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惩奸

作者:南城三狗子 更新时间:2025/11/24 8:22:42 字数:19239

在柳潇潇眼中,这邱仁义从里到外,几乎没一处像是个活人该有的样子。

首先,他那位老相好、心头肉九儿姐,乃是青丘狐。眼前这货色,竟敢披着狐裘在他面前招摇——单此一条,便已触了他的逆鳞。

其次,妈了个巴子的,他柳潇潇自认爷们儿得不能再爷们,举手投足皆是阳刚之气,这厮竟敢睁眼瞎将他错认作女子?

而最关键的,他柳道长此生最狠印邪。

心念电转间,杀机已如寒冰凝结。柳潇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沉默地立于原地,心底已开始冷冽地盘算,该让这畜生,如何个死法。

那邱仁义见柳潇潇默然不语,唇角似笑非笑,那绝世的容颜在风雪中更显朦胧,疏离的清冷中偏又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洒脱,直看得他心痒难耐,口水几乎要顺着嘴角淌下来。

院内众人尚在邱家恶仆与狼犬的威慑下惊惧无声,年少气盛的李大壮却已按捺不住,猛地踏前一步,梗着脖子吼道: “姓邱的!你平日在这村里横行霸道,欺负我们也就算了!休想打我妹妹的主意!我爷爷的伤早就好了!”

李老汉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一把将孙子狠狠拽到身后,低声怒斥:“不知死活的东西,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呵斥完孙子,他立刻转向邱仁义,脸上堆满了近乎卑微的讨好笑容,腰也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邱……邱公子,您千金之躯,天寒地冻的,怎敢劳您大驾关心。小老儿只是皮外伤,敷了点草药,已经不碍事了……您、您快请回府暖和着吧,顺便……顺便代小老儿向邱老爷问个安好!”

邱仁义眯起那双狭长的三角眼,阴恻恻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伤好了?好极,好极……李老儿,你倒是福大命大。”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慢悠悠地环视一圈,目光最终如同黏稠的污渍,牢牢粘在柳潇潇身上。

“今年收成不好,大家的日子都紧巴,这我心里清楚。”他假惺惺地叹了口气,话锋随即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可来年县里各位大人的打点孝敬,一分也少不了!这可不是为了我邱家,是为了咱们整个村子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大家……总不想隔三差五,就有官差上门来‘巡视治安’,弄得鸡犬不宁吧?”

他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狞笑,终于图穷匕见:

“所以嘛,为了大家好,来年村里所有佃户,田租一律……加收三成!”

院内顿时一片哗然,村民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充满了压抑的愤怒与绝望。

“不过嘛……”邱仁义故意拉长了语调,欣赏着众人脸上的恐惧,目光再次贪婪地掠过李环儿,最终定格在柳潇潇清冷的脸上,

“我邱仁义也不是不通人情。若是环儿妹妹,和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自愿入我邱府,给我做个侍妾……”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仿佛已经将二人视为囊中之物:

“那我便在爹爹面前为大家美言几句,不仅这三成租子可以免了,上下打点之事也由我邱家一力承担!将来若是环儿和这位美人儿伺候得好,本公子心情舒畅,说不定……还会给大家减租呢!”

柳潇潇算是个狠人吗?

这需分而论之。

对朋友,他倾尽温柔。救命恩人如苏九,他能为报恩与自保,将自身最大的秘密、立命的根本——天道手机,毫无保留地交托。

对李家人这般于他有恩的,他也愿冒着暴露自身神异的风险,只为救回那位将他从深山背回的老人。

那么,对己、对敌呢?

对己,他骨子里藏着一丝自毁的倾向。无论在蓝星还是天元界,他从未畏怯过死亡。昔日在蓝星被病症折磨至绝望时,他甚至曾隐约期盼过一场意外的终结。

看看他的所作所为:初临天元界的第一战,对上腐爪狼群,惨胜,腹部几乎被撕裂,肠子险些流出;修炼神霄引雷锻体术,引天雷入体淬炼,痛楚堪比凌迟;死斗墨麟蛟,重伤濒死,不惜自剜一目以求一线生机。

他对自己,可谓狠辣到了极致。

那么,一个对自己都能残忍至此的男人,对待敌人,又会是何等模样?

答案是——

虐杀。

以最残酷、最暴烈的手段——

诛邪。

没有人看清柳潇潇是如何动的,只觉一阵疾风掠过,邱仁义已被他单手掐住脖颈,硬生生提离了地面!那四个狗腿子见状,下意识便要上前护主。

柳潇潇左手提着邱仁义,右手不紧不慢地缓缓握拳。

“嘭!嘭!嘭!嘭!”

四声闷响,如同熟透的西瓜骤然爆开!那四名冲在前头的狗腿子,瞬间化作漫天纷飞的血肉碎末!鲜血、内脏、残肢断臂,在洁白的雪地上泼洒出一幅极致残忍而猩红的画卷。

柳潇潇若无其事地侧过头,对着剩下那个已吓尿了裤子、抖如筛糠的狗腿子,笑嘻嘻地道:

“去,告诉你家老爷。想他儿子活命,就立刻滚过来。记得……带上他所有的倚仗。”

现场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包括李家人在内,所有村民都惊恐地望着他,无人能想到这俊美若仙的公子,竟有如此深不可测的修为,性情更是……如此歹毒酷烈!

邱仁义牵着的那条狼狗,早在柳潇潇出手的瞬间,便被那恐怖的灵压慑服,趴在地上不住哀嚎,胯间滴滴答答漏出尿渍。

“嗬……嗬……”邱仁义被扼住喉咙,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威胁,“我爹……是邱镇中……你敢杀我……这村里……所有人都要……陪葬……”

柳潇潇并不答话,右手食指轻轻点在他心口,一股精纯灵气渡入,护住其心脉,确保他不会因后续的“节目”过早死去。紧接着,又是一指点在其紫府灵台,稳住其神魂,令他意识清醒,无法因剧痛而精神崩溃。

然后,柳潇潇的“表演”开始了。

他抬起右脚,看似轻飘飘地点在邱仁义裆部。他必须极为小心地控制力道,否则以他如今的膂力,轻易便能将对方踢成一团肉泥。

“啊——!!!”

邱仁义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叫,双手拼命想往胯下捂去,口中嘶吼:“我要杀了你!臭标子!!”

柳潇潇依旧不语,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右手随意探出,抓住邱仁义的一条手臂,轻轻一扯——

“噗嗤!”

血肉撕裂声中,一条完整的手臂被他生生撕扯下来!

邱仁义短暂地痛晕过去,旋即又被灵台那团灵气强制唤醒。剧痛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水反复冲击,他死不了,也晕不过去,涕泪横流,面目扭曲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

片刻之后,邱仁义已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彘”。

柳潇潇将四肢尽断的邱仁义随手丢在雪地上,任其如同蛆虫般翻滚哀嚎。他自己则好整以暇地抓起一把干净积雪,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这才踱步回到草亭中,安然坐下,慵懒地举起了酒葫芦。

人群中不断有人干呕出声,李环儿更是忍不住吐了一地,她难以想象那个笑嘻嘻地叫她“环儿小可爱”,温柔地哄她吃面,不惜暴露自身秘密,用血液救治爷爷,有着绝美面容,深邃枫色瞳孔的男人发怒起来是如此恐怖!

