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微

作者:南城三狗子 更新时间:2025/11/9 21:09:42 字数:8506

柳潇潇风卷残云般干完了饭,惬意地舒了口气,习惯性地就想掏出“机哥”刷几个短视频助助消化。他目光往身旁一瞥,好家伙,那位九儿姐还捧着手机看得如痴如醉,眉眼间尽是专注,活脱脱一个发现了新世界的网瘾少女。

他无奈地笑了笑,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身上,百无聊赖地把玩起右手中指上那枚镌刻着《金光咒》的银色戒指。

“哎……”他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货在之前的战斗里是真的一点儿用都没有啊。”

回想起与墨麟蛟的殊死搏杀,这戒指引下的三境天雷,劈在蛟王那覆盖着冰冷墨鳞的庞大身躯上,最多也就让对方动作僵直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瞬,跟挠痒痒似的。

“好吧,”他转念一想,也算客观,“也不能说一点儿用没有。要不是那瞬间的僵直让我能喘口气,恐怕伤得还得更重些。”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左手手腕那块造型现代的腕表上。

这表的功能堪称逆天,停滞周遭时间一秒钟,在关键时刻绝对是翻盘的神技。但问题是——说明书写得明明白白——对五境及以上修士无效!

想到这儿,柳潇潇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之前那场战斗,这玩意儿就纯纯是个打酱油的旁观者,半点忙也没帮上。

哎,毁灭吧,刷手机是没戏了,睡午觉。

柳潇潇一觉醒来,迷瞪迷瞪地看了一眼腕表,三点多了,九儿姐在干嘛?

往洞口一看。

我靠,不是吧,还在玩儿手机,没完了?

呃,心累。

将杀生与诛邪一右一左在腰间佩好,柳潇潇走到洞口,叹了口气:

“九儿姐,短信你应该看到了吧?早几天我昏迷的时候就应该到了,墨麟蛟那一战,我总共拿到了多少积分,你都玩儿了那么久了,应该知道我欠了机哥很多钱,完不成是要遭雷劈的。”

苏九闻言,连头都没抬,只是纤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随即手腕一翻,将屏幕亮在他眼前。上面正是那条积分到账的短信:

【天道科技有限公司 - 战斗结算中心】

尊敬的天道手机用户:您于【神月大陆-十万大山-黑水潭】完成的越级挑战已审核完毕,战绩评定如下:

【主要战果】击杀【雌性成年墨麟蛟】(五境中期):基础积分 150,000

击杀【墨麟幼蛟】x3 (四境初期):基础积分 30,000 x 3 = 90,000

【战斗表现评级:S级!】(评价:于绝对劣势中临阵突破,以弱胜强,悍勇无匹;掌控并运用未知高阶法则之力,潜力巨大;战斗过程极具观赏性与教学价值。)

S级评级加成:总积分 x 200%

【特殊成就解锁】

【以下克上】(越两大境界击杀强敌):额外奖励 100,000 积分

【法则初窥】(首次运用“存在抹除”级力量):额外奖励 200,000 积分

【坚韧不拔】(于绝境中突破境界壁垒):额外奖励 50,000 积分

【积分结算】 基础积分:(150,000+ 90,000) = 240,000

评级加成:240,000 x 200%= 480,000

成就奖励:100,000+ 200,000 + 50,000 = 350,000

最终获得积分:240,000 + 480,000 + 350,000 = 1,070,000 积分 

您的个人积分账户已更新。

哟,这破天道科技有限公司看来对用户体验这一块儿还是蛮上心的嘛,两次短信的模板都不一样。

不过这不重要啊,柳潇潇看着九儿姐手里的机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机哥,厚道人啊,既放高利贷,也做慈善。

将近一百一十万的积分,可以让他在不算短的段时间内都不用考虑债务压力了。

柳潇潇这下算是放心了,不过老这么窝着也不是事儿,他打算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找几头妖兽“切磋”一下。

“九儿姐,我出去一会儿,你继续玩儿吧。”

“潇潇,等等,姐姐还有话要问你!”

