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完整联排前的后台,空气仿佛凝固的蜜糖,粘稠而滞涩。每一道交汇的视线都带着试探,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可能引爆积压的情绪。夏佐已将关于林凡身份的秘密与对郑八方那毒蛇般的怀疑,通过隐秘渠道同步给了警方。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但猎物似乎也有所察觉。
短暂的集体走位后,是十分钟的中途休息。夏佐状似无意地踱步到正在道具箱前整理一顶银色假发的郑八方身侧,调整着自己猎人装束的皮质护腕,声音压得极低,却如针刺般清晰:
“磁控开关固定时用的特种胶,不知道鲁米诺试剂能不能让它显形……就像血迹一样。”
郑八方那梳理假发的手指,有一个微不可察的、短暂的停顿,尽管他脸上那副油盐不进的笑容面具纹丝未动。
众人散开稍作休整。夏佐借着调整靴带的动作,余光牢牢锁定着郑八方。只见他与闷头走向后台深处的阿杰快速低语了几句,阿杰眉头紧锁,面色不豫地独自转身,朝着位于剧场最内侧的道具间方向走去。而郑八方则步履轻松地朝着相反方向——通往公共区域和洗手间的走廊走去。
一切看似正常,合乎逻辑。
然而,一股强烈的直觉如同警报在夏佐脑中鸣响。他没有跟随任何一人,而是选择了一条更迂回、堆放废弃布景的狭窄通道,绕向道具间的另一个备用入口。刚靠近那扇虚掩的铁门,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里面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是金属零件哗啦落地的碎裂声!
夏佐猛地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阿杰蜷缩在地,倒在了一小片蔓延的血泊之中,额角有一个明显的开放性伤口,鲜血正汩汩流出,人已陷入昏迷。一个沉重的、带有棱角的金属舞台灯座滚落在他手边,边缘沾着血迹。
但袭击者,却不在现场!道具间里除了昏迷的阿杰,空无一人!
几乎是前后脚,郑八方从主走廊方向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关切:“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刚刚在洗手间听到好大一声响动!” 他的呼吸平稳,甚至没有剧烈奔跑后的喘息,身上的妆发师工作服平整如初,只有手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水渍,仿佛刚刚真的在洗手。
“阿杰遇袭了!” 夏佐一边迅速蹲下检查阿杰的生命体征,一边用锐利的目光扫视郑八方。这个时间差,这个不在场证明,几乎完美。
闻讯赶来的警察和剧团成员瞬间让现场陷入混乱。医护人员迅速将阿杰抬上担架送往医院。就在这片混乱的掩护下,郑八方趁着与夏佐擦肩而过的瞬间,脸上那惊慌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混合着得意与挑衅的冰冷冷笑,他用只有夏佐能看到的唇形,无声地吐出四个字:
“下一个是你。”
警方因缺乏直接证据,无法立即采取行动,只能先将现场封锁,并加强对所有剩余剧团成员的监控。郑八方在面对询问时,坦然声称案发时自己正与林雅在走廊角落讨论最后一幕的妆发细节,而林雅在警方单独询问时,虽然略显迟疑,但最终还是点头确认了这个说法。
夏佐的心沉了下去。凶手不仅狡猾地利用这短暂的间隙制造了近乎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甚至可能通过某种方式,将林雅也拖下了水,让她在无形中成为了伪证的提供者。局面瞬间逆转,变得对夏佐极为不利。
人群逐渐散去时,郑八方再次经过夏佐身边,他脚步未停,只用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戏谑:“侦探先生,别着急,戏还没完。最后一幕,总要有个足够华丽、让所有观众铭记于心的收场,不是吗?”
