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科纶德与弥河

作者:从前有座山上有座庙里 更新时间:2025/11/10 0:40:43 字数:19049

洼地的血腥味仿佛还顽固地附着在京的鼻腔深处。他粗暴地将那件刺眼的猩红大衣塞进粗布行囊最底层,换上了一套灰扑扑的粗布衣裤。蹲在泥洼边,他用手沾着泥水,将过于显眼的橙发抹得黯淡脏污,眼神里的锐利被刻意压成一种漫不经心的疲惫。现在,他看起来就像个四处游荡、找点刺激的闲散浪人。

低语沼泽的诡异仪式、王子的暴毙、教会执事的目光……这些碎片在京心头盘旋。复活教会这潭水很深,他有点兴趣,但懒得花大力气去查。硬闯太累,蹲点监视更累。他需要一个又快又省事的法子,弄点关键情报,满足一下好奇心,或者……看看有没有什么“外快”可捞。

他想起了“老杰克”。这可不是通过什么“孤立”的机密渠道,而是早年混迹三教九流时听说的名号——一个消息灵通、认钱不认人的老油条。这种人,给钱就能办事,省心省力。至于“孤立”的身份?京压根没打算透露。一来规矩如此,二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承认了反而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或讨价还价。

一天不到,京就晃悠到了铁锈镇。镇子破败肮脏,正合他意。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吊儿郎当地在狭窄的巷子里穿行,最终停在了那家名叫“漏壶”的破酒馆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径直走到吧台,敲了敲台面,没用什么暗号,直接对那个擦杯子的老头说:“喂,老头,听说你这儿消息灵通?”

老杰克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眼睛扫过京那一身落魄浪人的打扮,慢悠悠地继续擦杯子:“有的有的,但看你要什么,出得起什么价。”

京咧嘴一笑,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将一枚能量币“当”一声弹在台面上:“打听点事儿。复活教会最近在搞什么名堂?神神叨叨的。还有,听说他们内部有个叛徒,叫……‘夜莺’?有点意思。”

老杰克瞥了眼能量币,动作没停,沙哑道:“教会的事儿水深,小心淹死。‘夜莺’?哼,那女人现在可是教会的眼中钉,肉中刺,枢机主教莫尔甘亲自下了格杀令。打听她,嫌命长?”

“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乐子。”京耸耸肩,又弹出一枚能量币,“说说看,她在哪儿?怎么个值钱法?”

老杰克停下擦杯子的手,独眼盯着京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这个看似懒散的年轻人到底有几分斤两。“‘夜莺’最后一次露面,在都城下水道深处,一个叫‘哭泣泉’的鬼地方。教会派了好几拨‘清道夫’下去,结果……屁都没捞着,反而折了不少人手。那女人手里,据说攥着能要教会老命的玩意儿。”

“哭泣泉……”京记下这个名字,“有地图吗?还有,那些‘清道夫’什么来路?”

老杰克弯下腰,摸索了一阵,抽出一张脏兮兮的羊皮地图和一本破旧的小册子。“地图,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这小册子,记了点‘清道夫’的破烂装备和习惯,当添头送你。不过小子,别说我没提醒你,下水道那地方现在邪门得很,不光有教会的疯狗,下面……可能还有些不干净的东西被惊动了。别乐子没找到,把命搭进去。”

“谢了,老头,我会小心的。”京爽快地付了钱,收起东西,摆摆手,晃晃悠悠地就从正门离开了酒馆,像个得了新奇玩具的顽童。

老杰克看着他的背影,独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低声嘟囔:“不知死活的愣头青……”随即又摇摇头,继续擦他的杯子。

京在镇子里瞎逛了一会儿,买了点干粮和劣酒,直到天黑,才找了个废弃的窝棚钻进去。他摊开地图,就着月光粗略看了几眼,又把那小册子随手翻了翻。“哭泣泉……听着就晦气。不过,总比干坐着强。”他打了个哈欠,把东西塞进怀里,倒头就睡。什么计划、什么风险,似乎都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下午,他才懒洋洋地爬起来,晃到都城附近,找了个排水口,捏着鼻子钻进了恶臭的下水道。

这可不是自己想偷懒,是最近事物有点多。

污水没到大腿,冰冷黏腻。他骂骂咧咧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凭着一股模糊的方向感和懒得绕远的性子,朝着大概的方位摸去。

越往里走,越是昏暗寂静,只有滴水声和老鼠的尖叫。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打斗声和女人的呵斥。京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躲在一个拐角后探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破烂修女袍的女人,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正靠墙挥舞着一把断剑,勉力抵挡着四个黑衣人的进攻。那四人动作狠辣,配合默契,显然就是要命的“清道夫”。

“啧,以多欺少,真没品。”京撇撇嘴。他本来只想看热闹,但眼看那女人就要撑不住了,觉得有点无聊。“算了,就当活动活动筋骨。”

他也没搞什么暗中偷袭的把戏,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还吹了个口哨。“喂,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受伤的姑娘,要不要脸啊?”

那几个“清道夫”一惊,迅速散开,警惕地看向京。为首的那个厉声喝道:“什么人?教会在办事,闲杂人等滚开!”

“教会?好大的威风。”京嗤笑一声,慢悠悠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巧了,我今儿就看你们不顺眼。”

话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切入战团。他的剑法没有花哨,只有快、准、狠!剑光如匹练般闪过,伴随着利刃割开皮肉的闷响和短促的惨叫。那几个“清道夫”虽然训练有素,但在京绝对的实力和速度面前,根本不够看。不到一分钟,地上就多了四具尸体。

京甩了甩剑上的血珠,归剑入鞘,走到那女人面前。她紧握着断剑,警惕地看着他,气息急促。

“你……你是谁?”她的声音虚弱但冰冷。

“路过的。”京掏了掏耳朵,一脸无所谓,“看你快被打死了,顺手帮一把。你就是那个‘夜莺’?”

女子——夜莺——眼神锐利地盯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为什么帮我?”