最恐怖的是,他全程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环儿怯懦的望着那个悠然饮酒的背影。

李老汉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上下牙止不住地打颤:“修…修…修罗啊……”

院中村民虽然早已对这邱仁义恨之入骨,但是今日见到他这般惨法,也不禁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杀人不过头点地……

这位血罗刹手段也太狠辣了……

远处云层之中,一位宫装女子悄然静立,脚下祥云托衬,宛若画卷中走出的仙姝,正垂眸俯视着下方院落中的众生百态。

她身着一袭流云广袖宫装,材质似月华织就,又似冰绡凝霜,通体素白,不染尘埃。宽大的裙摆与长袖在云气中无风自动,流转着清冷而莹润的光泽,看似简洁,其上的暗纹却在光影变幻间隐约显现,透出无声的尊贵与底蕴。

虽以一层轻纱覆面,掩去了真容,仅露出光洁的额头与一双深邃眼眸,但那模糊的轮廓已足以令人心驰神往。她的身段丰腴曼妙,如同熟透的蜜桃,曲线起伏惊心动魄,却被那庄重典雅的宫装恰到好处地包裹约束着,于严整的仪态中,反而更添一种禁欲的、引人探究的诱惑。

最慑人的是那双隔纱望来的眼眸。其内并无半分波澜,既无对下方惨状的怜悯,亦无对柳潇潇狠辣手段的惊诧,只有一片亘古冰雪般的淡漠与疏离,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过是她眼中浮光掠影,不值一哂。

她就那样静静地立于云端,周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清冷气韵与久居上位的威仪,仿佛已超脱尘世,只在云端,静观因果轮回。

云端之上,司徒静水静立良久,轻纱之下,檀口微启,一道清冷如玉磬却又带着几分慵懒媚意的自语声轻轻响起:

“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行事竟如此酷烈……分明身负修为,举手投足间道韵自成,更隐隐有佛光流转,偏生……”

她那双洞悉世情的明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疑惑,纤长玉指无意识地拂过云袖。

“……偏生从头到脚,察觉不到半分灵气流转的痕迹,连境界也如雾里看花,窥不真切。”

她微微偏头,目光仿佛穿透云层,牢牢锁定在下方草亭中那个慵懒饮酒的身影上。

“我大周江湖……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莫非是那些隐世老怪新调教出的弟子,入世历练来了?这般心性,这般手段……倒是有趣。”

……

半个时辰后,柳潇潇半醉半醒间,一阵阵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猛地闯入院落,打破了死寂。

院外已被精兵包围。

只见为首一人,头戴乌纱,身着圆领青袍官服,前胸后背以精妙彩线绣着象征风宪的獬豸补子,腰间束着素银带,俨然一副地方父母官的威仪打扮。只是此刻他官帽微斜,额上见汗,显然是匆忙赶来,神色间充满了惊疑与惶恐。

在他身旁,紧跟着一个体型极为臃肿、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此人穿着绸缎员外服,面色焦黄,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肥硕下巴上的一颗黑痣,痣上几根长毛随着他粗重的喘息不安地颤动着。他目光一扫院中惨状,尤其是在看到雪地上那个不成人形的“肉团”时,双眼瞬间赤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

“我的儿——!!”

这声嚎叫凄厉无比,正是那邱镇中目睹独子惨状,心神俱裂之下发出的。

那县令模样的官员强自镇定,目光扫过满地的血腥与残肢,最后落在草亭中那个依旧悠然饮酒的红色身影上,喉头滚动了一下,压下心中的惊惧,清了清嗓子,试图拿出官威:

“本官……本官乃祁源县县令!下处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竟敢行此酷烈之事,罔顾王法!”

他的声音虽尽力提高,却仍不免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这片修罗场中显得格外空洞。

柳潇潇懒得废话,缓缓站起身,将左手那枚不起眼的储物戒指摘下,捏在指间随意晃了晃,目光斜睨着那县令:

“狗官,认得这个吗?”

那袁县令毕竟是一县之主,身处修真世界,眼力还是有的。他努力睁大眼睛辨认,待看清那戒指上流转的、绝非凡俗工匠所能企及的微弱灵光与空间波动时,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官仪,但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就…就算阁下是修行中人,手段也未免太过酷烈!我…我大周自有律法纲常!这邱仁义……他究竟身犯何罪,当受此……此等下场?!”

“呵。”

柳潇潇轻嗤一声,都懒得解释。他缓缓站起,行至草亭外,抬起右手,食指指向苍穹,心念微动,已然发动了神霄引雷锻体术的前置术式。

顷刻之间,方才还只是阴沉的天空骤然乌云盖顶,浓稠如墨的云层疯狂汇聚,翻滚奔涌!道道银蛇在云层中窜动,沉闷而威严的雷鸣滚滚而来,煌煌天威笼罩四野,仿佛末日将至!

那袁县令抬头望天,眼见柳潇潇抬手间便引动如此天地异象,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目圆睁,几乎要裂开。

而那邱镇中,此刻仍不知死活。他抱着儿子那不成人形的躯体,老泪纵横,对着袁县令嘶声力竭地吼道:“袁大人!如此凶徒,目无王法,残害我儿!你还在等什么?!快!快调兵遣将,将此獠就地正法,为我儿报仇啊!!”

柳潇潇看都懒得看那状若疯狂的邱镇中一眼,目光依旧锁定在面无人色的袁县令身上,懒洋洋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雷鸣与哭嚎:

“他们父子有没有罪,你心里最清楚。你以为……我会浪费时间与你逞口舌之利?”

他仰头灌下一口酒,收回指向天空的手,随意地摆了摆,仿佛在驱赶蚊蝇:

“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七境之下,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

“七境之上,四六开。我四,他们六。”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但内容却血腥得令人胆寒。

“你,或者你背后的人,若是惹得我不满……我便将你,连同这邱家九族,一一凌迟,剐足三千六百刀。”

七境……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袁县令脑海中炸开。

九族凌迟……

他彻底呆住了,面色如土,浑身冰凉。今日,哪里是踢到铁板,这分明是撞上了一座万载玄冰凝聚的、杀意冲霄的铁山!

“狗东西!都是你害的!!”

他发疯似的冲上前,抬脚便狠狠踹在邱镇中那肥硕的肚腩上。邱镇中猝不及防,痛呼一声栽倒在地。袁县令却犹不解恨,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都发泄出来,一脚接着一脚,疯狂地踹向地上的肉团,边踹边歇斯底里地怒骂:

“平日我便千般告诫,万般叮嘱!叫你们父子收敛!克制!莫要惹是生非!你们可曾听进去半句?!只当是耳旁风!如今好了?!瞎了你们的狗眼,惹到仙师头上!七境!那可是七境的大修士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根本不管邱镇中杀猪般的哀嚎与求饶,通红的双眼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自保的疯狂。他怕极了,只怕自己此刻表现得不够狠厉,不够决绝,下一刻,那草亭中的血罗刹就会将他视作同党,让他也变成雪地里另一滩不成人形的碎肉!

