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说到哪里了？那天心夏嚷嚷着要睡觉，我就没接着讲下去了，都有些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
上次讲了公主哭着说和亲是她的事，和我无关是吧？
承国之盛，受国之垢……嗯，反正就是，公主以此为由拒绝了让我去和亲的提议。我们俩互相抱着睡了一整晚，一直在等那道命令公主去和亲的圣旨。
我们等了整整三天。
皇帝是个很强硬古板的人，他拒绝了大臣们和亲的建议，并下令前线坚壁清野。他说国家的荣耀是用士兵的鲜血铸成的，而不是用女人的衣带维系的。帝国从血与铁中诞生，他宁可让帝国在血与铁中灭亡，也不愿意被后人嘲笑仰赖女人的罗裙生存。
听上去很蠢是不是？明明可以用女人获得和平……却宁可耗干帝国的血也不愿意妥协。其实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一旦和亲就一定会伤害平遥公主，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我化为人形一个月后，皇帝召见了我，并以“祥瑞化形”的名义将我安置在御史台学习，随后我转入礼部。当然咯，我再怎么天资聪颖，那个时候也不过是只化形一个月的玉兔，压根帮不了那些红袍大官一点忙。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帝国一步步地走向衰败。
神州面临的第一个大问题就是没钱。
帝国战败后，她的主力野战精锐在关外损失殆尽，一时间只能依靠边境的工事和二线部队拱卫京师。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快速组建出一只能打仗的野战军，国家才可能与敌人长期对峙下去。
但是组建新军需要钱。
钱！钱！钱！
本来帝国不应该缺钱。
我在御史台学习的时候曾走遍京师，皇城之外八条街内尽是雕栏画栋，而这八条街之外还有大量生活殷实的市民。我也曾走访过帝国的粮仓江南，那里更是遍地古寺名学，光一个拙政园的造价就接近帝国十年的财政收入。
是的，神州很富有，但神州作为一个帝国，她的财政是很空虚的。
为了快速攒出一只可以野战的部队，皇帝和他的臣子们想尽一切办法去搞钱。皇帝本人穿的龙袍三年不洗、不补、不换，宫殿顶梁柱坏了也不敢发动工匠修补，宫中的各类金银器皿更是被他全部卖光，皇后只能用陶碗吃饭，穿粗布衣服，过得还没有普通富家翁的女儿好。在朝堂上，皇帝更是使尽一切手段卖官鬻爵，只求能快速获得足够的内帑去补贴军队。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一个尚书郎的帽子是三千两白银，差不多是这个官员三年的俸禄。
皇帝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在为王朝短时间的存续，出卖帝国的血肉，只求国家能缓过一口气来。
陆芸不敢说话。她想到了明末。
说来也怪，就在那最艰难的时刻，敌人居然没有发动对京师的进攻。当时的人们都很高兴，认为陛下具有古仁君之态，他宵衣旰食的勤政态度感动了上天，上天便保佑神州免受攻击。
当然，那些都是人们的妄想。
帝国除了财政上出现了巨大问题外，她的军队也不再骁勇善战。
曾经的帝国军人都有自己的土地可以耕作，军人子弟都能进入官方开设的学校念书，除了不能从商从艺外，他们可以从事一切令人尊敬的职业——尤其是军人。
但据我观察，帝国战败、主力尽失后，帝国军人的处境很快就变得连猪狗都不如。他们很多人被剥夺了土地，失去了读书的机会，被禁锢在军营里，做任何事都要听从军官的安排。而军官——这些国家柱石，他们只会让这些忠诚的士兵去给他们耕田做事……
士兵失去了忠诚，仁义，和……人权。或者应该这样说，正是因为他们失去了人权，吃饱穿暖的人权，他们才失去了忠诚仁义，退化为了受达官显贵驱使的饥犬。如果他们服从，军官们便会赏他们些骨头吃；如果他们不服从，或是干脆做事不力，军官们便会直接拆去他们的骨肉喂给那些服从性更好、更能干的饥犬吃。
但是饥犬要如何与狼战斗呢？
陆芸心说我不知道。
再然后是国家的真正基石——农民的大量破产，还有国家的日趋腐败，让这个国家日渐失去以往的风采。
为了积攒出能够组建新军的钱，皇帝不仅卖官鬻爵，他还向各省课以重税，向人们征收爱国税。但是，他的官吏都是花钱购买官位的，他们做官的目的就是从帝国身上刮下油水养肥自己，有了爱国税这个名头后，他们便在各地肆意征收各种税，使人民的负担提高了整整一倍多。
当时就有官员向皇帝反映过这一点，说国家征收爱国税，税收增长不大，人民生活却日渐困顿，应该停止这种做法，否则国家的根基会因此损毁。但是皇帝却说，国家正值危难之中，应该让每一个子民都做出贡献，才有可能拯救这个光荣而伟大的国家。
随着觐见的言官越来越多，皇帝干脆连续两个月没有上朝，而是躲进了军营里，和军械处的官员们一起营造兵器。
秋织兔顿了顿，下床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就在皇帝躲进军营之后，官员们阴谋发动了一次政变。他们引爆了储存在京师的大量火药，将皇帝炸成重伤，也将这位兢兢业业的天下之主从军营炸回了朝堂。当然，已经重伤的皇帝没法再对国家的方针进行修改，他最终死在皇位上，并将皇位交给了新皇。
新皇登基的时候才16岁，在此之前他从未经受过相关的执政训练，他只是隐约地知道自己的父皇是被官僚们害死的，以及国内千疮百孔，国外大军压境。
他不敢信任任何人，因为他害怕他信任的人会是曾经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
他登基四年，在太子太傅的帮助下建立了新的国家军队，并一度确保了京师的安全，平遥公主终于不需要再担心敌人能够将军队部署到皇城脚下了。但是先皇政策的弊端却在此时渐渐显现，官吏不忠、士兵无能，人民苦不堪言，各地都爆发了起义军。其中最大的一股义军首领姓李，为了给人民一条活路，他率领数万部队开始向京师进发。
两代皇帝耗空国库打造的新军最终被新皇用于镇压自己的人民。当然，赤手空拳的民兵怎么可能打得过全副武装的士兵，义军在新军的攻击下迅速溃散……
“然后散入民间，拉出新的义军？”
“你的家乡也毁灭过？”
“嗯，毁灭过很多次……”
“……那你还挺有经验的……”
“……可不是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