“说了,看他们不顺眼。”京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势,皱了皱眉,“胳膊断了,身上到处是口子,真麻烦。”他随手从怀里扯了块相对干净的布,潦草地帮她包扎了一下流血最厉害的伤口。“还能走吗?这地方臭死了。”

夜莺看着他这番做派,眼神惊疑不定。这人身手恐怖,行事却如此……随意?她咬牙道:“往那边……有个废弃的祭祀所……”

“行吧,带路。”京不由分说,架起她的胳膊,半拖半扶地朝着她指的方向走去,嘴里还抱怨着,“真是自找麻烦……希望你说的那个地方干净点。”

阴暗、恶臭的下水道中,两个身影踉跄前行。京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嫌麻烦的懒散样子,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条“夜莺”,或许真能带来点意想不到的“乐子”……或者,值钱的东西。至于老杰克说的“不干净的东西”?他撇撇嘴,到时候再说吧。希望别遇到。

废弃的祭祀所比京想象的更阴森。它深藏在下水道系统一处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深处,入口被坍塌的石块半掩着,里面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陈年香灰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甜气息。残破的石制祭坛上刻满了无法解读的扭曲符文,角落里散落着一些锈蚀的金属器具和破碎的陶罐,上面描绘着非人非兽的诡异图案。空气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

夜莺——或者说,她现在不得不告诉京的名字,艾莉诺——靠坐在一面相对干燥的墙壁下,剧烈地咳嗽着,脸上毫无血色。京给她重新处理了伤口,动作依旧麻利而缺乏温情,用的是一些从“清道夫”尸体上搜刮来的、效果更强的止血粉和绷带。

“艾莉诺·维瑟兰,”她喘着气,声音微弱,“我以前是复活教会‘秘文院’的高级执事。”她看着京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自嘲地笑了笑,“你一定觉得我很蠢,为了所谓的‘真相’,背叛了一切,落到这步田地。”

京没接话,只是检查了一下绷带的松紧,心里只是嘀咕:蠢不蠢关我屁事,只要你知道的东西值钱就行,

“教会宣扬的‘复活’……是谎言,是亵渎!”艾莉诺的眼神突然变得激动而恐惧,“他们崇拜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圣的存在!那是一种……一种来自星空之外、古老到无法想象的……‘东西’!它们沉睡在世界的夹缝和某些特定的‘节点’里,教会所谓的仪式,不是在祈求恩赐,而是在用生命和灵魂作为祭品,试图唤醒它们,或者……窃取它们一丝一毫的力量!”

她颤抖着从贴身衣物里取出一个用黑色金属和某种黯淡水晶打造的、结构复杂诡异的挂坠,只有指甲盖大小。“这就是他们说的‘钥匙’……其实是一个……坐标感应器,或者说是信标。它能感应到附近‘节点’的活跃程度,以及……那些‘存在’的‘低语’。”她的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低语沼泽的祭坛,只是一个次级节点。而这里……‘哭泣泉’下方,有一个更古老、更接近核心的……‘门扉’。”

京接过那个挂坠,触手冰凉,上面的水晶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光点在缓慢蠕动。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本能地觉得这东西很邪门。门扉?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教会发现我知道得太多,要灭口。”艾莉诺惨然道,“我逃了出来,想揭露这一切,但……没人信我,也没人敢信。我只能躲在这里,靠着对地下结构的了解苟延残喘。但最近……‘门扉’的波动越来越剧烈,‘低语’也越来越清晰……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醒了……”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那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

就在这时——

嗡……

一种极其低沉、却仿佛能穿透颅骨、直接作用于神经元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洞穴深处传来!不是通过空气传播,更像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整个祭祀所开始微微震动,细小的碎石从顶部簌簌落下。

艾莉诺猛地瞪大眼睛,惊恐地抓住京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来了!它……它醒了!快跑!”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祭祀所深处那面刻满符文的墙壁,突然如同水面般荡漾起来。石质的表面变得模糊、扭曲,散发出一种非黑非白、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污秽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亿万年的腐朽、星辰的冰冷和纯粹疯狂的恶臭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仿佛要凝固,理智像是被放在砂纸上摩擦。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本能的、纯粹的恐惧和厌恶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这是什么鬼东西?简直比“赫者”还可怕。

从那扭曲的“门扉”中,缓缓“渗”出了一团……难以名状的物体。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不断蠕动、膨胀、收缩的黑色粘稠胶质,表面浮现出无数只不断开合、大小不一、闪烁着非人理智所能理解的光芒的“眼睛”,以及一些类似触手或口器、不断滴落着黑色粘液的器官。它巨大无比,几乎塞满了半个洞穴,散发出的精神污染让周围的空气都在哀嚎。

不可直视!不可理解!不可抗拒!

这一连串的字让京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却强行压下了呕吐和尖叫的冲动。他的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反而进入了一种冰冷的战斗状态。跑?往哪跑?这玩意看起来不像能用腿跑掉的。他一把抓起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艾莉诺,将她甩到身后一个相对坚固的石柱后面,自己则横剑挡在前方,尽管他知道这柄凡铁长剑在对方面前可能如同牙签般可笑。

那“存在”似乎“注意”到了他们。没有声音,但一股更加狂暴、混乱、充满恶意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直接撞向京的脑海。无数扭曲的幻象、亵渎的知识碎片、以及纯粹的毁灭欲望,试图将他的理智彻底撕碎。

“呃。”京闷哼一声,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剧痛让他保持了一丝清明。精神攻击……果然一直很麻烦。他努力集中意志,构筑起一道脆弱的精神防线,同时身体本能地向侧后方急退。

几乎在他退开的瞬间,一条由黑色粘液构成的、布满吸盘的巨大触手从“门扉”中猛地射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轰隆一声巨响,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碎石飞溅!触手收回,留下一条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轨迹。

攻击接踵而至。更多的触手从不同角度袭来,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京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在狭窄的洞穴中辗转腾挪,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长剑偶尔格挡,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剑身瞬间覆盖上一层腐蚀性的黑色粘液,灵光黯淡!这玩意还带腐蚀?真他妈难缠。

一条触手擦着他的肋部掠过,坚韧的粗布衣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大洞,下面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仿佛被强酸泼中。京眉头都没皱一下,心里骂了句:该死,衣服又坏了。动作却毫不停滞,一个翻滚躲开另一条触手的横扫。

他试图靠近那扭曲的“门扉”,看看能否将其破坏,但越是靠近,精神污染就越发强烈,触手的攻击也越发密集狂暴。无数亵渎的低语直接在他脑中回荡,试图瓦解他的意志。闭嘴!吵死了。

艾莉诺躲在石柱后,看着京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在那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攻击下艰难支撑,眼中充满了绝望。她知道,普通人不可能对抗这种存在。

京也清楚这一点。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即使作为“孤立”,这样下去称不了多久,更何况自己周围还有一个可能碍事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洞穴,突然定格在祭坛旁几个散落的、刻着特殊符文的金属罐上——那是教会以前遗留下来的、未使用的圣油。一个冒险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猛地向祭坛方向冲刺,吸引了几条触手的追击。在触手即将合围的瞬间,他猛地掷出长剑,精准地击飞了其中一个金属罐的盖子,罐子里的粘稠液体泼洒出来。同时,他指尖弹出一枚火石,擦着火花射向泼洒的液体。

轰!