“狗彘不如的东西!你可知……你可知当朝皇太子殿下,天纵之资,如今也才堪堪六境后期!你竟敢……你竟敢招惹七境的仙师!我踹死你这有眼无珠的混账!我让你不知死活!!”

他嘶吼着,踹得更加用力,仿佛脚下不是往日的乡绅,而是他求生之路上必须踏碎的绊脚石。

小院里其村民包括李老汉一家都静极了。

所有村民,包括李老汉一家,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那位高高在上、常年鱼肉乡里的县令袁大人,此刻竟状若疯魔,像一条急于撕咬同类以自保的野狗,疯狂殴打着另一颗曾经盘踞在他们头上的毒瘤——邱镇中。

李老汉只觉得喉咙发干,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一切都显得如此虚幻。他当初随手从山里捡回这个年轻人,不过是出于一点不忍之心,何曾想过……竟是捡回来一尊了不得的“仙师”?

这位“仙师”没有半点架子,会和自己的孙女逗趣笑闹,不在意孙子的鲁莽冲撞,甚至……甚至愿意用那等神异珍贵的血液,救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朽之躯。

可仙师终究是仙师。凡人,终究是无法抗衡的。

那邱仁义,在村里是何等霸道狠毒的人物?

只因言语亵渎了仙师,下场如何?

四肢被活活撕扯下来,此刻正像一滩烂泥般在雪地里发出非人的哀嚎。

那袁县令,为了撇清关系,保全自身,眼看就要将往日的盟友邱老爷活活踹死……

村民们目光复杂地偷瞄着草亭中那道黑红色的身影,敬畏、恐惧、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唯有李环儿,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却异常明亮,灼灼地凝视着柳潇潇。

她忽然明白了。

公子的酷烈,只针对敌人。

他的随和与友善,毫无保留地给予了他们这些贫苦善良的人。

那哄她吃面时的温柔戏谑,那有恩必报的真性情,都不是假的,那才是他内里的本色。

恩仇分明,杀伐果断,柔情内蕴。

这,才是真汉子!

柳潇潇翘着二郎腿,指尖不知何时夹了根细长的华子,袅袅青烟混着酒气,衬得他那张俊脸愈发慵懒不羁。他正一口烟一口酒地享受着,看着底下那出闹剧。

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吵得耳朵疼。他对着那还在疯狂表演的袁县令,懒洋洋地低喝了一声:

“够了!”

那袁县令是真想把邱镇中活活打死啊!

他怕呀!“七境之下,来一个杀一个”这话如同催命符咒在他脑子里回响。他心知肚明,就算这位爷把在场所有官兵都做成人彘,朝廷也绝不可能为了他这种芝麻小官去得罪一位仙师!

闻声,袁县令猛地停脚,转过身时已是满脸堆笑,汗水混着雪水也顾不上擦,腰弯得极低,用最谄媚的语气道:

“仙长息怒!是是是,够了,够了!这狗东西父子俩,平日里就鱼肉乡里,恶贯满盈!他那个儿子,更是强抢民女,无恶不作!卑职……卑职早就接到无数举报了,只是一时苦于没有确凿证据,才让他们逍遥至今!今日仙师金口一开,您的话,那就是铁证!是最大的证据!”

他越说越怕,尤其瞥见地上奄奄一息的邱镇中嘴唇翕动,生怕这老东西临死反扑把自己那些腌臜事抖出来,当下心一横,脚下愈发用力地踹去,同时表忠心般吼道:

“仙长!刚才惩戒那小畜生,已然脏了您尊贵的手!这老畜生,无论如何不能再污了仙长的玉体!我……呃不……卑职……小人!小人愿替您动手,宰了这老畜牲,以正法纪!”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自己是什么为民除害的青天大老爷,而非急于灭口、保全自身的卑劣之徒。

柳潇潇正喝着酒,被这狗官一番无耻言论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险些呛到。

“小喇叭!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他笑骂着,随手抖了抖烟灰,然后用夹着烟的手指向袁县令,勾了勾手指,“你,给老子爬过来。”

那袁县令一听,如蒙大赦,又似接到圣旨,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四肢着地,真就如同一只训练有素的哈巴狗,以极快的速度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柳潇潇脚边,仰起头,脸上堆满了谄媚与恐惧交织的笑容,生怕晚了一瞬就惹得这位爷不快。

柳潇潇俯下身,用空着的那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那张油腻的脸抬得更高,嗤笑道:“妈的,你倒真是个人才,能屈能伸,是块当官的材料。”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戏谑,“不过呢,老子总不能一直待在这罔苍村当保姆。不得已,只好让你这狗东西,再好好见识一下道爷我的手段,帮你长长记性。”

说罢,他揪住袁县令的后脖领,像提溜一只待宰的鸡仔般,不顾其杀猪般的哀嚎与求饶,拖着他行至奄奄一息的邱镇中身旁。柳潇潇指尖轻弹,一道精纯平和的灵气渡入邱镇中体内,吊住了他即将溃散的最后一丝元气。

邱镇中猛地吸了一口气,悠悠醒转。此刻,他所有的嚣张气焰早已被无边的恐惧碾碎,挣扎着跪伏在雪地中,不顾浑身剧痛,磕头如捣蒜,声音嘶哑破碎:

“仙长……仙长饶命……饶命啊!捡驽……捡驽愿献上全部家产,世代奉养仙长!家中……家中那些娇妻美妾,也……也任由仙长把玩取乐……只求仙长饶我一条狗命啊!”

柳潇潇这个鸟人哪管这些,双手各提着一个后脖领,如同拎着两只待宰的鸡鸭,口中轻喝:

“诛邪!”

“锵——!”

一声清越剑鸣响起,悬于他左侧腰间的血红诛邪应声出鞘,于空中灵巧地盘旋一周,随即迎风见长,化作一柄足以立足的巨剑。

柳潇潇提着两人,轻飘飘地踏足于诛邪宽大的剑身之上。心念一动,巨剑便载着三人,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直往那苍茫幽深的罔苍山方向御空而去。

话说那邱镇中与袁县令,何曾见过、更何曾体验过这等仙家手段?身处数百米高空,脚下景物飞速掠过,强烈的失重感与对高度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二人在空中吓得魂飞魄散,哇哇乱叫不止。那邱镇中更是心胆俱裂,短暂晕厥过去,可旋即又被凛冽的高空寒风冻醒,不得不继续面对这无尽的噩梦。

柳潇潇御剑至大山深处,在一处空旷山谷上方稳稳停住。他以精纯灵力将手中两人凌空摄住,如同挂着两个提线木偶。确认此地距离罔苍村已足够遥远,他这才好整以暇地再次点上一支华子,深吸一口,对着面前面无人色的二人悠悠吐出一道烟圈:

“二位,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戏谑的冰冷。

“以后若是心存怨怼,想要报复李家,或是报复村里任何一个人……希望你们能时常回想起接下来这一幕。”

话音未落,他解下悬于右腰的那柄漆黑横刀——杀生!解放其神隐状态。

随即,竟随手将这重达十二万斤的恐怖凶兵,从这近两百米的高空,往下方山谷轻轻一抛!

