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

作者:南城三狗子 更新时间:2025/11/6 11:53:00 字数:5163

仙界凰天宫偏殿。

不同于主殿贯穿云霄的磅礴,这是一处更为幽静的偏殿——梧桐居。

穹顶并非封闭,而是由无尽流转的星辉与道韵自然交织而成,如同一幅活着的天幕。真凰神木的枝干在这里生长得更为柔和,蜿蜒盘绕成天然的窗棂与廊柱,其上流淌的七彩琉璃光晕也显得静谧,不再有万千火凤虚影嬉戏,唯有零星几缕最为精粹的凰形神光,如同守护精灵般,在梁柱间无声萦回。

殿内氤氲的异香也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若初雪霁后、寒梅吐蕊般的清冽气息,吸入口鼻,涤荡的并非凡尘,而是心魔。

那面过丈的万象天光镜,此刻便静静悬浮在殿阁中央。镜中的星河似乎也放缓了流转,光芒内敛,将远在人间界十万大山那一幕——烟雨迷蒙中,青丘皇女苏九怀抱重伤的柳潇潇,俯身吻去他嘴角血迹的画面——映照得无比清晰,纤毫毕现。

玄仪与素晖,依旧立于镜前。

玄仪身姿高挑,她静立在那里,宛如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神兵,冷冽之气自然流露。一身烈焰流霞裙并非宽松垂坠,而是极为熨帖地勾勒出其惊心动魄的身段。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而裙裳自腰间向下,却骤然绽放出饱满而凌厉的弧度,臀线丰隆挺翘,与不堪一握的纤腰形成极致对比,裙摆下隐约可见笔直修长的腿部轮廓。

她的五官亦是冷峻与内媚的奇妙融合。脸庞轮廓分明,下颌线条清晰利落,一双凤眸狭长,眼尾微挑,本是威严天成,可那眸色深邃,若寒潭映星,偶尔流转间,却又会在不经意间泄出一丝被极致冷冽压抑住的、源自本性深处的秾丽媚色。鼻梁高挺,唇形偏薄,唇色是自然的嫣红,此刻因紧抿而显出道道坚毅纹路,可那饱满的唇珠与微妙的弧度,总让人无端觉得,若它松弛下来,必定是世间最诱人也最危险的形状。

在她身侧,素晖依旧是一身冰绡云纹裳,外罩的薄纱长袍依旧松松系着,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但她那惯常的、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慵懒媚态,此刻也淡去了七八分。那张颠倒众生的白狐脸上,与姐姐的深邃内敛不同,此刻是显而易见的心疼。

“姐姐,二姐怎会为潇潇设计如此以伤换命的修炼之路?自剜其目,这看着就让人心疼啊,潇潇这孩子本该是享受无上尊荣的神子,如今却是为了哪般在这苍莽荒山中与妖兽以命相博。”

玄仪神色不变,并不以为意,檀口微张,淡淡道:“怎么?这就心疼了?活了快十万年的人了,你难道还会觉得这种小孩子一般的厮杀有何残酷可言吗?自剜其目又如何?炎姬与祖龙一族争战不也常常遍体鳞伤?法术法宝那都是外在的,唯有向内求索,自身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潇潇的路没走错。”

素晖闻言,那双总是盈漾着春水的桃花眸微微睁大,似是有些气恼,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她纤纤玉指指向镜中柳潇潇苍白染血的脸,声音里那酥媚的磁性都因情绪波动而尖锐了几分:

“姐姐!你这话好没道理!二姐当年是与祖一族龙争锋,那是何等层次?潇潇他才多大?修为几何?这能一样吗?你看看他,看看他那眼神……”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刚才剜目时,眼里哪有半分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这分明是……看透了生死,磨灭了惧意。我宁愿他怕,他哭,他喊疼,也好过这般……”

她的话语顿住,微微侧过脸,不愿让姐姐看到自己眼底瞬间泛起的水光。身为这真凰神族后裔,她见过太多生死,本该早已心硬如铁。可镜中那青年,偏偏是二姐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延续,是他那狠心又伟大的母亲以自身寂灭为代价换来的希望。看他如此挣扎受苦,如同在用钝刀切割她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

玄仪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忘了真凰神族延续寿元的自焚秘法了吗?这点小伤小痛比起在始祖梧桐木中烈火自焚的痛处又算得了什么?他既承我族血脉,这点苦楚都受不住,将来如何面对神帝追杀?”