液体瞬间被点燃,爆发出刺眼的银白色火焰。火焰似乎对那黑色粘液有特殊的克制作用,触碰到火焰的触手发出尖锐的、非人的嘶鸣,迅速收缩回去,表面焦黑蠕动。

看起来挺有效的,但火焰范围太小了。

京来不及庆幸,更多的触手从其他方向袭来。他利用这短暂的喘息,抓起另外两个罐子,如法炮制,将燃烧的液体泼向“门扉”方向和那团本体的下部。

银白色的火焰暂时阻遏了“存在”的攻势,洞穴内充满了焦臭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灵魂被灼烧的尖啸声。那扭曲的“门扉”也剧烈波动起来,似乎变得不稳定。

“快走!”京冲到石柱后,一把拉起几乎瘫软的艾莉诺,朝着他们来时的一个狭窄裂缝通道狂奔,那是唯一的生路。

那“存在”发出更加愤怒的精神咆哮,几条触手不顾火焰的灼烧,疯狂地追来。

京将艾莉诺猛地推进裂缝,自己紧随其后。在进入裂缝的最后一刻,他感到小腿一阵剧痛,一条触手的尖端擦过,带走了一大块皮肉,鲜血淋漓。他反手将最后一个燃烧的罐子砸向裂缝入口,暂时阻挡了追击。

两人在狭窄、黑暗的裂缝中拼命爬行,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撞击和嘶鸣声,整个洞穴都在剧烈震动,仿佛随时会坍塌。

不知爬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出口的光亮。两人狼狈地跌入齐膝深的污水中,大口喘息,惊魂未定。

京低头看了看自己肋部和腿上的伤口,腐蚀的痕迹和撕裂伤触目惊心,鲜血混着污水流淌。他面无表情地从衣服上撕下布条,进行紧急包扎,心里冷静地评估:伤口很深,可能感染了那种粘液,需要尽快处理。总而言之,这次亏大了。但又有什么用呢,只能自己一个人独自在心里悲哀一会儿。

艾莉诺瘫坐在污水里,看着京冷静到近乎冷酷地处理着可怕的伤口,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她眼中的恐惧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一种混合着敬畏、难以置信和一丝微弱希望的情绪。这个男人……他刚才面对的,可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恐怖啊。

京包扎完毕,抬头看向惊魂未定的艾莉诺,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那个‘钥匙’,还有你知道的所有关于‘门扉’和那些‘东西’的情报,现在,全部告诉我。一点细节都不准漏。”

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燃起了并非因为金钱或任务,而是源于最纯粹的好奇心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面对未知威胁时的极致冷静与探究欲。复活教会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危险,也……更加有趣了。虽然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京成为真正的“同行”时就已经认为,生命从来就是廉价品。

废弃的净化站内,血腥味尚未散去。京刚解决掉教会的“清道夫”,正准备带着艾莉诺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但净化站深处那堵渗水的墙壁,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起来,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石质表面融化般模糊,散发出那股京已经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污秽恶臭。这一次,渗透过来的力量似乎比在“哭泣泉”时更加凝实、更具恶意。

“不……又来了!”艾莉诺瘫坐在地,看着那扭曲的墙壁,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身体因绝望而僵硬。

嗤啦!

一条碗口粗细、覆盖着不断开合的惨白眼球和粘滑吸盘的黑色人手,猛地撕裂扭曲的墙壁,如同毒蛇出洞,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瞬间缠住了艾莉诺的右脚踝。触手上传来的冰冷滑腻感和巨大的拉扯力,让她发出凄厉的尖叫。

“救我!救——”

她的呼救声戛然而止。

因为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更多同样狰狞的手从墙壁裂缝中蜂拥而出。它们没有攻击一旁的京,而是如同有意识般,全部集中缠向艾莉诺!一条缠紧她的左腿,一条勒住她的腰腹,还有一条如同恶毒的鞭子,猛地抽打在她的后背。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啊——!”艾莉诺的惨叫撕心裂肺,口中喷出鲜血。

但这仅仅是开始!更多的手缠绕上来,勒紧她的手臂、脖颈……巨大的力量瞬间将她整个人提到了半空!她的身体被触手紧紧束缚、扭曲成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眼球因缺氧和剧痛而暴突,脸上写满了无法形容的痛苦和恐惧。触手上的吸盘紧紧吸附着她的皮肤,开始分泌出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黑色粘液。

“滋啦……”

粘液接触到皮肉,瞬间冒起白烟,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艾莉诺的修女袍迅速消融,下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发黑、脱落,露出鲜红的肌肉和森白的骨头!她全身剧烈抽搐,发出的已经不是惨叫,而是某种非人的、濒死的哀嚎。

京站在几步之外,冷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怜悯,冰蓝色的瞳孔像两颗打磨光滑的冰粒,倒映着艾莉诺被触手凌虐、腐蚀、逐渐不成人形的惨状。世界的恶意,向来如此。重要的人?不过是更容易被盯上的靶子罢了。他心中一片漠然,甚至有点庆幸刚才没在这女人身上投入更多不必要的感情。死了,也就死了,省得麻烦。他不是没打算救复活教会的人,但即使曾经是,也终究逃不出被教会的人和信仰物所杀。自己没必要掺和,而且这样的失去生命太不值得了,复活教会还没调查完。

短短十几秒,艾莉诺的挣扎和哀嚎就微弱下去,最终彻底消失。她的身体被触手紧紧缠绕、腐蚀,几乎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冒着黑烟的血肉混合物,只有那个黑色的水晶挂坠从烂肉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触手似乎“满意”了,开始缓缓缩回那扭曲的墙壁,连带着艾莉诺那不成形的残骸也要拖入那污秽的裂缝之中。

就在这时,那扭曲的裂缝后方,传来一个更加庞大、更加令人窒息的意志。一个冰冷、混乱、充满无尽知识碎片和纯粹恶意的声音,直接在京的脑海中响起,如同亿万只虫豸同时在啃噬他的理智:

“渺小的……蝼蚁……见证……湮灭……臣服……或者……同化……”

随着这个意志的出现,整个净化站的空气都凝固了。墙壁上的裂缝猛然扩大,一个更加庞大、难以名状的阴影在其中蠕动。它没有具体的形态,更像是一团不断变幻、由粘稠黑色液体和无数闪烁的邪恶光点构成的聚合体,中心处有一个特别明亮、不断脉动的光核,仿佛是其力量的源泉。这就是艾莉诺提到的“远古低语者”之一,或许可以称之为——“质明”。京似乎再次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

