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倏忽而过,转眼又是一月。
这一日,石国皇都,气氛庄重肃穆到了极点。
“璇儿、琳儿,今日祭天大典,关乎国运,非同小可。你们定要谨言慎行,不可失了礼数。”
云裳为两个女儿整理着衣襟,柔声叮嘱。
“母亲放心,琳儿晓得的。”
雷琳今日换上了一身更为庄重的淡蓝色礼裙,小脸上也收起了平日的跳脱,显得乖巧许多。
她虽活泼,却也明白轻重。
小雷璇则安静地点了点头,她今日穿着一身同样精致的紫色小礼裙,衬得小脸越发莹白。
……
祭天之地,不在皇城内,而在皇都外一片浩瀚的古老平原之上。
一座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古老祭坛,矗立在天地之间,底座如山岳,顶端已没入苍茫云海!
祭坛通体呈暗金色,不知是何等神材铸就,散发着比山岳更沉重、比星空更古老的沧桑气息。
坛壁上,刻满了难以辨识的太古神图:
有日月星河环绕,有饕餮穷奇嘶吼,更有上古先民膜拜、神祇虚影显化的宏大场景,每一幅图都仿佛承载着一段湮灭的史诗,看一眼便觉神魂悸动,似要沉沦其中。
祭坛之巅,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供奉着如山般庞大的太古遗种真骸,鲜血依旧散发着磅礴精气,沿着神图沟壑缓缓流淌,激活古老阵纹;更有宝药吞吐霞光;罕见的天材地宝堆积如山,光华冲霄。
这是在以举国之力,祭祀苍天,沟通上古!
“悠悠太上,民之厥初。皇极肇建,彝伦攸敷。五德更运,膺箓受符……”
宏大、庄严的祭祀祷文响起,并非一人所诵,而是汇聚了在场所有强者、亿万子民的信念与血气,化作隆隆道音,响彻寰宇,震得虚空都在轻微颤抖。
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神秘力量,与那祭坛产生共鸣。
最为瞩目的,是祭坛正前方,天穹之上那一轮炽盛如真正太阳般的金色光团!
无与伦比的威严与至强气息从中弥漫,刺目的神光让人无法直视,只能隐约看到光团中央屹立着一道模糊而伟岸的身影。
他周身金色血气澎湃,自然外放,淹没了大片天宇,如同上古天帝临尘,俯视八荒六合,统御万灵生死。
这正是石国当代人皇,一位修为深不可测、足以镇压一域气运的恐怖存在!
人皇身后,是密密麻麻、气息冲霄的皇族强者与王侯,光是这些人,便足有数万。
他们如同群星拱卫大日,每一个都威势骇人,眸光开阖间似有闪电崩云,血气连成一片,化作无形的场域,让那片天空都仿佛凝固了。
再之后,则是望不到边际的浩瀚军阵!
旌旗招展,战戈如林。
来自石国各方的精锐之士,肃杀之气冲散云层。
他们的人数多到无法计量,如同黑色的海洋,淹没了辽阔的平原,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尽头。
即便是站在高耸入云的祭坛上,也望不尽这人海的边际。
一方诸侯统驭的人口就数以亿计,没有一个简单人物,而这么多臣子贵族齐聚,他们即便统驭少许人马来祭天,那也将是惊人的。
举国祭天,汇聚一族之气运,场面之宏大,已然超乎凡人想象,宛如神话时代场景的真实再现!
在祭坛侧面一片被柔和光辉笼罩的区域,则是参与大典的重要人物的家眷所在。
这里气氛相对缓和,众人沐浴着从祭坛方向弥漫过来的、如汪洋般浩瀚神圣的祭祀光辉,虽不能如前方强者那般直面核心,却也受益匪浅,能感受到国运加持与天地灵机的洗礼。
雷族家眷自然在此列,云裳带着雷琳和雷璇,站在靠前的位置。
秦怡宁也抱着尚在襁褓中的石昊,站在不远处,小家伙开心地笑着,不断地伸着小手。
雷琳此刻也被这天地间浩大肃穆的景象所慑,小嘴微微张着,大眼睛里充满了震撼与敬畏,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不敢喧哗。
而小雷璇,则站得笔直。
她仰着小脸,目光仿佛越过了空间,专注地投向那座通天祭坛,投向那轮金色的人皇天日,投向那些流淌着宝血的太古遗种刻图。
祭坛上弥漫过来的神圣光辉洒在她身上,让她周身那内敛的朦胧霞光似乎也活跃了一分,与天地间充沛的灵机悄然呼应。
她的眼眸深处,倒映着日月星辰、神魔先民的古老图案,仿佛在尝试理解其中蕴含的浩瀚信息与力量真谛。
她在“看”,在“感受”,以一种远超同龄人的专注与敏锐。
那巨大的祭坛,那尊贵的人皇,那无边的军阵,构成了一幅宏大而深邃的画卷,让她那早慧的灵识沉浸其中,试图理解这超越日常的“规则”与“力量”的显化。
然而,这幅过于庞大、过于庄严、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神圣距离感的“画卷”,看久了,终究会在一个孩童最本真的心灵中,留下一片模糊的、难以完全触及的空白。
它太过高高在上,太过符号化,仿佛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就在这时,小雷璇下意识地从远处的祭坛上滑落,落在了不远处那道襁褓内的小小身影上。
他似乎完全不懂什么叫“肃穆”,什么叫“敬畏”。
洒落在他身上的金色祭祀光辉,非但没让他感到压力,反而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暖洋洋、亮晶晶的毯子。
他开心地咧着嘴笑着,眼睛弯成了细细的缝,粉嫩的牙床都露了出来,发出断断续续的、快活的“咯咯”声。
更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动作,两只白胖的小手正努力地从锦缎的束缚中挣脱,不停地向上伸着,五指时而张开,像是要捕捉空气中流淌的光点,时而攥成小小的拳头,在空中挥舞。
宏大、古老、庄严、肃杀……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在温暖光辉里,自得其乐地挥舞小手、发出笑声的小婴儿。
小雷璇专注地望着祭坛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远方的景象依旧震撼,但看久了,那震撼便成了某种静止的背景。
而眼前这个动的、笑的、小手挥舞个不停的小小身影,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沉静的心湖上,漾开了一圈清晰的涟漪。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生动”,不是图腾刻画的远古凶悍,不是人皇显化的无上威严,也不是军阵凝聚的肃杀铁血。
那是最原始的、属于生命本身的欢愉与探索,简单,直接,带着温暖的体温和奶香。
不知不觉间,她仰着的头低下来了一些,视线完全转向了石昊的方向。
祭坛的轰鸣、人皇的光辉,仿佛在她感知的边缘淡去,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与光影。
她看着他努力地把小手举高,累了放下来歇口气,咂咂嘴,又不服输似的再次举起,自得其乐,看着他那无忧无虑、仿佛拥有全世界的笑脸。
她看得有些出神,连自己嘴角何时微微向上牵起了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都未曾察觉。
浩大的祭天仪式,自然是重要的、令人敬畏的。
但此刻,看着石昊在光辉里傻笑和挥舞小手……好像,更让她愿意多看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