是林夏自己的声音！
“‘夸他的眼睛像蜂蜜酒’……”
“‘让他明天穿蓝色衬衫’……”
“‘希望他约我去看星星’……”
林夏彻底呆住了。
“这是我在镜子底座发现的。”亚诺解释道，“有人在镜中安装了语音合成器和微型摄像头，把你平时自言自语的话录下来，再用变声器伪装成‘宙斯’的声音。至于是谁……”他顿了顿，“我猜是那个一直追求你的物理系学长吧？他上周突然退学了，走之前还去博物馆问过镜子的事。”
真相像潮水般涌来，林夏的大脑一片空白。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宙斯，没有什么神明，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的执念和学长的恶作剧？
“那、那刚才的U盘……”
“大概是他良心发现，把偷备份的数据还回来了吧。”亚诺耸耸肩，“不过现在不重要了。”
他忽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不是戒指，而是一枚用银线编织的星星吊坠，吊坠中心嵌着一颗小小的蓝宝石，像他琥珀色眼睛里的光。
“我不会魔法，也不是神明。”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海风，“我不能帮你作弊，不能实现你的所有愿望，但我可以陪你看一辈子星星，帮你捡掉落的钥匙，在你紧张时给你递热可可。林夏，你愿意……放弃那个虚假的‘宙斯’，和我这个普通的凡人在一起吗？”
林夏望着他眼中的星光，比镜中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她用力点头，泪水再次滑落，这一次却是甜的。
尾声：星光永恒
半年后，亚诺的论文顺利发表，标题是《论观测者对星系演化模型的主观影响》，致谢部分写着：“感谢林夏小姐，她让我明白，宇宙中最浪漫的天体，是爱人眼中的星光。”
林夏把那面黑曜石镜子送给了博物馆，标签上写着“19世纪民俗工艺品，附语音互动装置”。偶尔有游客对着镜子喊“宙斯”，只会听见一阵机械的电流声。
而在雅典卫城的山顶，每当满月升起，总能看见一对年轻情侣依偎在帕特农神庙的废墟旁。女孩指着夜空，男孩则在她耳边低语，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像两株缠绕生长的橄榄树。
“你说，”林夏忽然问，“如果真的有宙斯，他会不会生气我们拆穿了他的‘伪装’？”
亚诺笑着捏捏她的脸：“就算有，他也该羡慕我们。毕竟，比起住在冰冷的奥林匹斯山上，还是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星星更温暖吧？”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咖啡馆的爵士乐。林夏靠在亚诺的怀里，看着银河在头顶缓缓流淌，忽然觉得，所谓的神明和魔法，或许从来都不存在。
真正的奇迹，不过是在千万颗星星中，遇见那个愿意陪你数完每一颗的人。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