强大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冲击着京的意志。亵渎的低语疯狂涌入他的脑海,试图将他拖入疯狂。与此同时,数条比之前的黑手粗壮数倍、带着毁灭性能量的触手,从裂缝中伸出,如同天罗地网般罩向京。

京瞬间判断出形势:硬拼,必死无疑。这个“质明”的力量层级,远超他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逃跑?在这封闭的地下,面对这种能扭曲空间的存在,机会渺茫。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堪称耻辱的念头在京脑中闪过。假装臣服,接近核心,一击必杀。

没有时间犹豫。在京被触手缠住前的一刹那,他做出了一个让那邪恶意志都似乎愣了一下动作——他猛地单膝跪地,将长剑“哐当”一声扔在地上,低下了头!同时,他强行收敛起所有敌意和抵抗意志,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艰难地抵抗着精神污染,断断续续地在脑海中回应:

“伟大……的……存在……我……臣服……愿奉献……灵魂……祈求……恩赐……”

他的表演逼真到了极致,连身体都配合着微微颤抖,仿佛真的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和……敬畏?

这些都是京从之前的会议,哦不,或者说情报开会得来的。成为狂热信徒的一切需要他已经烂熟于心。

“如果复活教会调查出来没那么邪乎,兴许以后我还可以去当个教徒玩玩。”京在心里开玩笑。

那笼罩而来的触手果然停顿了一下。“质明”那混乱的意志似乎产生了一丝好奇和……轻蔑?在它漫长的存在中,见过太多蝼蚁在绝望中选择屈服。它喜欢这种玩弄灵魂的感觉。

“敞开……你的……意识……接受……吾之……印记……”冰冷的意志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傲慢。一条相对纤细、但顶端闪烁着诡异符文的触手,缓缓伸向京的额头,似乎要留下某种控制烙印。

那么,就是现在!

在京的“意识”看似毫无防备地“敞开”的瞬间,当那条符文触手即将接触他额头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原本低垂的眼眸中,猛地爆发出如同极地寒冰般的锐利光芒。他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那团聚合体中心不断脉动的明亮光核——他猜测那就是艾莉诺所说的“力量源泉”或要害。

跪地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暴起。左手快如闪电,不是去抓地上的剑,而是直接探入怀中,掏出了那个之前泼洒过的、还剩小半瓶“驱邪圣水”的瓶子。右手则同时抓起地上艾莉诺掉落的那枚黑色水晶挂坠。

“我将……为你……献上……祭品!”京口中发出扭曲的吼声,据说是可以迷惑对方,当然仅限“神”。

在“质明”的意志因这突如其来的“献祭”动作而微微一滞的百分之一秒内,京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双臂,左手将圣水瓶,右手将水晶挂坠,用尽平生最大的力量和精准度,如同投掷致命的标枪,化作两道流光,直射那团聚合体的核心——那个脉动的光核!

圣水代表着对污秽的克制,水晶挂坠则是与这存在同源的“共鸣器”!京赌的是,这两种性质相反的东西,在击中核心的瞬间,会引发剧烈的能量冲突甚至……爆炸。

“噗!噗!”

两声轻微的闷响!圣水瓶和水晶挂坠几乎同时精准地命中了光核!

下一刻——

嗡!!!!!!!

一道无法形容的、混合了圣洁银光与亵渎黑芒的恐怖能量冲击,以光核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如同流星爆炸。

“乌……”质明那冰冷混乱的意志,第一次发出了夹杂着痛苦、难以置信和狂怒的尖啸。

强烈的光芒和能量瞬间吞噬了它那庞大的聚合体身躯,粘稠的黑色液体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蒸发,无数闪烁的光点哀嚎着湮灭。那条伸向京的符文触手在距离他额头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寸寸碎裂、化为飞灰。

恐怖的冲击波将京狠狠地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壁上。他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不由喷出一口鲜血。但他强忍着剧痛,在空中调整姿势,落地时一个翻滚,顺手抄起了地上的长剑,警惕地看向爆炸中心。

“这次属实是运气不好了。”他咽下嘴里的余血。

光芒渐渐散去,那扭曲的墙壁裂缝依旧存在,但其中那庞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些残留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粘液在缓缓蠕动,散发着微弱的气息,但那个强大的意志,似乎已经彻底消散了。

没想到赌赢了。京心中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内腑受震,但无致命伤。代价不小,但活下来了。

他走到那滩残留的黑色粘液前,用剑尖拨弄了一下,确认没有危险后,小心地将那枚虽然黯淡但似乎完好无损的水晶挂坠捡了回来。这玩意,或许还有用。

至于艾莉诺……她的残骸早已随着“质明”的湮灭而一同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京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裂缝,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她走到尽头了,仅此而已。

他不再停留,拖着受伤的身体,迅速离开了这片充满死亡和疯狂气息的废墟。地下道的恶臭再次包裹了他,但这一次,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无感。

他不仅活了下来,还亲手“弑杀”了一个远超凡人理解的存在。但这并没有带来任何喜悦,只是让他对这个世界隐藏的黑暗和自身的渺小,有了更清醒、更冰冷的认知。

而眼前的黑暗最为粘稠,仿佛凝固的墨汁。京拖着伤腿,每一步都陷在齐膝深、散发着腐烂恶臭的污水里。

冰冷的污水刺痛着他小腿上刚刚草草包扎的伤口,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蛆虫正顺着伤口往骨头里钻。下水道里弥漫的不仅是粪便和化学毒物的恶臭,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亿万具尸体同时缓慢腐败的甜腻腥气,这气味具有某种活性,试图通过每一次呼吸侵蚀他的理智。

绝对黑暗笼罩着一切,只有他手中特制提灯射出的一束微弱到极致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翻滚着污秽泡沫的水面。

光线之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仿佛有实质重量的黑暗。这黑暗并不寂静,远处传来持续不断、如同某种巨大生物心跳般的滴水声,近处则有细碎密集的爬行声和偶尔响起的、绝非任何已知生物所能发出的、充满痛苦的尖锐嘶鸣,旋即又被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吞没。

艾莉诺被那些蠕动触手缠绕、腐蚀、最终化为模糊血肉的惨状,如同用烧红的烙铁刻在京的脑海深处。那不仅仅是死亡,而是生命形态被某种超越理解的恶意彻底亵渎、碾碎、同化的过程。

然而,京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只有一片冻结万载的寒冰。恐惧或怜悯?这些情绪早在无数次生死边缘被磨砺殆尽。世界的本质即是吞噬,被选中,然后被消化,如此而已。他甚至冷静地评估,艾莉诺的彻底消失,至少免去了他可能需要“处理”后续麻烦的精力。