那杀生刀起初只是向下坠落,但顷刻之间,其本身蕴含的无匹重量仿佛唤醒了某种法则,下坠之势骤然加速,刀身甚至与空气摩擦出沉闷如雷暴般的轰鸣!

轰!!!!!!!!——

并非金铁交击的锐响,而是仿佛一颗天外陨星撞击大地的恐怖巨响!

整个山谷为之猛烈一震!以杀生落点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混着滔天烟尘,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急速扩散,参天古木如同稻草般被连根拔起、摧折,无数山石瞬间化为齑粉!

待得烟尘稍稍散去,只见下方谷地已然面目全非,一个巨大的环形坑洞赫然在目。而在那坑洞的最中心,那柄漆黑横刀杀生,正笔直地、纹丝不动地、深不见底地插在大地之上,仿佛它自古便已生长于此,带着亘古的凶戾与绝对的重量,镇压着这片山川!

刀身周遭的土地,呈现出高温熔融后又急速冷却的琉璃状质感,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余威。

高空之上,袁县令与邱镇中早已骇得屎尿齐流,双目圆瞪,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连惨叫都已发不出来。他们的灵魂,仿佛也随着那一坠,被彻底钉在了那片破碎的大地之上。

悄悄尾随至不远处云层的司徒静水,将下方那骇人的一幕尽收眼底。以她的阅历与境界,这般声势自然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但那双清冷的眼眸,却在那柄漆黑横刀坠地时,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跳。

她在意的,是那份纯粹到极致的、蛮横无理的重量!

“这野小子……莫非是蛮龙一族偷跑出来的贵公子?”她心下讶然,“这柄凶兵,入手怕是不下十万斤!哪有正常修士会选用如此笨重、丝毫不显灵巧的佩刀?!”

念头及此,她自己却先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这一笑,仿佛冰河解冻,春回大地,连周遭的云气都似乎明丽了几分。

“不对,不对……是我想差了。”她摇了摇头,自语中带着几分玩味,“龙族那些老古董家教甚严,规矩大过天,族中子弟哪个不是被条条框框束着,断然养不出这般……行事天马行空、全然不讲规矩的混不吝来。”

司徒静水远远望着柳潇潇那慵懒中透着嚣张的背影,忍不住啧啧称奇:

“既非蛮龙血脉,却能拥有如此骇人膂力,驾驭这等重兵……真是个有意思的小朋友!”

……

深谷之中,柳潇潇为了让脚下这两位“贵客”能更直观、更沉浸地感受杀生的威力,提着他们从空中缓缓落下,径直来到了那巨大环形坑洞的最中央——那柄漆黑凶兵巍然伫立之处。

四周烟尘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与一股灼热的、仿佛雷霆过后般的气息。柳潇潇被这未散的烟尘呛得忍不住轻咳一声。而他手中的袁县令与邱镇中,身临这宛如末日的巨坑中心,亲眼目睹周遭被彻底摧毁、熔融的大地,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恐怖余温,再看向那柄仿佛镇压着整个地狱的漆黑横刀……

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他们最后一丝理智!

两人竟以为柳潇潇是要在此地亲手处决他们,当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鸭,发出不成调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仙长饶命!饶命啊!我不想死——!!”

他们涕泪横流,手脚胡乱挥舞,已然彻底疯癫。在这股超越承受极限的精神冲击下,不过挣扎片刻,两人便眼球翻白,口吐白沫,身体一软,竟是齐齐吓晕了过去,任凭柳潇潇如何叫喊、踢弄,也再无半点反应,已然再起不能。

柳潇潇看着脚下这两滩烂泥,有些无语地撇了撇嘴。

“嘁,什么玩意儿!”

他御使诛邪,带着这两个不省人事的家伙,如同提着两袋垃圾,转眼便回到了罔苍村那小小的农家院子上空,飘然落下。

院外那些原本肃立的精兵,亲眼见到柳潇潇脚踏血色巨剑从天而降,一个个如见鬼神,下意识地就想举起兵刃,可手臂却像是灌了铅,重若千钧,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他们都清晰地听到了方才从大山深处传来的、那如同开天辟地般的恐怖巨响,更真切地感受到了脚下大地的剧烈震颤!那绝非人力所能及,那是仙神之怒!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哐当”一声,兵器脱手掉落雪地。紧接着,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这群往日里在平民面前耀武扬威的兵丁,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磕头如捣蒜,哭喊求饶之声瞬间响成一片:

“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啊!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嗷嗷待哺,仙长看在他们的份上,饶小的一条狗命吧!”

“仙长!都是袁大人……不,是那袁狗官逼我们来的!我……小人一直想做个好人,仙长慈悲,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吧!”

“仙长开恩!仙长开恩啊!”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这些兵丁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张嘴,拼命地诉说着自己的无辜与可怜,丑态百出。

柳潇潇随手将昏死的袁县令和邱镇中像丢破麻袋一样扔在雪地里,看都懒得看那群跪地求饶的兵丁,只是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目光扫过依旧处于震撼中的村民,最后落在了李环儿那带着复杂神情的脸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解决了一件后患的柳潇潇,心情大好,对着李环儿张口就来:“环儿小宝贝儿,去拿桶凉水来!”

这番做派,让院中尚沉浸在“仙师震怒”、“天威难测”氛围里的村民们简直哭笑不得。方才那大山深处传来的、地动山摇般的恐怖声势他们感受得真真切切,那绝对是神仙手段,非凡人可及。可谁能想到,这位小神仙前脚刚以酷烈手段惩戒了恶霸贪官,转回头就能没事人一样,不要脸地调戏起人家小姑娘!

李环儿被这声“小宝贝儿”叫得俏脸瞬间飞红,尤其是感受到周围村民那逐渐从恐惧转为善意的揶揄目光,更是羞得无地自容,下意识地跺了跺小脚,娇声嗔道:

“公子!你……你坏死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扭身快步跑进厨房,不一会儿,便提着一桶凉水回来,有些赌气似地“咚”一声重重放在柳潇潇身前,鼓着腮帮子,嘟起了包子脸。

柳潇潇见状,哈哈大笑,极其自然地伸手捏了一把那小美人嫩滑的脸颊,触手温润,手感极佳。

“谢啦,小宝贝儿!”