柳潇潇摆摆手:“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无非就是想问关于我的事情,这些小昭都知道,你问她就好了。”

柳潇潇掏出一根儿华子,点燃深吸了一口:“小昭。”

“道长,我在。”

“我授予九儿姐最高权限,包括购物,她要是问关于我和蓝星的事情,你把你知道的告诉她就好了。”

说罢柳潇潇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山洞。

……

日落西山之时,柳潇潇才提着一只猪仔回到了山洞。

此刻,苏九已经没有在玩儿手机了,机哥就静静地躺在柳潇潇的卧铺上。

苏九也没有再看着屏幕。她只是抱膝坐在不远处,下颌抵着膝盖,那双惯常流转着妩媚与算计的桃花眸,此刻正失焦地望着斑驳的洞壁,目光里是一片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恍惚。

今日发生的一切,对她而言,冲击实在太过巨大。

先是那部蕴藏着无尽知识与另一个世界智慧的“神物”,彻底颠覆了她对法宝的认知;随后,是柳潇潇那份毫无保留、近乎赤诚的信任,将她所有的算计与防御冲击得七零八落。

而最后,从那位名为“昭光”的器灵口中得知的真相——关于“蓝星”,关于那个没有灵气、却发展出截然不同灿烂文明的世界,关于柳潇潇那看似玩世不恭实则遍体鳞伤的过往……

这一切,即便对于她这位活了一百零九载、见惯了风云变幻的青丘皇女来说,也显得过于……魔幻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窥见的是一颗蒙尘的明珠,只需稍加擦拭,便能成为手中最锋利的刃。

可现在她才明白,她捡到的,是一颗从天外陨落、带着整个星海秘密的……太阳。

柳潇潇没有再管她了,女人嘛,总是那么多愁善感的。

他打算今晚不吃外卖了,烤猪崽吃,粉粉嫩嫩的小兽,味道一定很好。

拿起机哥,他就想在天机阁的现代板块儿搜索如何杀猪,处理,如何制作调料,如何烧烤,没办法呀,前世他要么在外面吃,要么吃外卖,是在没这手艺,今天也是心血来潮。

苏九独自发了好一会儿呆,纷乱的思绪才渐渐沉淀,重新聚焦。当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柳潇潇时,眼神已然不同,里面糅合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知晓了他几乎所有的秘密后,先前那些算计、评估与好奇,此刻竟都化作了一股油然而生、近乎母性本能的心疼。

她看着那个正埋头研究如何给猪崽放血的青年,仿佛看到了他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独自与无形病魔抗争的孤独身影。

“潇潇,”她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你的病……?”这是苏九现在最在乎的一件事情。

柳潇潇懒散地躺在床上找着视频,头也不抬:“啊?哦,没事儿了,我都不知道多久没吃药了,既没有觉得抑郁也没有睡不着觉。”

末了,柳潇潇挠挠头:“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见识了那么多玄幻的事情,现在如果不再用科学的世界观去解释一切,我好像有点儿想明白了,那种犹如外伤一般令人无可奈何的抑郁很像我在道家典籍里看到的邪祟入体。”

邪祟入体?

苏九纤细的黛眉微微蹙起,像是缠绕上了一缕解不开的迷雾。她红唇轻启,带着真实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低声喃喃:

“你这身至阳至刚的血气,煌煌如大日临空,寻常阴邪怕是靠近你周身十丈便要灰飞烟灭……怎会被邪祟所侵,什么邪胆子那么大?!”

柳潇潇只是轻笑到:“九儿姐,纠结这个没什么意义,我对于我自身的经历,痛苦的也好,快乐的也罢都没什么执念,过去了就过去了。如果真是鬼怪……”柳潇潇柔声一笑,轻叹到:“那也不怪它们,也许吸食我身上的精血阳气可以令它们得到解脱吧……我无渡人之心,但无意中若是渡了这些沉沦于苦难中的“生灵”我便也不觉得苦了。”