“质明”湮灭后残留的精神污染,如同附骨之疽,依旧粘附在他的意识边缘。即便那不可名状的存在已然消散,其疯狂的低语和亵渎的知识碎片,仍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地试图钻入他的脑海。

京必须耗费大量精神力,构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壁垒,才能勉强抵御这无孔不入的侵蚀,这让他感到灵魂深处传来一种近乎枯竭的疲惫。

他必须立刻找到一个临时的容身之所,处理伤势,更重要的是,隔绝这持续不断的精神污染。凭借一种在无数次绝境中淬炼出的、近乎本能的直觉,他在迷宫般恶臭的管道中艰难跋涉了数个小时,也终于在午后时分,找到了一处因古老结构塌陷形成的石缝。拨开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厚重墨绿色苔藓,后面是一个狭窄、但异常干燥、弥漫着尘土和岩石冰冷气息的洞穴。这里的气息虽然沉闷,却奇异地暂时阻隔了外界那无孔不入的污秽低语。

“呼,终于出来了。”

京如同受伤的野兽,警惕地检查了洞穴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隐藏的威胁后,才瘫坐下来。他点燃照明石,摇曳的微光将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嶙峋的岩壁上,仿佛另一个充满恶意的存在正在窥视。

他解开腿上被污血浸透的绷带,伤口周围的皮肉已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坏死组织散发出淡淡的腐臭。他面无表情地取出匕首,在火焰上灼烧至暗红,然后开始精准而迅速地剔除那些发黑坏死的肉。

刀刃刮过骨骼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洞穴中清晰可闻。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但他的手指稳如磐石,只有额角渗出的冷汗暴露了他承受的痛苦。当强效解毒药粉撒在新鲜创面上时,那灼烧般的剧痛让他牙关紧咬,但依旧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简单处理完伤势,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机械地咀嚼着硬如石块的干粮,味同嚼蜡。他的大部分意识,都在与那持续不断的、来自虚空的精神低语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他取出那枚黑色水晶挂坠。在微弱的光线下,挂坠内部那些细微的光点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冰冷邪恶的吸引力。他谨慎地分出一丝精神力触碰它。

嗡……

一瞬间,他仿佛被拖入了一个更加深邃、黑暗的维度!无数混乱、充满恶意的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看”到了扭曲的星云、崩坏的世界、以及无数不可名状的阴影在虚空中蠕动。

同时,他清晰地感知到了几个方向传来的“召唤”,其中一个异常强烈,如同黑暗中的血腥灯塔,指向都城中心偏北某处。那里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充满了古老、腐朽却又无比强大的气息,远比“哭泣泉”更加恐怖!核心节点……莫尔甘的目标……京立刻狠狠给了自己一拳,强行切断了精神连接,一阵强烈的晕眩和恶心袭来。这挂坠是通往疯狂的捷径。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洞穴外依旧是无边的黑暗和隐约的异响。傍晚时分,京正闭目对抗低语,一阵极其轻微、但富有节奏的涉水声,从远处的管道传来。不是自然之声,而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至少有五六人,正在迅速接近!

京瞬间如同融入了洞穴的阴影,气息降至近乎消失。

不久,一队人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他洞穴外下方的水道中。他们穿着哑光的深色贴身水靠,背着形状奇特、闪烁着幽蓝冷光的武器,动作迅捷无声,彼此间用手势交流,专业得令人心悸。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他通过挂坠感知到的那个强烈波动的节点!

第三方势力?京心中凛然。局势比预想的更复杂。他悄无声息地滑出洞穴,如同真正的幽灵,在绝对的黑暗和恶臭中尾随而上。

跟随着这支神秘小队,京深入了下水道更核心的区域。这里的建筑风格变得更加古老诡异,墙壁上开始出现被苔藓覆盖的、描绘着非人非兽扭曲形体进行难以理解仪式的浮雕。

“没想到还有这种地方。”京说着。如果不是复活教会,很难想象这东西能存在这么久。

空气愈发粘稠,那股源自节点的不祥波动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胸腔。低语声也变得更加清晰、疯狂,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就在耳边嘶吼着亵渎的秘辛。

接近午夜时分,他们抵达了一个广阔得令人心悸的地下空间。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远古广场,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用某种暗沉金属铸造的圆形祭坛,祭坛上刻满了如同活物般蠕动、流淌着幽绿邪光的符文。

祭坛周围,肃立着数十名身穿华丽祭袍的复活教会人员,为首者正是莫尔甘枢机。他手持黑水晶权杖,吟唱着拗口而充满亵渎力量的祷文,祭坛上的幽光越来越盛,整个空间的能量波动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京跟踪的那支小队迅速隐藏在广场边缘的残垣断壁后,武器对准了祭坛方向,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而京,则如同融化了一般,潜入更深处、连最微弱光线都无法触及的阴影裂缝中。他感受到怀中的水晶挂坠正在剧烈发烫,祭坛方向传来的精神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重锤,几乎要碾碎他的灵魂。他看到了,在祭坛上空,空间正在剧烈扭曲、融化,一个模糊、巨大、布满无数疯狂转动的眼珠和蠕动触手的恐怖轮廓,正缓缓从虚无中渗透出来。

比“质明”更加庞大!更加不可名状!仅仅是其散发出的微末气息,就足以让凡人彻底疯狂!

莫尔甘的仪式,正在试图召唤某个远超想象的可怖存在降临。

京的嘴角,在绝对黑暗的掩护下,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毁灭吧……或者……在这彻底的疯狂降临前,找到那一线微不足道的……裂隙。

他调整着近乎枯竭的精神和伤痛的身体,将所有的感知和意志凝聚到极致,如同潜伏在深渊最底层的掠食者,等待着那必将到来的、决定命运的瞬间——无论是彻底的毁灭,还是那亿万分之一都不到的、于毁灭中窃取一线生机的可能。

那支神秘小队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广场边缘几处最佳的狙击和突击位置。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显然是久经沙场的精锐。京隐藏在更深的阴影中,如同一个冰冷的观察者,将他们的每一个细节都收入眼底。

他注意到,尽管他们穿着统一的哑光深色水靠以掩盖身份,但在快速移动和布置阵型时,偶尔会露出水靠下摆或袖口处一抹不易察觉的、深蓝色的织物镶边。更重要的是,当他们用手势交流时,有几个特定的战术手语,与京在科纶德联邦“同行”训练营中见过的、属于联邦精锐部队,隶属“坎兰勒”分支,负责特种渗透与破坏任务的标志性手语高度吻合。