随后,他提起水桶,毫不犹豫地将整桶凉水“哗啦”一声,精准地浇在了尚在昏迷中、做着噩梦的袁县令与邱镇中头上。

二人相继在大雪中被冻醒,见到立身微笑的柳潇潇,只愣神了不到一息时间,便接连滚地,口中不住念叨“仙长饶命”。

柳潇潇懒得再欺负这两个衰人,不紧不慢道:“爬过来。”

随即柳潇潇便往小院儿中的草亭走去,见识过仙家手段的二人不敢有丝毫犹豫,四脚伏地作犬行状跟着柳潇潇。

柳潇潇回到草亭坐在简陋的木椅上,翘起二郎腿,喝了一口酒暖暖身子,哎,身上还是很疼,刚才引动了灵力,现在更疼了。

“邱镇中,你明日便把田产分给村中佃户,你可留四份,其余六分平均分配给村中佃户,然后便滚出玲珑城境内吧。”

柳潇潇看着这吓破胆衰人,冷冽道:“至于邱仁义,他强抢民女,甚至逼死民女,本道长最恨印邪,你这就替他收敛尸身吧。”

说罢,柳潇潇指尖一弹,一道灵压击中邱仁义心脉,那兀自在雪地中,死不能死,疯不疯的邱仁义便彻底断了气。

邱仁义看着独子身死,眼神痴愣,一时回不回过身来,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已然麻木。

柳潇潇不耐烦地摆摆手:“他妈的还不滚,等着开饭吗?你信不信我把你儿子喂狗?”

邱仁义这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哭泣着笑着对柳潇潇道:“谢……谢……仙长恩典……”

一众仆役战战兢兢地协助邱镇中收敛了邱仁义的尸身,邱镇中本人则如同失了魂般,抱着儿子的尸首,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座让他肝胆俱裂的农家小院。

柳潇潇目光一转,落在了依旧跪伏在地、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瑟瑟发抖的袁县令身上。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这狗官,平日里作恶多端,本道长今日饶你不死,也未对你动用大刑,你可知为何?”

他并未等待回答,目光扫过院中那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村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留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自明日起,由你亲自出面,主持全县的赈灾事宜。开仓放粮,安抚流民,若有半分懈怠……”

他顿了顿,微微俯身,强行抬起袁县令那布满冷汗与泪痕的下巴,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

“你的上司,你的靠山,任何人若敢对此事有半分不满与阻挠,你便回来告知于我。本道长会在这罔苍村小住一段时日。”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你若不好好赈灾,或是阳奉阴违……”

那袁县令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闻言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涕泪横流地哭喊道:

“仙长!祖宗!我不敢,小的万万不敢啊!这玲珑城上下的官员,见识过仙长神通,绝无一人再敢忤逆您老人家!您就饶小的一条狗命吧!赈灾!明日就赈!砸锅卖铁,耗尽家财,小人也一定把灾赈好!”

柳潇潇见他这副模样,脸上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

“这还像句人话。不过,你要记清楚了……”

“修行之人,万里之遥亦可瞬息而至。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看’。若是哪天让我听到,你胆敢报复村民,或是旧态复萌,继续鱼肉乡里……”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

“哪怕,仅仅是我‘以为’你又开始作恶了……”

袁县令听到这诛心之言,哭声更是凄厉,竟开始左右开弓,拼命扇起自己巴掌,口中语无伦次地忏悔:

“我该死!我不是人!我是狗官!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做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只求仙长您高抬贵手,饶我性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

柳潇潇看着那不停自扇巴掌、状若疯癫的袁县令,眼中最后一丝耐心也消耗殆尽,没好气地喝道:

“够了!赶紧给老子滚犊子,看着就烦!”

那袁县令闻听此言,猛地一愣,仿佛不敢相信这位煞星竟会如此轻易地放他离去。他偷眼觑去,只见柳潇潇并无其他动作,只是慵懒地叼着那根细长的、冒着青烟的古怪物事(华子)。他试探着,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往回挪了两步,见柳潇潇确实没有阻拦的意思,心中狂喜,转身便要没命地奔向院门。

“等等……”

就在他即将夺门而出的刹那,柳潇潇那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勾魂索魄的魔音。

袁县令心中“咯噔”一声,瞬间沉到谷底。他艰难地、一寸寸地转过身子,内心挣扎无比,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埋头狂奔。但仅存的那一丝理智在疯狂呐喊:袁作美啊袁作美,你能跑到哪去?这位爷的手段你没见识够吗?你跑得再快,能快得过人家御剑飞天?!

最终,求生的本能让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声音带着哭腔:

“仙……仙长……您……您还有何吩咐?小人……小人定当万死不辞!”

柳潇潇此刻酒意有些上头,揉了揉眉心,含糊不清地道:

“那个啥……嗝……听说那邱仁义,有……强抢民女的恶习……老子差点儿把这茬给忘了……”

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继续吩咐:

“你顺道去一趟邱家,给本道长仔细查查,看看究竟有多少被那畜生抢去的村女。查到一个,你就让邱镇中那老东西,赔人家一千两纹银!都说父债子偿,要我说啊,子债父偿,也是一样!”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还有每查出一个被抢的村女,你就替本道长,打那邱老儿二十大板……”

说到此处,柳潇潇停顿了下来,暗自思量:

今日已将那首恶邱仁义处以极刑,以邱镇中那岁数和今日打击,他这一门,合该是绝后了……

况且,我已罚没他六成田产分与佃户,若再因此事,将他活活打死……

未免显得太过酷烈残忍,有伤天和……

他撇了撇嘴,改了主意:

“算了,也别真将那老家伙当场打死。这样,每一个,就打十大板子算了。”

然而,他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那种似笑非笑、令人心底发毛的神情:

“不过嘛……若是被抢的村女数量众多,邱老儿撑不住板子,被活活打死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的寒意:

“那便是他邱家,罪有应得,合该承受的报应了……”

袁县令忙不迭地用袖子擦拭着仿佛永远也擦不干的冷汗,口中连声应“是”,最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仙长……可还有其他吩咐?”

柳潇潇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滚蛋。”

这一个“滚”字,对袁县令而言,真真是如蒙大赦!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出了院门,速度之快,仿佛身后有洪荒猛兽在追赶。

待袁县令领着那群失魂落魄的兵丁彻底消失在村道尽头,小院重归宁静时,柳潇潇也已酒意上涌,醉眼迷离。他毫无形象地歪在椅子里,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涎水,大着舌头嚷嚷:“环儿,环儿!我的小环儿呢?!”

李环儿看着他那副与先前判若两人的模样,心中是既好气又好笑,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心疼与万分的崇拜。她婷婷袅袅地踱步至柳潇潇身后,伸出纤纤玉指,轻柔地为他按揉着太阳穴,声音软糯地应道:“奴家在呢,我的好公子~”

柳潇潇眯缝着醉眼,不要脸地叫道:“环儿,去……去给公子泡杯茶来。本公子……只喝环儿小手亲自泡的!要不是你泡的,我……我就不喝!”

这番醉态可掬的耍宝模样,终于冲散了院中最后一丝凝重的气氛。村民们面面相觑,心情五味杂陈,最终,不知是谁先被这绝色公子反差极大的姿态逗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如同引信,瞬间点燃了整个小院,院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劫后余生的、充满快活的轰然大笑。

有胆大的村汉,挤眉弄眼地冲着李环儿猥琐起哄道:“环儿丫头,还愣着干啥?没听见你家未来相公发话啦?快去泡茶!要我说啊,待会儿干脆用嘴喂你家公子喝得了!”