说话间柳潇潇还在皱褶眉头研究如何烤乳猪,这好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啊……

苏九心中蓦然一痛,如同被最纤细又最坚韧的丝线紧紧缠绕、牵扯。

她终于明白了。

难怪他身负如此暴烈霸道的血焰,元神却能同时承载佛光与道韵。

这并非简单的天赋异禀。

只因他这颗心,生来便既能容纳杀伐果断的“道”,也装得下慈悲无量的“佛”。

还有一点就是,如果你在乎一个人,这个人用着漫不经心甚至无所谓的语调去描述他曾经经历过的痛苦,远比他苦大仇深痛哭流涕更令人难受,难以呼吸。

那时一种很奇怪的体验,明明受苦的不是你,但是因为你在乎他,所以他越是不在意,越是豁达,你反而越是难受,此刻的苏九便是如此。

柳潇潇的城府自然难以和苏九匹敌,演或者不演,真心或者假意都是一眼便可明了的事情。

看着此刻柳潇潇浑不在意的样子,苏九别扭极了,呼吸时重时轻,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挠来挠去,又疼又痒。

疼的是他曾经受过的苦。痒的是她此刻翻涌的、无处安放也无从弥补的心疼。

这是一种她活了百余年都未曾体验过的、陌生而汹涌的情绪,几乎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况且,柳潇潇吃过的苦头,远不止那缠身的病痛。还有许多事,她此刻既不愿、也不便与他深谈——毕竟对她而言,这观察已持续良久,可于他,自己不过是个今日才骤然现身的“陌生人”。交浅言深,是为大忌。

平心而论,以苏九百余年的阅历来看,柳潇潇所经历的这些苦难,在修士间司空见惯的、充斥着欲望、背叛与人性最赤裸黑暗面的倾轧面前,实在算不得多么惊心动魄。修士逆天争命,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蹚出来的?比这更残酷、更肮脏的手段,她见得多了。

但……这想法刚一浮现,便被另一个念头压下。

柳潇潇不同。

他在那个名为“蓝星”的世界里,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生得再漂亮又如何?难道以他的心性,会甘愿去做那依附他人的玩物?

正因为他是凡人,他所承受的每一分苦楚,都无法以移山倒海的力量去抗衡或化解,只能凭血肉之躯和那点微末的意志生生硬扛。这份在绝境中的挣扎,若将其所面对的绝望,与他自身力量的渺小放在一起衡量,便显得格外沉重,令人唏嘘。

何况,痛苦这种事,本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苏九觉得“初级”,是因她站在山巅,看惯了风刀霜剑。可对那时身处谷底、毫无凭恃的柳潇潇而言,那或许便是他能想象到的,最黑暗、最彻底的绝望了。

这念头如同细密的丝线,缠绕在她心尖,不疼,却带来一种陌生的、持续不断的酸软,让她无所适从,又无法忽视。

苏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那股陌生的酸胀感。她看着柳潇潇依旧皱着眉头和那块光幕较劲,那专注又带着点苦恼的侧脸,在柔和的屏幕光亮照射下,显得格外真实,也格外……让人想为他做点什么。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裙摆,走到柳潇潇身边,声音尽量维持着平日的慵懒,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温和:“别折腾你那‘机哥’了。杀猪放血,腌制烧烤,这些庖厨之事,姐姐虽不常做,但也略知一二。总比你对着这方寸之物空想要强。”

柳潇潇闻言,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九儿姐这等修为高深、气质高华的女子,合该是餐风饮露、不染尘埃的,怎么会懂这些?

苏九看懂了他眼里的疑惑,轻轻哼了一声,带着点小骄傲,又有点不易察觉的涩然:“怎么?瞧不起姐姐?青丘狐族虽血脉尊贵,却也并非全然不识人间烟火。早年……早年游历之时,总有些不得已需亲自处理猎物的时候。”

她没细说那段“游历”是何种光景,但柳潇潇从她瞬间微黯的眸光里,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不愿多提的过往。他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麻利地起身,将位置让开,嘿嘿一笑:“那敢情好,有劳九儿姐大显身手了!我给你打下手!”