还是联邦“同行”的人。京的心中瞬间了然。难怪装备如此精良,行动如此专业。他们潜入这里,目标显然也是复活教会的这个核心仪式,或者说,是为了阻止莫尔甘召唤那个恐怖的存在。联邦高层显然也察觉到了教会的危险动向,并派出了精锐力量介入。

这个发现让京立刻改变了原本可能采取的激进策略。如果是其他不明势力,他或许会考虑趁乱渔利,甚至必要时清除障碍。但面对科纶德联邦的“同行”,情况就复杂了。

杀“同行”?麻烦。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并非出于什么同胞之情,而是纯粹基于利害关系的冷静计算。首先,联邦“同行”体系庞大,报复心极强。一旦杀了他们的人,尤其是这种精锐小队,后续将面临无休止的调查和追杀,这会严重干扰他自己的行动自由,得不偿失。

其次,他与联邦“孤立”体系虽有联系,但本质上独立运作,并无义务与“同行”协同作战,但也绝无必要主动树敌。最后,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支小队的目标与他的探查目的存在部分重叠,留着他们,或许能制造混乱,吸引教会火力,为自己创造机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京迅速做出了决定:静观其变,非必要绝不暴露,更不主动与这支“同行”小队发生冲突。他的目标依旧是探查教会秘密和那个降临中的存在,而非参与正面战斗。

就在这时,祭坛中央的仪式进入了关键时刻。莫尔甘枢机的吟唱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疯狂。他手中的黑水晶权杖爆发出刺眼的幽绿色光芒。祭坛上的符文如同活了过来,疯狂蠕动,流淌的邪光汇聚成一道粗大的光柱,直冲上方扭曲的空间。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撕裂灵魂的嗡鸣响彻整个地下空间!祭坛上方的空间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寸寸龟裂,一个巨大、模糊、由无数翻滚的触手、闪烁的疯狂眼珠和不断开合的、滴落着粘液的巨口构成的恐怖轮廓,正艰难地从裂缝中挤出。

难以形容的恶臭和疯狂的低语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就连那些狂热的教会人员,也有几个意志不坚者抱头惨叫,七窍流血。

就是现在。

“行动!”广场边缘,“同行”小队的指挥官,一名身形矫健、动作如敏捷般的女子果断下达了命令!

咻!咻!咻!

数道拖着蓝色尾焰的特制弩箭,如同闪电般射向祭坛周围的教会神职人员!这些弩箭显然带有强效的破魔和麻痹效果,中箭者瞬间僵直倒地,身上的护体神光如同泡沫般破碎!

同时,另外几名队员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窜出,手持闪烁着高频能量波动的高周波刃,直扑正在维持仪式的莫尔甘枢机。

“有敌袭!保护枢机大人!”教会守卫们这才反应过来,怒吼着拔出武器迎战。

刹那间,原本肃穆诡异的仪式现场,变成了血腥的战场!蓝色的能量刃光与教会的神术、弯刀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爆鸣。枪声、爆炸声、惨叫声、疯狂的吟唱声和那降临存在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地狱交响乐。

京依旧如同石像般隐藏在阴影裂缝中,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他看得出那名“同行”的女指挥官身手极其了得,一把高周波刃舞得水泼不进,已经连续放倒了三名教会守卫,正试图突破防线,直取莫尔甘。而莫尔甘虽然被干扰,但依旧在几名心腹的拼死保护下,艰难地维持着仪式,上方的恐怖存在仍在一点点地挤入现实!

打得挺热闹。京心里评价道。他的目光更多地聚焦在那个正在降临的存在和祭坛本身的结构上。他在寻找弱点,寻找可能的机会。同时,他也留意着不让自己被流弹或能量溅射波及。

战斗异常激烈,“同行”小队虽然精锐,但教会人数占优,且拥有诡异的神术加持,逐渐占据了上风。一名“同行”队员被一道腐蚀性神术击中,惨叫着化为脓水。另一名队员则被几个守卫围攻,力竭倒下。

而转眼间,女指挥官也陷入了苦战,她被两名教会执事缠住,一时无法脱身。眼看莫尔甘的仪式就要完成,那恐怖存在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散发出的精神污染让整个空间都在颤抖。

或许是仪式能量过于狂暴,或许是降临存在的力量干扰了现实结构,祭坛一侧的几块黑色金属板突然承受不住压力,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符文光芒一阵紊乱。露出了下方一个复杂的、由能量导管和晶体构成的内部结构——似乎是整个祭坛的能量中转核心。

来了,机会!京的眼睛猛地一亮!

几乎与此同时,那名陷入苦战的女指挥官也注意到了这个突然暴露的弱点。她拼着硬挨了一记神术冲击,口喷鲜血,却借力猛地掷出手中的高周波刃,刀刃化作一道蓝光,直射那暴露的能量核心。

“混蛋!”莫尔甘发出惊恐的怒吼。

然而,一名离得最近的教会执事反应极快,奋不顾身地扑上前,用身体挡住了这一击。高周波刃穿透了他的胸膛,但他也成功偏转了刀刃的方向,使其只是擦着能量核心边缘飞过,击碎了几根导管,引发了一连串小规模的能量爆炸,却未能彻底摧毁核心。

祭坛剧烈震动,仪式受到了严重影响,上方的存在发出了愤怒的嘶鸣,但并未被中断。

女指挥官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已身受重伤,武器脱手,陷入重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几乎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

一枚边缘被磨得极其锋锐、蕴含着某种奇异震荡能量的普通石子,从某个极其刁钻的阴影角度射出,速度快得肉眼难辨。它精准地绕过了所有障碍,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射向了刚才被高周波刃擦过、已经出现裂纹和不稳定能量溢出的能量核心的某个关键节点。

噗!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战场噪音淹没的脆响。

那枚石子精准地击中了要害,本就濒临崩溃的能量核心节点彻底碎裂,引发了连锁反应。

轰轰!!!

祭坛内部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大片符文瞬间黯淡熄灭。维持仪式的能量光柱剧烈抖动,然后猛地中断,上方的空间裂缝开始急速收缩。那正在降临的恐怖存在发出了不甘和狂怒到极点的、震碎灵魂的尖啸,庞大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扭曲,最终被强行拖回了裂缝之后。裂缝迅速弥合,只留下一片狼藉和依旧回荡在空气中的、令人心智崩溃的亵渎余音。

仪式,被强行中断了。

整个战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混蛋!该死的混蛋,混蛋,混蛋!”