几个性情泼辣的村妇闻言,也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高声打趣:“就是!环儿,你这可是捡了个天大的宝贝!可得把这小仙师相公看紧喽!瞧这俊俏模样,比画里的仙女还标致!大娘我要是年轻个二十岁,哪还轮得到你这小丫头片子哟!”

小小的农家院落里,此刻充满了快活而温暖的气息。

这些朴实的村民,如何能不快活呢?

那印邪的恶棍邱仁义已遭了报应,那为富不仁的邱镇中明日就要分田滚蛋,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县太爷,在小仙师面前也乖顺得像条哈巴狗,而且明日就要开仓赈灾了!

罔苍村,终于要迎来它的好日子了!而这一切的希望,都源于草亭中那个已然醉倒、嘴角带笑的身影。

待到李环儿端来茶盏,柳潇潇就着她的手饮下几口浓茶,又在脑后那温柔小手的抚按下静坐片刻,翻涌的酒意与疲惫渐渐散去,神志重归清明。

他环视着这小院。劫后余生的村民们难得地聚在一处,或蹲在院中,或靠在墙角,快活地闲聊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久违的笑容。

可这笑容背后呢?

柳潇潇的目光掠过那一张张面孔,依旧是面黄肌瘦,依旧是衣衫褴褛。那欢声笑语里,除了解脱的喜悦,更深藏的,是长期饥饿与劳碌积淀下的、无法掩饰的疲惫。

那狗官明日才开始赈灾,远水难解近渴。

“罢了,”柳潇潇心下暗道,“就让本道长,再为他们做这最后一桩小事。”

他转过头,看着身旁悉心照料自己的少女,忽然伸手捏了一把那嫩滑的小脸,还促狭地吐了吐舌头。李环儿如今对他早已没了半分戒惧,当下便尽显少女娇憨本色,不依地握起小拳头轻锤了他好几下,鼓着腮帮子嗔道:“公子!你……你咋这么坏呢!”

见她这般情态,柳潇潇心中顿时快活起来,哈哈一笑,转而面向院子里仍在侃大山的众人,朗声高喊道:

“各位乡亲,先静一静!拜托大家一件事!”

蹲在墙角的李老汉闻声,赶忙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恭敬中带着亲近:“公子……呃不,仙师,您有何吩咐?”

柳潇潇笑着连连摆手:“老丈,快别这么叫!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公子’,听着舒坦。”

李老汉闻言,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搓着手,那点拘谨也消散了:“那敢情好!不瞒公子说,老汉我也觉得叫‘仙师’显得生分,还是‘公子’听着亲切!”

柳潇潇环顾四周,见众人都停下了交谈望向他,便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劳烦各位现在跑一趟,把村里还能走动的人都集中到李家院子来!就告诉大家——”

他顿了顿,声音洪亮而笃定:

“过来!今晚,我柳潇潇做东,保证让每个人都吃饱饭,吃得肚儿圆!这话,是我说的!”

众人闻言,先是一片哗然,随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喜悦与怀疑交织。那名叫彪子的屠户是个直肠子,忍不住高声问道:

“公子……仙师!您……您可千万别骗俺们啊!村里大伙儿,可是很久很久没吃过一顿正经饱饭了!明日袁大人就要开仓赈灾,俺们……俺们实在不想空欢喜一场,坏了明早盼头的好心情!”

柳潇潇笑骂道:“你狗日的哪来这么多门道!环儿,过来!”

他知道,此刻说得再多,不如让他们亲眼所见。当即,他左手储物戒青光微闪——

下一刻,几个画着鲜艳图案的硕大“圆桶”(康师傅泡面),几块方方正正、包裹着金属皮的物事(午餐肉),以及几包看着像是小颗鸟蛋的东西(速食鹌鹑蛋),便突兀地出现在了草亭的木桌之上。

柳潇潇目光扫过墙角因饥饿而蜷缩着快要睡着的李大壮,又看了看一旁正心疼地抱着儿子、面色憔悴的李母,对李环儿柔声道:

“环儿,去,先用这些,给你哥哥爷爷和娘亲泡上一桶,让他们先垫垫肚子。”

李环儿看着柳潇潇,眼眶瞬间就红了,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水光潋滟,仿佛在凝视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她用力抹去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跑向厨房,更加卖力地烧起水来。

不过片刻功夫,李老汉、李大壮与潘月珍三人,便捧上了那碗热气腾腾、香气霸道无比的“泡面”。

李大壮兀自不敢相信,使劲揉了揉眼睛,嗅着那从未闻过的、勾魂夺魄的香味,口水几乎要流成河。他瞪圆了眼睛,看向柳潇潇,语无伦次地道:“妹……妹夫!呃不不不……公子!这……这啥玩意儿,真能吃?就……就加点热水就行了?”

他话音未落,李老汉一个暴栗就精准地砸在了他脑袋上,低声怒斥:“小崽子皮痒了是吧!满口胡咧咧!公子让你吃你就赶紧给老子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李大壮一手捂住脑袋,龇牙咧嘴地揉了半晌,这才委委屈屈地拿起泡面桶附带的那柄奇怪小叉(叉子),笨拙地卷起一撮面条,犹豫地送入口中。

面条入口的瞬间,李大壮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这究竟是什么神仙吃食?!

味儿也太霸道了!

他再也顾不上爷爷、母亲投来的询问眼神,仿佛饿狼扑食般,埋头“吸溜吸溜”地狼吞虎咽起来,恨不得把舌头都一起吞下去。

李老汉见状,笑骂了一句:“这瘪犊子玩意儿!”

随即,他也和儿媳份儿潘月珍试探着吃了起来。下一瞬,两人的反应几乎与李大壮同出一辙,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满足。

一时间,小小的院子里便充满了三人努力压抑却又无比幸福的“吸溜吸溜”的吃面声。

围观的村民们早已像一群伸长脖子的鸭子,眼睛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他们三人。见此情形,人群里先是死寂了一瞬,随即猛地炸开了锅!

仙师是真的!仙师真的拿出了能吃的好东西!

一个抱着约莫四五岁男孩的粗壮村妇,反应最快,当即挤出人群,“扑通”一声抢到柳潇潇身前跪下,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急切:

“仙师!仙师大人!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家二毛吧!这孩子……这孩子已经两天没进粒米了,再不吃东西,恐怕……恐怕熬不过明天早上了啊!”

柳潇潇看着那面色蜡黄、奄奄一息的孩子,心下恻然,无奈又温和地看向身旁的李环儿,朝厨房方向微微努了努嘴。李环儿立刻会意,上前搀扶那村妇:“二兰婶子,快别这样,起来说话。别着急,我这就去给二毛泡面,马上就好!”

柳潇潇这才站起身,对着激动不已、蠢蠢欲动的人群,笑骂着高声喝道:

“还他娘的愣着干啥?!一群瘪犊子玩意儿!赶紧的,跑步前进,去把家里老小都叫来!今晚,咱们罔苍村——开饭了!”