阿杰的重伤昏迷,如同在剧团紧绷的神经上又撒了一把盐,恐慌无声蔓延。
警方决定立即对所有人进行第二轮、更深入的单独问询,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夏佐清楚,这是郑八方最可能铤而走险、狗急跳墙的时刻。
在等待轮到自己被传唤的间隙,夏佐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后台那间狭小、布满线路的控制室。他需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警方的初步搜查似乎遗漏了什么——他想到了阿杰那台从不离身的笔记本电脑,之前警方检查时,他曾瞥见密码提示:"My Magnum Opus"(我的杰作)。
一个念头闪过。夏佐快速输入"Werewolf_Transformation"。
屏幕应声解锁。
他迅速浏览着文件,在一个标记着“XG_Mod”的加密文件夹里,发现了令人脊背发凉的邮件往来记录——发件人赫然是郑八方。
邮件揭示了完整的阴谋链条:郑八方早就凭借其敏锐的观察力,识破了林凡(苏晓)的真实身份和复仇意图。
他没有声张,反而主动接近林凡,假意提供帮助,实则将这个充满仇恨的年轻人塑造成自己计划中最完美的“明面凶手”。
同时,他利用阿杰对陈浩的积怨和对资金、独立工作室的渴望,以重利诱使其设计并安装了棺材内的磁控锁死机关,承诺事成之后助他远走高飞。
然而,最后一封邮件显示,在罗曼死后,阿杰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动摇了。他威胁郑八方要退出,并暗示如果逼他太甚,他会向警方坦白一切。
这就是郑八方必须对阿杰灭口的直接原因——他不能容忍任何可能破坏他完美“剧本”的不稳定因素。
夏佐毫不犹豫,立即将关键证据截图通过加密方式发送给负责此案的警官。就在他按下发送键的瞬间——
“咔哒。”
控制室的门悄无声息地锁上了。冰冷的、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从身后阴影处传来:
“看来,你找到了不该找的东西。”
夏佐缓缓转身。郑八方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把舞台用的礼仪匕首——但那刀刃明显被仔细打磨过,在控制台闪烁的指示灯下,泛着真正金属利器才有的森冷寒光。他脸上惯常的嬉笑已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全盘掌控的冷静。
“你终于不演了。”夏佐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身体却已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为什么要演呢?”郑八方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弧度,“这才是最精彩的一幕,不是吗?执着追寻真相的侦探,终于在最后关头发现了隐藏的真凶,两人展开殊死搏斗,最终……不幸同归于尽。多么富有戏剧性的结局。”
他一步步逼近,匕首稳稳定在身前:“你以为林雅是我的同谋?不,她只是恐惧。我轻轻告诉她,如果她不证明案发时我们在一起‘讨论妆发’,那么,下一个躺在血泊里的,就会是她。她很聪明,知道该怎么选。”
“你处心积虑,就为了报复陈浩和罗曼?”夏佐试图拖延时间,目光扫视着周围可供利用的物品。
“报复?哈哈哈——”郑八方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笑声,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不,你太狭隘了!是为了新生!这个剧团从根子上已经烂透了,被陈浩和罗曼那种人把持着,真正的才华却被埋没!只有彻底毁掉它,我才能拿到那笔可观的保险金,变卖所有道具和版权,用这笔启动资金,建立属于我郑八方的、真正纯粹的艺术殿堂!我才是那个应该被铭记的创造者!我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话音未落,他猛地举起匕首扑来!动作迅捷而狠辣,完全不像平日那个懒散的妆发师。夏佐疾退一步,抓起手边一个沉重的机械键盘奋力抵挡!
“锵!”
匕首的尖锋深深嵌入了坚固的塑料键盘外壳,一时难以拔出。
两人在堆满线缆和设备的狭窄空间里展开凶险的搏斗。郑八方状若疯魔,每一次攻击都直奔要害,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夏佐凭借经验和敏捷勉强周旋,但空间受限,逐渐被逼到角落,手臂上已被划出一道血痕。
“是时候谢幕了,侦探先生。”郑八方喘着气,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凶光,再次举起了寒光闪闪的匕首,对准了夏佐的要害——
“砰!!”
控制室单薄的门板伴随着一声巨响,猛地向内爆开!数名持枪警察如神兵天降般冲了进来。
“警察!放下武器!”
原来,夏佐在刚刚点开那些关键邮件时,就已悄然用手机盲操作,拨通了负责警官的电话,并将手机塞回了口袋。
整个对话过程,尤其是郑八方的自白,已通过实时通话被警方清晰掌握。
郑八方脸上的狂傲瞬间凝固,转为错愕与绝望。他还想挣扎,却被迅速扑上的警察死死按在地上,彻底制服。
后续的搜查中,警方从郑八方贴身的口袋里,搜出了另一份手写的、细节详尽的“最终剧本”——上面冷酷地规划了如何在此处杀死夏佐,并精心布置成“因调查受挫、良心不安而畏罪自杀”的现场。
每一个步骤,都如同他设计的舞台效果一样,清晰、冷酷,且充满表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