素晖闻言默默无语。

玄仪神色幽幽,缓缓开口道:“你我更应该注意地是那诡异黑炎,真凰神族控火之术为神界翘楚,历代火神都是真凰神族后裔,控火更是每一只凤凰修炼的伊始,我问你,你可曾见过这黑炎?”

素晖闻言,那双总是盈漾着春水的桃花眸倏然一凝,慵懒之态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脉认知被颠覆的惊疑不定。

她下意识地向前倾身,目光死死锁住万象天光镜中那已然消散、却仿佛仍在空气中留下无形烙印的战场。柳潇潇最后挥出的那一刀,那吞噬光线、抹除存在的悖逆黑炎,再次于她脑海中清晰地燃烧起来。

“不曾……”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原本酥媚的声线此刻绷得极紧,“姐姐,你我生于火,长于火,执掌万火之源,神界诸天、凡尘异火,何种火焰能逃过你我认知?可这黑炎……”

她微微摇头,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仿佛还能感受到隔着镜面传递来的那股诡异的寒意与灼热交织的矛盾气息。

“其性绝非单纯的火之大道。它……它在‘否定’,在‘抹除’!它焚尽的不是物质,更像是……是存在的‘痕迹’,是因果的‘连线’!”素晖越说,眸中的惊色越浓,“这绝非真凰神族掌控的、源于‘创造’与‘生机’的火之正道,倒更像是……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触及了‘寂灭’与‘归无’的领域!”

“姐姐,这黑炎,究竟是什么?潇潇他……他怎么会觉醒如此诡异、如此……不祥的力量?”

“不详?少见多怪,能上阵杀敌保全自身与亲友安危的又怎会不详?只不过超出常理罢了,至于你说的火之大道,更是可笑,你越活越像族里的老东西了。我、炎姬、潇潇的血之极焰重杀伐,焚万物,是否也可视为不详?你还是浅薄了,所以当代火神是我而不是你。”

素晖被玄仪这番毫不留情的训斥噎得一怔,随即那双桃花眸里便漾起了真实的委屈与不满。她红唇微嘟,带着几分娇蛮地反驳道:

“是是是,姐姐教训的是,我浅薄,我幼稚!”她纤指绕着自己一缕垂落的发丝,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赌气,“可谁规定真凰神族就非得个个像你和二姐一样,满脑子除了修行就是杀伐,恨不得把‘焚尽八荒’刻在脑门上?火神之位你稀罕,你拿去好了!”

她微微扬起下巴,流露出一种与年龄和身份不符的、近乎少女的娇嗔:

“人家就想安安稳稳做个漂漂亮亮、赏赏花、看看景、无聊时逗弄一下神界那些有趣小生灵的神仙女君,有什么不好?打打杀杀多累啊,还会弄脏衣裙,扰了发型!二姐当年就是太要强,什么都想争,什么都想扛,最后才……”

话语戛然而止,触及到不愿回忆的伤痛,素晖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但随即又被那股子因“理想”不被理解而产生的怨念覆盖。她轻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只留给玄仪一个写满了“不与武夫论风雅”的侧影。

玄仪似是也不想提起前尘往事,闭目好半晌才接话到;“元初神树所结神果,名为桫椤神果,你莫忘了,潇潇是炎姬吞食桫椤神果而生,潇潇的一半血脉是真凰,另一半血脉便是缘自桫椤神果,我猜测,这黑炎的力量便是源自于桫椤神果,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生养三界万物的元初神树怎么会给予潇潇这死寂归无的力量。”