莫尔甘枢机看着崩溃的祭坛,面目扭曲,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教会人员士气大挫。

而那名重伤的“同行”女指挥官,则趁此机会,用最后的力量挣脱了包围,与其他幸存队员汇合,迅速向后退去,显然准备撤离。她在撤退前,目光极其锐利地扫视了一眼京藏身的那片阴影区域,眼中充满了惊疑和探究,但她没有时间深究,必须立刻离开这个险地。

京依旧隐藏在黑暗中,面无表情。那枚石子是他掷出的。他并没有想救谁,只是抓住了那个稍纵即逝的、可以破坏仪式的机会。至于帮了“同行”小队一把?那只是附带效果。他不想亲手杀“同行”,但顺手给他们个人情,减少未来可能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看着教会陷入混乱,“同行”小队撤离,京也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他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阻止了更可怕存在的降临,并获得了关于祭坛核心结构的关键信息。至于接下来的浑水?让教会和“同行”去斗吧。他需要尽快离开这里,消化今晚的收获,并思考下一步的行动。联邦“同行”的介入,意味着局势更加复杂了。

将地下祭坛的混乱与疯狂被远远抛在身后。京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然后又在迷宫般的下水道中穿行了了半天,终于从一个废弃的排污口钻出,重新回到了地面。

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空气中虽然混杂着尘土和城市特有的气味,但比起下水道那令人作呕的污秽,已是天壤之别。

“还以为真交代在这了。别人不认路是为了省麻烦,可我是真不认路。”京没好气的抱怨。

他第一时间找到一处偏僻的溪流,不顾冰冷刺骨的河水,彻底清洗了身体和衣物,将那股附骨之疽般的恶臭和粘稠感冲刷干净。伤口在清水的刺激下传来阵阵刺痛,但他毫不在意。换上最后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他将那身沾满污秽的旧衣埋入土中,仿佛要将那段黑暗的记忆一同埋葬。

都城区域不能再待了。教会经此一役必然疯狂搜捕,联邦“同行”的介入也让水变得更浑。他需要一个新的、相对安全且信息流通的地方,暂时蛰伏,同时继续调查复活教会的动向。他想起了科纶德联邦的第三大城市——弥河城。这座城市以贯穿其间的弥河命名,是重要的内河港口和商业枢纽,人口稠密,鱼龙混杂,信息流动极快。更重要的是,根据他之前从各种渠道,这主要包括老杰克和“孤立”内部流传的零碎信息,复活教会在弥河城的活动似乎相当公开和活跃,与其他地区那种隐秘诡异的风格有所不同。

超兰德——那个科纶德“孤立”中如同传说般的存在——在一次极其罕见的非正式交流中,似乎也曾隐晦地评价过弥河城是“观察教会表面文章的好地方”。超兰德的话,京虽然不会全信,但以其地位和实力,随口一提的信息往往也值得留意。

去弥河城看看?京下意识做出了决定。人多的地方,消息多,也容易隐藏。再看看那些神棍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这本就是自己的目的。

他弄来一顶宽檐破旧的帽子,稍微遮挡了一下过于显眼的橙发,混入南下的商队人流,朝着弥河城的方向出发。一路上,他尽量低调,像个普通的落魄旅人,耳朵却时刻竖着,捕捉着沿途的流言蜚语。

几天后,弥河城那繁忙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高耸的城墙,川流不息的车马行人,码头上林立的桅杆,无不显示着这座城市的繁荣与活力。京缴纳了入城税,随着人流走进城门,喧嚣的市井声瞬间将他包围。叫卖的小贩、匆匆的行人、巡逻的卫兵、各色各样的店铺……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与地下世界那种压抑和疯狂截然不同。

京在靠近码头区的一家廉价但人流复杂的“水手与锚”旅店住了下来。这里环境嘈杂,正好便于他隐匿行踪和打探消息。

安顿下来后,他并没有急于行动,而是花了几天时间,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在弥河城的大街小巷闲逛。他仔细观察着这座城市的一切,特别是与复活教会相关的迹象。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在弥河城,复活教会的存在感极高,而且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阳光下的阴影”状态。

他看到,城市中心广场上,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复活教堂,风格并非其他地区常见的阴森哥特式,而是采用了大量白色大理石和金色装饰,显得庄严肃穆甚至有些“神圣”。教堂门口人流如织,不仅有虔诚的信徒,还有许多看起来只是好奇的市民和游客。穿着整洁白袍的低阶执事在门口温和地派发着宣传册,上面印着“拥抱新生”、“信仰带来力量”等鼓舞人心的标语。

他看到,教会开办的“慈善诊疗所”前排着长队,一些穿着带有教会徽记袍服的医师在免费为穷人看病施药,赢得了不少感激和赞誉。

他甚至看到,教会的宣讲团在街头搭起高台,一位口才极佳的中年宣讲师正在慷慨激昂地讲述着“遵循教义、努力奋进,就能获得神赐的强健体魄和美好生活”,台下围满了听得津津有味的市民。宣讲的内容听起来非常“正能量”,强调自律、互助、积极向上,几乎与任何正统的劝人向善的宗教没什么区别。

这一切,都与京在地下世界亲眼所见的血腥祭祀、疯狂召唤、以及那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形成了极其讽刺和诡异的对比。不过以上内容皆为京的假想,倘若有假的可能呢?

表面文章……做得可真够漂亮的。京混在人群中,冷眼旁观,心中冷笑。他绝不相信教会的本质如他们宣扬的这般光明。这种公开的、温和的、甚至带有慈善性质的活动,更像是一种精心的伪装,目的是为了吸纳更多信徒,掩盖其真正的黑暗目的,或者……为某种更大的图谋积累资源和影响力。

他注意到,在这些公开活动的背后,总有一些穿着更深色袍服、眼神更加锐利、气息更加内敛的人,在暗中观察和维持秩序。这些人,才是教会真正的核心力量。

京打算深入一步。他打听到,恰巧明天,复活教会将在中心大教堂举办一场规模盛大的“祈福法会”,据说是为了祈求弥河航运平安和城市繁荣,届时会有高级神职人员出席。这或许是一个近距离观察教会高层和其核心信众的机会。

于是京浑浑噩噩的在旅店熬到第二天。当祈福法会开始时,京早早混入了涌入教堂的人群。大教堂内部空间广阔,装饰得金碧辉煌,唱诗班的歌声悠扬,空气中弥漫着熏香的味道。数千名信徒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脸上带着虔诚和期待。京找了个靠后、靠近柱子的位置坐下,帽檐压低,目光扫视着全场。

不久,仪式开始。一位身穿紫金色枢机主教袍服、面容慈祥、声音洪亮的老者走上祭坛,开始主持仪式。他宣讲的教义依旧是那些鼓励人们积极生活、友爱互助的内容,充满了感染力。台下信徒如痴如醉。

然而,京的注意力却不在宣讲内容上。他敏锐地感知到,在整个仪式过程中,有一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类似他在低语沼泽和地下祭坛感受过的能量波动,正从祭坛下方隐隐散发出来,与信徒们集体散发的虔诚意念产生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共鸣和……汲取?