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院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以及对“去晚了就没了”的深切恐慌,推搡着每一个人向前。

……

柳潇潇看着门外黑压压的人头,心里咯噔一下。

“日尼玛的,失算了……”

他初到天元界时,小昭就曾向他科普过,作为天元界八大洲之一的神月大陆人族有一千七百四十三亿之众,柳潇潇推断其广袤堪比两百个蓝星。数字是冰冷的,直到此刻,他才对“人口”二字有了实感——这屁大点儿的罔苍村,挤在门外的男女老幼粗粗一看,竟有上千号人!

“日啊……”柳潇潇无声地哀叹一句。

无奈之下,他只得指挥着几个腿脚利索的村汉,从邻近的农户家里紧急借来九张破旧木桌,连同李家那张,凑成十张。十条蜿蜒的长龙瞬间在桌前形成,喧闹声、孩童的哭喊、大人的呵斥与因希望而生的嬉笑打骂声混杂在一起,让这小小的村角变得如同沸腾的市集。

柳潇潇那枚约三百平米的储物戒指,除了角落里孤零零放着一把吉他和一些画具,其余空间几乎被他当初随手囤积的速食食品塞得满满当当。此刻,他正像个散财童子般,不断从戒指中取出成箱的泡面、午餐肉和鹌鹑蛋。

看着物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柳潇潇心在滴血,但目光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眼巴巴望着他的村民,他还是咬了咬牙,给排到的每个人足额发放了三桶泡面、三块午餐肉和三袋鹌鹑蛋。

这一番分发下来,戒指内的空间肉眼可见地空旷下去,几乎算是把他的应急老底给掏空了!

……

暮色四合,连日纷飞的大雪终于暂歇。

天幕仿佛被撕开一道浅金色的缝隙,将些许吝啬而暖黄的余晖,施舍般地洒在这座饱经风霜的北荒村落之上。

李家小院,乃至院外的空地上,此刻已被人群与篝火填满。

那些手脚麻利、心思活络的村民,早已占据了院中各处角落,升起一处处跳跃的篝火。火光映着一张张饱经风霜却难掩兴奋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节庆般的喧嚣与暖意。

他们烹饪的,是今日刚得的“仙家珍馐”——那香气霸道的泡面。

这些面黄肌瘦的庄稼汉,此刻却显露出精打细算的智慧。白日里,关于此物滋味儿如何神奇的传言早已不胫而走,谁又舍得一顿便将这些“仙缘”挥霍一空?

村里即便人口最少的户头也有两人,意味着每户至少领到了六包泡面、六块午餐肉和六袋鹌鹑蛋。

于是,一幕幕充满生活智慧的景象出现了:

一口口被烟火熏得漆黑的大铁锅支在火堆上,锅里翻滚着往常赖以果腹的野菜、米糠、树皮作为陪衬,而真正的主角——三块金黄面饼、几颗圆润的鹌鹑蛋、以及小心翼翼切下的半块粉嫩午餐肉——被郑重地放入锅中。

那浓郁奇异的香气随着蒸汽升腾弥漫,勾动着每一个人的馋虫。这在他们看来,已是漫长苦难岁月中,所能期盼的最为丰盛、最值得珍惜的一餐。

院内早已人满为患,后来者也不懊恼,干脆在李家门外的空地上就地搭伙。熊熊燃烧的篝火,将一张张满足而欢快的脸庞映得通红。

孩童们捧着比脸还大的碗,吃得呼哧作响,小脸上尽是油光与幸福;大人们则围坐火边,一边呵斥着孩子慢点吃,一边与邻人高声谈笑,言语间充满了对眼下饱腹的满足与对明日赈灾的憧憬。

长久以来笼罩村子的死寂与绝望,在这一刻,被这鼎沸的人声、食物的香气与温暖的火光,暂时驱散了。

柳潇潇此刻正斜倚着院墙,身上那件材质非凡的黑红道袍,此刻却成了最柔软的襁褓。他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正是白日里那奄奄一息的二毛。

洗干净了小脸,换上了虽旧却整洁的衣衫,这娃娃竟生得眉目如画,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在吃饱后恢复了神采,滴溜溜地转着,灵动非凡。更让人意外的是,这虎头虎脑、留着短发的孩子,竟是个女娃儿。

此刻,白日里煞气冲霄的“柳仙师”,正毫无形象地大口啃着一个卤香四溢的猪耳朵。他那双曾引动天雷、撕碎仇敌的手,此刻却极其轻柔地捏着一小块肥糯的猪拱嘴,小心翼翼地喂到二毛嘴边。

小丫头也不怕生,就着他的手,“嗷呜”一口便叼了过去,鼓着腮帮子嚼得喷香,油乎乎的小手还不忘抓住柳潇潇的衣襟。

这难得的“贡品”,自然是出自屠户彪子家。那憨厚的汉子终究是没架住乡亲们的撺掇与对仙师的感激,将自家珍藏、本打算熬过寒冬的两个猪头贡献了出来。

给谁?

答案不言自明——自然是全村的大恩人,这位看似凶悍,实则心系百姓的“小仙师”。在这烟火缭绕、人声鼎沸的院落里,构成了一幅粗粝却温暖的,独属于人间的人间烟火图。

暮色渐深,篝火噼啪。正当柳潇潇逗弄着怀里的二毛时,李环儿引着五名少女,分开喧闹的人群,款款行至他面前。

这五位村女虽粗布荆钗,却难掩其清秀姿容。她们眉宇间仍残留着惊弓之鸟般的惶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对眼前之人无尽的感激。不待柳潇潇开口,五人便齐刷刷地跪倒在雪地上,深深拜下。

“多谢仙师救命之恩!” 声音带着哽咽,却清晰无比。

柳潇潇见状,放下了手中的吃食,神情认真起来。周围的喧闹也随之平息,村民们屏息凝神,侧耳倾听。通过少女们断断续续的泣诉与周围知情村民七嘴八舌的补充,事后邱府内发生的一切,这才如同画卷般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原来,那邱镇中失魂落魄地抱着独子邱仁义的残躯刚回到府中不久,袁县令便如索命阎罗般不期而至。他不由分说,当即命衙役将邱镇中五花大绑,随即雷厉风行地在府内彻查被强掳来的村女。

最终,从邱家的魔窟中一共解救出这五位姿色出众的少女。袁县令严格按照柳潇潇的“仙旨”,强逼着面如死灰的邱镇中,为每位少女赔付了一千两雪花纹银作为补偿。

这还没完。清算完银钱,便是清算血肉。袁县令亲自监刑,依照“一人十大板”的铁律,结结实实地赏了邱镇中五十杀威棒!直打得那老贼哭爹喊娘,皮开肉绽,几乎当场去了半条老命。

最讽刺的是,即便受了如此重刑,明日天一亮,那邱镇中还得拖着血肉模糊的残躯,强撑着一口气,亲自为被他盘剥多年的佃户们主持分田。待一切了结,他便要带着无尽的羞辱与伤痛,远遁他乡,此生恐再难踏足故土。

此番遭遇,细细想来,着实是——可怜?可叹! 而这,或许也正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的鲜明注脚。