素晖闻言,原本带着娇嗔怨念的神色渐渐收敛,那双桃花眸中流转的波光沉淀下来,化作深思的幽潭。她轻轻用指尖点着下颌,沉吟道:

“姐姐此言,倒是点醒了我。”她转过身,重新正视玄仪,眸中闪烁着洞察的光芒,“你执掌火行,惯见其‘焚尽’与‘毁灭’之相,故而见到这黑炎,首先想到的亦是杀伐与归无。可你是否忘了,那元初神树,乃是三界万物生机之源,是‘造化’本身?

她微微踱开两步,冰绡云纹裳曳地,声音清越而通透:

“有生必有死,有荣必有枯,造化岂是只予不夺?凋零的落叶化作春泥,滋养新生;寂灭的星辰归于混沌,孕育下一轮光明。这‘归无’,又何尝不是‘造化’循环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若只有生,没有死,没有‘无’,这天地早已被撑破,又何来平衡与延续?”

她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玄仪:

“姐姐,或许我们都想错了方向。这黑炎并非单纯的‘死寂’与‘毁灭’,它更像是……是造化权柄中,执掌‘终结’与‘轮回’的那一部分!是让旧有‘存在’彻底消弭,以便为新‘存在’让路的无上伟力!它抹除的并非存在本身,而是旧的‘形态’与‘因果’,是宏大轮回中必不可少的‘清道夫’!”

素晖的语调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振奋,与她之前娇蛮抱怨的模样判若两人:

“潇潇身负桫椤神果血脉,觉醒此等力量,并非继承了什么不祥之物,而是……他本就拥有了参与乃至执掌部分天地循环的资格!这黑炎,是‘寂灭’,亦是‘新生’的开始!只不过,这力量过于霸道,过于接近本源,以他如今的心性与修为,尚无法完全驾驭其‘生’的一面,才只显露出‘灭’的威能。”

她看着玄仪微微蹙起的眉头,知道姐姐一时难以完全接受这种颠覆认知的解读,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又带上了几分熟悉的、带着无奈亲昵的调侃:

“我的火神姐姐啊,你眼里只有熊熊燃烧的烈焰,却忘了火焰燃尽之后,那滋养万物的灰烬,以及灰烬之下,正在酝酿的、下一个春天的新芽。看来,你这火神之位,坐得也有些‘灯下黑’了呢。”

玄仪沉默良久,周身那冷冽如冰的气息似乎融化了一丝。她凤眸中血色焰光缓缓流转,最终归于深沉的平静。她并未直接赞同素晖的推断,只是淡淡道:

“是与不是,且看潇潇日后如何运用这股力量吧。”

素晖把玩着手中秀发突然调转话头,促狭到:“姐姐如何看待这青丘狐女。”

玄仪冷笑不止:“观其形志,此女城府颇深,妩媚浪情,连日以来种种言行,似乎对潇潇志在必得,她本有能力让潇潇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偏偏要这个时候才出场,个中滋味儿,你慢慢品吧。”

“哎呀,姐姐,你这话可就带着偏见了。”素晖桃花眸流转,带着几分不赞同,“城府深,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不过是自保之术。至于‘浪情’?我倒是觉得,她颇有几分敢爱敢恨的真性情。你看她先前犹豫挣扎,那是权衡利弊,是理智尚存。可最终,她不还是出手了吗?在潇潇真正濒临绝境时,她选择了遵循本心,而非纯粹的利益算计。这份情意,或许始于算计,但未必全是虚假。”

她说着,莲步轻移,凑近玄仪几分,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再说了,姐姐,你话里句句带刺,我怎么听着,倒像是某些人自己看中的宝贝,突然被旁人觊觎了,心里头……泛酸了?”