同时,他注意到,在祭坛两侧的阴影中,站着几名身穿纯黑镶金边祭袍、气息深沉如海的神职人员。他们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信徒,偶尔会停留在某些特别虔诚、或者身上散发着微弱波动的信徒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贪婪?

果然……没那么简单。京心中凛然。这场看似光明正大的祈福法会,底下恐怕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教会可能是在利用大规模集会,收集信仰能量,或者……筛选具有特殊资质的“祭品”?

仪式结束后,信徒们井然有序地离开,脸上带着满足和平静。京也随着人流走出教堂,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弥河城的调查,证实了他的猜测。复活教会确实在光天化日之下活动,但这层光鲜的外衣之下,隐藏的黑暗可能比地下的血腥仪式更加深邃和可怕。他们正在用一种更隐蔽、更系统化的方式,侵蚀着这个世界。

京回到嘈杂的旅店房间,望着窗外繁华的街景,眼神冰冷。下一步,他需要想办法接触到教会更核心的圈子,或者,找到像艾莉诺那样的知情者。弥河城这潭水,看来比想象中更深。而超兰德那句看似随意的话,似乎也指向了某种更复杂的真相。他需要更耐心,也更谨慎。

弥河城的喧嚣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京在城中蛰伏数日,像一块被投入水底的石头,不激起任何涟漪。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样太无聊了。”

他白天混迹于码头、市场和廉价酒馆,夜晚则回到“水手与锚”旅店那间弥漫着霉味和劣质酒精气味的房间。日常生活有点机械。

复活教会的公开活动依旧如火如荼,那种光明之下的违和感,如同骨鲠在喉,让他无法放松。

这天傍晚,京坐在码头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面前摆着一杯浑浊的麦酒,目光看似散漫地扫视着逐渐被暮色笼罩的港口。他注意到,一艘来自西北方向的、船体布满风沙侵蚀痕迹的中型货船正在缓缓靠岸。船帆上绘着一个奇特的徽记:一轮被三道交错沙丘环绕的弯月。这是“澈素”商船的标志。

澈素……京的脑海中闪过关于这个国度的信息。大多数人,包括京之前接触到的,都以为澈素是雪山环绕的苦寒之地——这是澈素人有意无意散布的、用以保护自己的迷雾。但京曾从一份极其古老的、语焉不详的“孤立”档案中得知,澈素实际上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炽热沙漠,昼夜温差极大,生存环境严酷至极。那里的居民适应了极端环境,性格坚韧而封闭,极少与外界往来。一艘澈素商船出现在弥河城,本身就非同寻常。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艘船。船员们开始卸货,搬下来的并非预想中的皮毛或矿产,而是一个个用特殊防潮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形状规整的箱子。箱子上没有任何标签,但京敏锐地注意到,搬运工在抬起它们时,手臂肌肉明显绷紧,显然分量不轻。更让他注意的是,在码头阴影处,有几个穿着普通但眼神锐利的人,正看似随意地监视着卸货过程。其中一人的腰间,隐约露出一个熟悉的、带有交叉剑刃与盾牌图案的徽记——那是联盟“同行”的标识!

联盟的人,在监视澈素的货物?京的警惕心立刻提了起来。澈素不属于联盟,联盟为何对其货物如此感兴趣?这船货,恐怕不简单。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货船的舷梯上走了下来。那是一名少女,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裁剪利落的长裤和束腰外衫,材质看似轻薄,但在傍晚的微风中却不见丝毫摆动,显然是一种特制的、能够抵御风沙和极端气温的布料。外面罩着一件带有兜帽的同色斗篷,兜帽没有戴上,露出一头如同流动的、被月光浸透的水银般的及腰长发,在暮色中泛着冷冽而神秘的光泽。她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五官轮廓深邃而清晰,如同沙漠中被风沙精心雕琢的岩石。一双眸子是罕见的、如同沙漠绿洲深处泉水的浅琥珀色,清澈,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风沙磨砺出的坚韧。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右侧脸颊上,从颧骨到耳际,纹着一道细小的、深蓝色的、如同流沙般不断变化的复杂图案。京认得这种纹路——那是澈素某些古老部族象征身份或成就的“沙痕”,并非装饰,而是一种荣耀或责任的标记。

少女的动作轻盈而矫健,落地无声,目光快速而冷静地扫过码头环境,带着一种天生的警惕。她的气质,与弥河城的温润水汽格格不入,更像是一株生长在砾石中的、顽强的沙漠植物。

澈素人……而且不是普通商人。京立刻做出了判断。那种经过严酷环境淬炼出的体魄和眼神,他再熟悉不过。而且,联盟“同行”在监视,更印证了此女不简单。

少女似乎没有注意到阴影中的监视者,或者注意到了却不动声色。她与船上的负责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用的是澈素语,声音清脆,语速很快。然后,她独自一人,朝着码头区外围走去,步伐稳定,目标明确。

京的目光在她那头异常显眼的银发和沉稳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和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同行”少女确实有几分神似……不是容貌,而是那种经过严格训练后形成的、刻在骨子里的警觉和干练。但一个来自沙漠国度,一个为联盟效力,应该只是巧合。他很快排除了两者有关的可能性。联盟与澈素素无瓜葛,这是常识。

他的兴趣点,更多在于那批被联盟盯上的货物,以及这个身份特殊的澈素少女出现在此地的目的。这或许是一条意外的线索,可能与复活教会无关,但也可能隐藏着其他秘密。

京没有贸然跟踪少女,那太容易打草惊蛇。他转而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批货物和监视的联盟“同行”身上。他看到货物被装上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封闭马车,在暮色的掩护下,朝着城北的方向驶去。而那几个联盟的监视者,也悄无声息地分散跟上。

城北……是仓库区和一些外国商馆的聚集地。京心中默念。他决定暂时将复活教会的事情放一放,先跟上去看看这批神秘的货物和联盟的动向。或许,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

他留下几枚铜币在桌上,像普通的酒客一样起身,不紧不慢地融入街道的人流,远远地吊在联盟监视者的后方,如同一道真正的影子,消失在弥河城渐浓的夜色之中。澈素少女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微小,却可能搅动起意想不到的波澜。而京,从不放过任何可能带来信息或机会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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