苏九接过他递来的、据说是蓝星常见的精钢小刀,入手微沉,材质奇特。她挽起宽大的袖口,露出两截欺霜赛雪的皓腕,动作起初还有些生疏,但很快便流畅起来。放血、剥皮、分解……她的动作并不粗野,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精准而高效,仿佛不是在处理一头猪崽,而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偶尔遇到不太确定的地方,她会侧头询问柳潇潇,按照他从“机哥”里查来的法子,调配那些名为“盐巴”、“孜然”、“辣椒面”的奇异粉末。

洞内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很快又被逐渐升腾的烤肉香气所取代。柳潇潇笨拙地在一旁打着杂,递个调料,翻动一下串在削尖树枝上的肉块,目光却不时飘向专注忙碌的苏九。

火光映照下,她低垂的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此刻没有了平日的妩媚与算计,也没有了之前的迷茫与心疼,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专注于眼前之事的宁静。几缕发丝被汗水濡湿,黏在光洁的额角,她却浑不在意。

这一刻,她不像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异界仙子,也不像是心机深沉的观察者,更像是一个……在为家人准备晚餐的普通女子。

这个念头让柳潇潇心里微微一动,有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划过。他沉默地看着,忽然觉得,就这样好像……也挺好。

“哦,哦!”柳潇潇连忙收回思绪,手忙脚乱地去照顾那些滋滋冒油的肉串。

当第一串外焦里嫩、香气扑鼻的烤猪肉递到柳潇潇面前时,他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烫得直抽气,却还是含糊不清地竖起大拇指:“唔……好吃!九儿姐,你这手艺绝了!”

苏九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她也拿起一串,小口品尝着。味道确实不错,远比她想象中要好。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这种……烟火气,是她久违了的,甚至是从未真正拥有过的。

“慢点吃,没人与你抢。”她轻声说,语气是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纵容。

两人围坐在篝火旁,默默地吃着烤肉。洞外是十万大山寂静的夜,虫鸣窸窣,双月清辉透过洞口洒落,与跳跃的火光交融在一起。

柳潇潇吃了几块烤猪肉,打开机哥的妙音坊,放了一首前世在“抖阳”十分流行的BGM《给你呀》,歌词清晰地传出来。

喜欢你是我的秘密……

深度就像在海底十万米……

那火辣直白甚至带着一丝粗俗的“小调”就这么绕呀绕,绕进了苏九的耳朵里……

苏九一边小口小口吃着烤猪肉,火光下的俏脸却悄然沁染了粉红,心跳也快了起来……

柳潇潇则是一边吃着烤肉一边欣赏着洞外的流萤,一时只觉得十分愉快,这首歌也没有其他意思,纯粹是因为他喜欢听柔和的女声。

但一旁的苏九,心境却截然不同。

那直白热烈的歌词,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她猝不及防的心弦上。他为何偏偏在此时放这首歌?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是在借这俚俗小调,隐晦地传递着什么她未能领会的心事吗?

无数念头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洞穴里清晰可闻。一丝隐秘的期待悄然滋生,却又迅速被理智按压下去——万一,万一只是自己多想,岂非徒惹尴尬。

她只得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对付手中那块早已凉透的烤肉,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悄悄染上了一层秾丽的霞色。

柳潇潇听歌向来是十分跳脱的,不一会儿就换了一首《倩女幽魂》。

这歌自然是好听的,神月大陆生灵众多,万族其聚,两个世界冥冥之中自有相通之处,苏九作为博学多才的青丘皇女,自然能听懂这“粤语”,歌词意境很不错。

但是……

柳潇潇你玩儿我呢?

合着本宫刚才是抛媚眼儿给瞎子看啊?!

苏九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在想着怎么找茬儿了。

苏九甚至还随着旋律微微颔首,仿佛也在欣赏这首《倩女幽魂》。然而,那双妩媚的桃花眸底,已悄然掠过一丝危险的寒光。

她轻轻放下吃剩的烤肉,用软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心中冷笑。

看来是姐姐我太过“和蔼可亲”,让你忘了什么叫“人心险恶”。

柳潇潇风卷残云地解决完大半只猪仔,使了个八九玄功里的清尘术,清洁了自己因为吃烤猪肉脏兮兮的手和嘴,这时手机里也随即播放起了陈艺鹏演唱的他最喜欢的那一版《帝女花》。

他双手抱着膝盖望着天空中的皎洁朦胧的双月发呆。

这首歌他唱过,对于刻苦学习过声乐的他来说有一定难度,但不会太难,他唱得还不错,在公司的年会上。

此刻,他想起了同事,友人。

他的长相不是成年后定格,而是始终如一,从小时候起,他就长得像女娃娃,要不然母亲也不会给他起名叫潇潇呢?