……

今晚,柳潇潇彻底栽在了村民们的热情里。那些质朴的汉子们端着粗瓷碗轮番上阵,直把他灌得眼冒金星,脚下发飘。

酒至酣处,他竟一把扯开上衣,露出精壮匀称的上半身——胸前是一轮金色的惶惶烈日,左肩太极阴阳鱼缓缓流转,右肩佛门卍字宝相庄严,满背血色凤凰纹路在篝火映照下仿佛随时要振翅高飞。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癫狂地抱起吉他,指尖在琴弦上肆意飞舞。

时而高亢如金戈铁马,时而婉转如江南烟雨。更妙的是他的歌喉,竟能在浑厚男声与清越女声间自如转换,配合着那闻所未闻的乐器,唱出一首首动人心魄的曲调。

围观的少女少妇们何曾见过这般景象?那双双眸子先是惊诧于他白皙精壮的身材,随即又被那魔性的歌声攫住了心神。一个个看得眼热心跳,眼角含春,眼波流转间媚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柳潇潇早已记不清自己唱了多少首,又和多少个面泛桃花的女子共舞过。只记得最后,他抱着吉他,在渐弱的篝火旁,沙哑着嗓子唱起了那首《水手》。既是勉励身处逆境的自己,也是献给这些在苦难中挣扎求存的村民:

“他说风雨中

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

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

不要问

为什么 ……”

歌声落下时,柳潇潇是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硬生生拽离人群的。

李环儿鼓着腮帮,一张小脸气得通红,醋意几乎要从胸膛里炸开。她实在受不了那些婶婶姨姨、姐姐妹妹们看向公子时火辣辣的眼神——那目光烫得简直要把他的衣衫烧穿。

她死死攥着柳潇潇的手腕,心里又急又恼:这冤家要是再待下去,只怕今晚不知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要自荐枕席了!还有公子也是,怎地恁的不知羞耻,任由那些女子在他身上拉扯扯扯……

柳潇潇只觉得天旋地转,任由李环儿半扶半拽地将他弄进厢房,刚一沾到炕沿,便像截木头似的直挺挺倒了下去,瞬间醉得不省人事。

屋外的喧嚣与篝火的噼啪声仿佛被一道薄薄的门板隔绝,成了另一个世界模糊的背景音。李环儿端来一盆温热的水,浸湿了布巾,拧干,然后坐在炕沿,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与尚未散尽的酒意,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柳潇潇那张俊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庞。

指尖隔着温热的布巾,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肤的轮廓与温度。擦过挺秀的眉骨,掠过紧闭却线条柔和的眼帘,抚过高挺的鼻梁,最后是那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薄唇……

擦着,擦着,她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呼吸也渐渐变得轻缓。

她的人,痴了。

目光如同被最粘稠的蜜糖黏住,牢牢锁在柳潇潇的脸上,再也挪不开分毫。周围的一切声响都远去了,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平稳的呼吸声,和自己那越来越响、越来越快的心跳。

一个放肆而疯狂的念头,如同蛰伏已久的藤蔓,猛地破土而出,瞬间缠绕了她全部的心神:

亲下去……

就一下……

他不会知道的……

没有人会知道……

没有人会嘲笑你……

这念头带着灼人的温度,烧得她脸颊滚烫,四肢发软。一种混合着罪恶感与极致诱惑的颤栗,从脊椎一路窜上,让她握着布巾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李环儿心神摇曳、进退维谷之际,炕上醉死的柳潇潇猛地一个翻身!

他如同梦魇中的困兽,一把攥住李环儿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不容丝毫抗拒。天旋地转间,李环儿只觉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量袭来,惊呼声尚未出口,整个人已被他沉重的身躯牢牢压在了炕上,动弹不得。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李环儿脑中一片空白。她本能地开始挣扎,双手抵住他坚实的胸膛,双腿胡乱蹬动。可她那点微末力气,在柳潇潇面前无异于蚍蜉撼树。

柳潇潇紧闭着双眼,眉宇间带着醉梦中的焦灼与深情,含糊地呓语着一个李环儿听不懂的名字,滚烫的唇瓣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精准地覆上了她微凉的樱唇。

“唔……!”

李环儿如遭雷击,浑身剧烈一颤,更猛烈地挣扎起来,想要偏头躲开,想要呼喊求救。可随着那起初狂野、继而变得无比温柔缱绻的辗转深入,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浪潮,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抵抗。

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令人晕眩的酥麻感,从紧密相贴的唇齿间轰然炸开,迅速席卷四肢百骸。挣扎的力道,在这奇异的感官洪流中一点点消融、瓦解……

最终,那双原本推拒的手,竟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般,缓缓上移,带着一丝颤抖,却又无比坚定地,环住了柳潇潇的脖颈,生涩而又热烈地回应起来。

原来……

这就是接吻的感觉吗?

好甜……

好美……

还想要……更多……

一吻终了,两人气息皆是不稳。李环儿早已意乱情迷,霞飞双颊。她将滚烫的小脸深深埋进柳潇潇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缕独特的、令人心安神迷的异香。积蓄已久的情感冲破了一切枷锁,她用带着细微哭腔、却又充满热切与羞怯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告白:

“公子……环儿好喜欢你!你是罔苍村的大英雄,是环儿心里……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公子,你在听吗?你……你也喜欢环儿的,对不对?”

柳潇潇没有回答。

醉意与梦境交织成一个无形的牢笼,将他牢牢困在与“九儿姐”重逢的幻象里。他手臂一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怀中温软的身躯转了个方向,让她背对着自己,紧密地贴合在他胸前,熟练地轻薄起李环儿来。

“咿呀!”

李环儿气息急促,颤声开口:“公子……不要,奴受不住了,太快了……公子,奴不是那样的女人!”

柳潇潇贴近李环儿耳侧深情开口:“九儿姐,我好想你,你就给我吧,我真的好想你!”

“九儿姐”三个字,如同三道裹挟着凛冬寒气的惊雷,接连劈入李环儿的脑海!

她整个人僵在床上,如遭雷击。

……

半晌过后,柳潇潇已沉沉睡去。

李环儿香汗淋漓,轻手轻脚地挣柳潇潇的怀抱,下床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躺回床上,依靠着斑驳的墙壁,将柳潇潇抱在怀里。

李环儿突然笑了,抚摸着柳潇潇好看的侧脸:“大坏蛋!大色狼!明明有了爱侣还要来招惹奴,你坏死算了!”

李环儿娇嗔不已。

李环儿为两人盖好棉被,吹灭炕头的烛火。

黑夜里,传来少女压抑隐忍的低泣。

“也是,你这样身份高贵,道法通玄的仙师都是有一大堆娇妻美妾的,评书里都是这么说的。”

李环儿吸吸鼻子,似是要开解自己一般,不在意的笑笑:“不要紧,奴当你的一个丫鬟就好了,韶华尚在时,跟在你身边给你做些杂活儿,做你的傻丫头,等青春不再啦,奴就回到这罔苍村守着你我的回忆孤独终老。”

黑夜里,两瓣儿微凉颤抖的唇印在爱人嘴角。

“你的爱,奴不敢贪心,不要很多,只要一点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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