玄仪周身气息骤然一寒,凤眸凌厉地扫向素晖,隐含警告。但素晖浑然不惧,反而笑得更加明媚,她伸出纤指,虚虚点了点玄仪那紧抿的、弧度诱人的唇瓣。

“我的好姐姐,别忘了,我们与炎姬是义结金兰,可不是血亲姨母。说起来……我们与潇潇,可没有那层伦理束缚哦?”她的话语如同羽毛,轻轻搔在人心尖最隐秘的角落,“当年二姐那般惊才绝艳,能让姐姐你都心甘情愿追随左右,如今她唯一的血脉,继承了这般容貌与心性,又展现出如此潜力……姐姐你若说半点不动心,我是不信的。”

她看着玄仪那愈发冷冽、却隐隐透出一丝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侧脸,轻轻一笑,退开一步,恢复了那慵懒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番惊人之语只是随口一提。

“好啦,不说这个了。总之,这苏九嘛,我看着倒不像是个全然无情的。至于后续如何,且看潇潇自己的缘分和造化吧。只要他不吃亏,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在旁边看着便是。”

玄仪听完这一番话并没有想素晖想象的那样露出窘迫的样子,反倒是直勾勾盯了素晖半晌,直把素晖盯得颇不自在,蓦了露出一抹笑容,犹如一树繁华海棠,笑吟吟道:“这几日我与某个扫浪的小妮子同寝,那小妮子夜间入梦春情荡漾,口中不住喊着“潇潇,潇潇”,也不知她是谁。”

素晖闻言,那张颠倒众生的白狐儿脸“唰”地一下红透,如同染上了最艳丽的晚霞,一直蔓延到玲珑的耳根。她那双总是盈漾着春水的桃花眸此刻瞪得溜圆,里面满是羞愤与难以置信。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连声音都变了调,再无半分平日的酥媚慵懒,只剩下女儿家被戳破心事的慌乱与气急败坏。“谁、谁春情荡漾了!那定是你自己夜间不宁,幻听入梦,反倒来污蔑我!”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冰绡云纹裳的袖口,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娇躯都有些微微发颤。想起自己或许真的在梦中……她的脸颊更是烫得惊人,连脖颈都泛起了粉色。

“玄仪!你……你休要信口雌黄!我、我撕烂你的嘴!”她说着毫无威慑力的狠话,却是连直视玄仪那戏谑目光的勇气都没有,猛地跺了跺脚,转身便想逃离这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连那迤逦的裙摆勾到了旁边的案几都浑然不觉,险些绊倒,更是显得狼狈不堪。

那副又羞又怒、语无伦次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神女的雍容气度,分明就是个被说中心事、羞窘难当的怀春少女。她最后回头狠狠剜了玄仪一眼,那眼神却因水光氤氲而毫无杀伤力,反而更像是一种羞恼的嗔求,随即头也不回地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梧桐居外,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带着慌乱气息的香风。

玄仪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小玉儿,跟我斗,你还太嫩了点儿。”

言毕,玄仪目光再次回到了万象天光镜里的柳潇潇。

镜中,烟雨依旧,苏九已将那昏迷的青年妥善安置在一处避风的岩穴内,正细致地为他清理伤口,动作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玄仪的目光,越过苏九忙碌的身影,精准地落在柳潇潇苍白的脸上。他眉宇间因剧痛而残留的细微褶皱,以及那张神似二妹炎姬的柔和漂亮脸庞都清晰地倒映在她深邃的凤眸之中。

此刻,火神玄仪不再威严,因为此刻,此地,已没有了旁人,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镜中人的脸庞,如海般深邃的眸子里星星点点的爱意好似跳动的小火苗蔓延开来。

玄仪柔情开口:

烟雨朦胧烟雨眸。

九天神女情魂柔。

望君前路少烦忧。

静候红装逍遥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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