试想,这样一个小男孩又有多少男孩子愿意和他一起玩儿呢?又怎么能不去欺负他呢?

况且,如今的父亲虽然被他视为世上最伟大的父亲,但是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虽然柳潇潇很抗拒用这两个词,但事实就是,是,继父。

柳潇潇很小的时候就被其他孩子嘲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妈妈水性杨花的烂货,为此,他不知道和别人打过多少次架。

至于他的亲生父亲,柳潇潇这辈子都没见过,也从没恨过,硬要说,那就是无感。

不论他家财万贯还是一贫如洗都与他无关,他既不会与他相认也不会去伤害他,那是上一代人的恩怨。

十三岁遇到父亲之前,他是外婆表姐带大的。

表姐,美丽善良的表姐,浴室里的血池……

表姐就是他的逆鳞,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别人触碰的逆鳞。

柳潇潇,此生最恨淫邪。

也许是因为早年的经历,也许纯粹是因为异性相吸,又或者他足够骚包,他在大学与公司的友人大多是女性,他天生就对女性有更强的共情能力,不是因为情欲而是因为回忆与过往,也因为长相。

比他小两岁,但是已经是四岁孩子的妈的主任,那个微胖喜欢爬山,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私下里却向他请教如何减肥的可爱女人,嗯,他还是个新人的时候,她还是他“师父”呢。

还有初时觉得很“丧”,但是接触久了就知道其实这个人非常皮的小京,热爱看演唱会,曾经是钢琴老师,之后却跑来做销售,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和小京玩儿得比较多,因为可以钢琴吉他和鸣,音符里有说不出的默契。

还有一找到机会就向他请教销售“秘籍”的小兰,其实柳潇潇工作经验那么浅,哪有什么技巧,纯粹就是瞎搞,他也知道,小兰和公婆相处得一直都不愉快,只是享受听他和她讲艺术、哲学那种扯淡的感觉。

还有,很多,很多,光晕朦胧而又温柔缱绻的灵魂。

哎,女人,可爱女人。

可是初了在大学的时候谈过恋爱,之后生病的日子,工作的日子他就没谈过恋爱了。

有的女人,沉醉在他略带伤感又温柔缱绻的吉他弹唱里,眸中漾着水光;有的,欣赏他笔下彩铅画里流淌出的温暖柔和色调,认为他灵魂有趣;也曾有酒吧里邂逅的都市女郎,在与他酣畅淋漓地共舞一曲后,眼神迷离地邀请他去附近的酒店。

他当然渴望美好的肉体,渴望温香软玉,渴望抵死缠绵,但是年纪摆在那里,双向情感障碍也许会遗传,彩礼需要三金,他拿什么回应这些带着善意、爱意的美好灵魂?至于一夜情,他从来没玩儿过。

想起那些可爱的女性友人,那些给予过他温暖的女菩萨,柳潇潇望着月亮的眼睛里既有一丝的忧郁,但是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九吃得不多,早在柳潇潇还在大快朵颐的时候就已经在优雅地用软帕擦拭嘴角了,之后她就一直盯着抱膝望月的柳潇潇。

他眼里的忧郁,他的笑容,他那纯粹而又带着一丝温柔的眼眸被苏九尽收眼底。

傻子。

算了,这孩子脑子不太好使,还是不报复他了。

此时,《帝女花》已经临近结尾。

夫妻死去与树也同模样……

苏九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些痴了,她见过不少剑眉星月,冷峻英挺的美男子,例如前宰相之孙元载,约莫应该就是京都贵胄骄女们的深闺梦里人了吧。

但是她没见过像柳潇潇这么复杂的人,虽然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做的却是引天雷入体自剜其目的“狠活儿”。

连日观察下来,这家伙整日污言秽语,周深阳气炽烈无比,但此刻静坐之时,恍惚间苏九却好似看见了一个月下的清冷美人。

就好像……最烈的火,铸成了最冷的玉。

她不自觉地就想要靠近她,把他一点儿点儿拼凑完整,然后小心翼翼佩戴在胸前,用自己的肉身去承受那股子炽烈,也想去温暖那在表面下的刻骨寒意。

“潇潇,告诉姐姐,这首歌唱的是什么?”苏九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她的声音软得发腻。

柳潇潇歪过头和苏九讲起了长平公主和她的驸马的故事,国破家亡,伉俪殉国……

苏九听完这个凄美的故事,目光低垂:“潇潇很喜欢长平公主?”

