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铂安·罗斯赫尔德，前帝国伯爵，如今的帝国头号负翁，正面临着一个哲学问题：当尊严和晚饭只能选一样的时候，该怎么选？
目前来看，我两样都快要失去了。
“哐当！”
一声巨响从我那摇摇欲坠的石头房子唯一一扇还算完整的门外传来，伴随着的是能震落房梁灰尘的粗犷咆哮。
“铂安·罗斯赫尔德！给老子滚出来！今天要是再拿不出一个铜板，老子就把你这破窝拆了当柴火烧！”
啊，是我的“老朋友”，矮人债主格伦。
他的嗓门和他打铁的手艺一样“出色”，准时得堪比宫廷报时的钟声。
我叹了口气，把手里那碗清澈得能照出我愁容的野菜汤放下。
曾经我的烦恼是舞会礼服和稀有白鹿，现在的烦恼却是晚饭的腌肉和讨债的矮人……
这落差，比从王都钟楼跳下来还大。
一切的根源，都得“归功”于我那位“雄才大略”的父亲。他用我们罗斯赫尔德家族的领地和世袭伯爵爵位作为政治赌注，完美的押错了宝，在帝国权力斗争中输的底裤都不剩。
然后，他非常“明智”地带着我母亲，以“度假”为由，连夜跑路了！
留下我这个刚成年的儿子，独自面对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一个位于帝国边境，鸟不拉屎的贫瘠男爵领（头衔已被剥夺，只剩空名），一座堪比古迹的破石头房子，以及一张……数额足以买下一支帝国军团的债务清单。
我被正式贬为平民，但“继承”了父亲的全部债务。帝国法律在这点上倒是很公平——父债子偿。
“格伦先生，冷静。”我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友善、最符合前贵族礼仪的微笑。
门外，身高只到我胸口，但宽度几乎是我两倍的格伦·铁锤，正扛着一把他身体还大的战斧，怒气冲冲地瞪着我。他身后还跟着个矮人学徒，眼神不善。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格伦喷着带着酒气的唾沫星子，“你欠我们铁锤工坊的三百金币材料款，已经逾期一个月了！今天不给钱，就拿你这身细皮嫩肉的骨头来抵债！”
三百金币……我脑子里迅速盘算了一下。按照市价，大概能买下一座像样点的庄园，或者武装一百名士兵。而我，全身家当加起来，可能值……五十个银币？
“格伦先生，请再宽限几日，您看，我正在积极寻求谋生之道。”我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您知道的，我曾是一名伯爵，受过良好的教育，我……”
“教育？能当饭吃吗？能当金币花吗？”格伦不耐烦地打断我，用战斧的斧面拍打着我的门框，碎石簌簌落下，“少废话！拿钱来！”
我深吸一口气。尊严不能当饭吃，但或许能换点钱。
“格伦先生。”我挺直了腰板，试图找回一丝昔日伯爵的威仪，“您要知道，评判一件武器，并非只看它用了多少铁，真正的精髓在于平衡、淬火的技艺，以及……赋予它的美感。您腰间的那把短斧，重心略微前倾了半指，这在激烈战斗时会让您的挥砍多耗费一丝力气。而斧刃上的云纹，虽然刚猛，但若能借鉴一点精灵的折叠锻打技术，韧性至少能提升两成。”
我侃侃而谈，这是我在王都武器鉴赏课上唯一认真听讲的部分，没想到会在这里用上。
格伦和他身后的学徒都愣了一下。矮人对于锻造技术的执着是刻在骨子里的。
“你懂锻造？”格伦的眼神从愤怒转为一丝惊疑。
“略知一二。”我矜持地点点头，“作为罗斯赫尔德家族的一员，鉴赏顶级武器是必修课，事实上，我曾有幸观摩过皇家工匠大师的……”
我的话再次被打断，但这次不是咆哮。
“哎！”
“蠢货！叫什么！”
矮人学徒捂着快要被拍扁的头，指着墙角喊道，“不是，你看他那个煮汤的锅！”
三道目光聚焦在我刚才放下的那个黑乎乎、其貌不扬的铁锅上。
“那是……那是用黑陨铁的边角料打的？”格伦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一个箭步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我那口破锅，如同捧着绝世珍宝，“我的天呐！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黑陨铁！这可是打造魔法武器核心的最佳材料之一！你居然拿来煮汤？！”
我也愣住了。这口锅是这破房子里唯一的炊具，是我从一堆废弃农具里翻出来的。
“这很值钱吗？”我下意识地问。
“值钱？废话！”格伦痛心疾首，“光是这些边角料，融了都值五十个金币！你居然……”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我身上，已经完全不同了。
从看一个穷光蛋，变成了看一个愚蠢的，拿着金碗讨饭的败家子儿。
格伦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诱惑，“你这房子里，还有没有这种你不认识的破烂？”
我看着他那发光的眼睛，又看了看那口被我用来煮了半个月野菜汤的“黑陨铁”锅，一个荒谬的念头有了……
格伦那双粗壮的手像抚摸情人脸颊轻柔摩挲着铁锅，眼神里的狂热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他之前的怒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宝藏的兴奋，以及对我这个“败家子儿”痛心疾首的鄙夷。
“五十金币是材料价。”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如果由我亲手将它熔炼，辅以秘银符文，打造成一柄匕首核心，价值，翻倍……不，三倍都有可能！”
我心脏不争气的猛跳了一下。
一百五十金币！
天呐！这足以还清他小半的债务！
但就在我几乎要脱口而出“成交”的瞬间，一种源自贵族血脉里对价值和谈判的本能，让我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恢复了那种在宫廷里常见的，略带疏离和评估意味的表情。
“格伦先生，您也说了，这是黑陨铁，稀有材料，五十金币，是否有些低估了它的潜在价值？您看这锅身的曲线，这历经岁月洗礼的包浆。”
我纯粹是在胡扯。
这口锅除了材质特殊，造型丑得毫无艺术性可言。
把矮人当傻子呢？格伦的络腮胡子抖了抖，小眼睛眯了起来：“小子，跟我耍心眼？这玩意儿在你手里就是个煮菜的！除了我，这穷乡僻壤谁认识黑陨铁？谁能处理它？”
“说得对。”我从善如流，“所以我们合作如何？这口锅，算我入股，您用它打造武器，卖出之后，利润我们五五分成。”
“天呐！我没有听错吧！五五？你想得美！”格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材料是我的工坊发现的，锻造是我的手艺，你只不过是个走狗屎运的破落不，前贵族！二八！我八你二！”
“四六。”我寸步不让，“您怎么知道我这破房子里没有第二件破烂呢？”我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我那家徒四壁却“底蕴深厚”的石头房子。
格伦沉默了，他怀疑的打量着四周，似乎想用他那矮人特有的矿物感知看穿这墙壁里是否还藏着其他宝贝。
最终，他咬咬牙，“三七！这是我的底线！而且，你得让我把这房子内外仔细检查一遍！”
“成交。”在成为负翁后我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伸出手，“合作愉快，格伦先生。顺便，能预付点吗？比如，十个金币？”
……
最终，我凭借一口锅，成功地将债务延期，并拿到了五个金币的。
格伦像捧着圣物，带着那口铁锅和学徒离开了，临走前说三天后再来勘探我的房产。
握着手里沉甸甸的五金币，我舒了一口气，危机暂时解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