“更多是敬佩,如果只是谈个恋爱,那没什么,但不是每个女人都有放弃自己与挚爱生命为国殉忠的勇气的,要知道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她真正爱上一个男人的时侯,也许依旧冷漠,或者心口不一,但是那个男人人的命,她会看得比自己的重很多,她舍得让自己的驸马殒命黄泉,在我的理解里这不是狠心,她的驸马更是好样儿的。”

柳潇潇叹了口气,幽幽道:“而且啊,这歌词美极了,正对了我的胃口。”

苏九闻言,唇角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眼波在火光映照下流转:“若你他日有幸得见陛下天颜,或许会很得陛下宠爱。”

恭庆帝喜好音律诗词,世人皆知。

柳潇潇并不在意什么陛下不陛下的,他幽幽开口道:“红烛殿内披红装佳人独坐,兵临城破百姓得流离失所,太和殿里百官何计较功名?梦里闺阁一双人帝女花谢。”

苏九闻得此诗,不由得黛眉微挑,怎么说呢?这诗格律上透着一股野性,作为接受良好皇室教育的皇女以及受恭庆帝的影响,诗词一道,她自然有所涉猎,柳潇潇的诗格律方面尚需打磨,但是那股子灵性,以及那种不受束缚的……自由感,属实惊艳。

“潇潇,你学过作诗?”

“没有啊,从来没学过,只是喜欢而已,这有什么难的,这种打油诗,我随口就能来。”

苏九下意识地嘟起了润泽的朱唇,心头莫名泛起一丝羞赧。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作出这样一首意蕴灵动的诗,她……自问做不到。这岂不是显得她这个“姐姐”,还不如他来得机敏通透?那往后还如何拿捏这姐姐的款儿?

“那你再作一首。”苏九眼波流转,语气里刻意掺入一丝挑衅,有意激他。

柳潇潇摆摆手:“我给你作个好玩儿的,你保证没见过,让我想想……有了,你听好了,这首诗叫做《幻灭》,你听好。”

“我曾看到一只豹子学习飞翔

我曾看到一只松鼠吞噬野猪

我想那些不该在我内心的幻灭

难道

没有翅膀

就不配飞翔?

难道体型弱小

就不配为王?

这疯癫的世界

我愿意

比她更疯癫

这温柔的世界

我学习

比他更温柔

我会将肋骨埋在杏树下

或许

它能成为

旅人的

桃花”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苏九已彻底怔住。这全然不似她认知中的任何诗体,没有起承转合,没有对仗用典,只有最直白、最悖逆、最天真的诘问与宣告。那豹子与松鼠的意象荒诞不羁,却像两把钝锤,重重敲在她的心防上;那“疯癫”与“温柔”的宣言,更是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纯粹力量。

她看着火光映照下柳潇潇的侧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捡到的这个“小太阳”,内里燃烧着的,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另一种规则的火焰。

苏九双颊绯红,眼波流转间媚意几乎要滴出水来,微微摩擦着双腿。此刻情火已难以压抑了,可这小子不上道,不过不要紧,狐妖嘛,勾引男人这种事天生就会。

“潇潇,”她声音软糯得能沁出蜜来,纤纤玉指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听昭光说,你在那个叫蓝星的地方很喜欢跳舞。姐姐很好奇你们那儿的舞蹈是什么样子,你教教姐姐嘛~”

这话里的挑逗意味傻子都能听出来。

柳潇潇眯起了眼睛,既然擅长和女人做朋友,那自然对女人的所思所想了然于心,前世在蓝星他有种种顾忌,但是来到天元界,有了机哥,有了昭光,难道还不能成就一番事业,呵护一个女人?

况且他早已不是个雏儿了,大学时候早就和好几个女朋友深入探讨过“人体奥妙”了。

九儿姐,好人啊,不仅救了他,照顾他,现在还主动进攻,他怎么好意思拒绝?

音乐切换到极具欧美风情的《Señorita》,柳潇潇笑眯眯地站起身伸出手:

“九儿姐,把小手给我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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