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理性迅速压下了那一丝本能的寒意。夏佐的目光如同探针，飞速扫描着整个水池舞台。幽蓝光点的布局、水波的频率、声音的来源……这一切都是数据，是解开对方手段的钥匙。
对方在攻心。用光影和水波，编织一个心理的牢笼。那么，突破口就在这舞台本身——控制这一切的终端，必然在附近。
“嗡”鸣声的余韵似乎还缠绕在剧院的钢梁之上，与水波的哗啦声交织成一首怪诞的交响乐。夏佐没有停留在原地成为“观众”，他身形一动，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沿着观众席最外围的黑暗通道快速移动，目标直指舞台另一侧的控台区域。
之前的检查过于仓促，只发现了接收器。真正的核心，或许隐藏得更深。
他再次来到舞台边缘，无视脚下那荡漾着诡异蓝光的水面，直接翻身跃上控制台所在的操作区。手电光聚焦，不再寻找外来物，而是审视控制台本身的结构。手指划过冰冷的金属面板，寻找着不合理的缝隙、异常的重量分布。
找到了。
在主控推杆下方，一块看似浑然一体的侧板，其边缘的磨损程度与周围有极其细微的差别。他用匕首尖端小心地撬入缝隙，“咔哒”一声轻响，侧板弹开。里面并非复杂的原有线路，而是一个加装上去的、约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盒，指示灯正有规律地闪烁着蓝光，与水池下的光点遥相呼应。一根数据线从金属盒引出，粗暴地接入到了剧场主控系统的备用接口上。
这是一个非法的中继控制器。它劫持了剧院水池的部分基础功能——比如底部的灯光线路和造浪泵——并进行了改装。
夏佐没有试图立刻拆除它。对方既然能布下这个局，很可能留有后手，强行拆除可能导致系统锁死甚至触发更激烈的反应。他需要的是信息。
他迅速从自己的工具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终端，撬开金属盒的外壳，将终端的数据探针精准地连接在控制芯片的调试接口上。屏幕亮起，代码飞速滚动。
破解程序运行的同时，他的耳朵依旧捕捉着整个剧院的空间声响。水波声持续不断，但在那规律的哗啦声中，似乎混入了一丝……别的声音？
像是……极细微的、金属摩擦的“沙沙”声？来自头顶？
夏佐猛地抬头，手电光瞬间划破观众席上方的黑暗，射向那如同巨兽肋骨的穹顶网格。光影晃动间，他似乎看到某个阴影极快地缩回了网格之后，只留下几缕被惊动的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飘落。
那里有人！在灯架层！
几乎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手中的终端屏幕发出了轻微的“嘀”声，破解完成了。获取的控制日志显示，这个中继器不仅接收远程指令，还在十分钟前，向另一个内置在剧院音响系统中的子模块发送了一条指令——延迟播放一段预设的音频文件。
音频文件的标签，只有一个简单的词：“登场”。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电流般窜过夏佐的脊背。他毫不犹豫，身体先于意识行动，猛地从控制台旁向侧后方扑倒！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几乎贴着他的耳畔掠过！紧接着，“夺”的一声闷响，一支尾部仍在微微颤动的弩箭，精准地钉入了了他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木质背景板上，箭簇深深没入。
不是枪械，是弩。悄无声息，符合他们一贯的隐蔽作风。
夏佐就势翻滚，躲入一排固定座椅的阴影下，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撞击着。手电早已熄灭，他融入彻底的黑暗，呼吸压得极低。
对方不止一人。“泥鳅”是后勤和技术，而头顶上那个，是猎手。
水面依旧幽蓝荡漾，而真正的杀机，已从水下那虚幻的舞台，蔓延到了这现实中的黑暗空间。
寂静再次降临，但这次的寂静充满了张力，仿佛绷紧的弓弦。夏佐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正从上方某处，如同扫描仪般，一寸寸地搜寻着观众席的黑暗。
他轻轻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现。
灯光和音效就位，演员也已登场。
这出戏，越来越有趣了。
猎影追踪
时间在黑暗中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未知的危险。夏佐像一尊石像，将自己嵌在座椅的阴影里，连最细微的肌肉颤动都控制在最小幅度。他在倾听，在感知。
头顶的金属摩擦声没有再出现。对方很有耐心，像一只等待猎物放松警惕的蜘蛛。但夏佐的耐心同样经得起考验。他回忆着刚才手电光扫过的穹顶结构——纵横交错的钢架，悬挂灯具的滑轨，以及便于技术人员维修的狭窄步道。那是一个三维的迷宫，利于隐藏，也限制了快速移动。
对方的位置，大概率还在舞台正上方的区域，那里视野最好，能覆盖整个舞台和前排观众席。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水波声掩盖的“滴答”声，传入夏佐耳中。不是水声，更像是……某种电子仪器的提示音？来自他侧前方约五六米远的地方，另一排座椅的下方。
陷阱？还是对方无意中暴露的位置？
夏佐没有轻举妄动。他屏住呼吸，将听觉发挥到极致。那“滴答”声规律而微弱，间隔固定。是定时装置？还是……诱饵？
他缓缓移动视线，借着水面反射的、那微不足道的幽蓝光芒，努力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阴影浓重，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滴答”声变了！频率骤然加快，发出短促刺耳的“嘀嘀嘀”声！
不好！
夏佐几乎在声音变化的瞬间就向相反方向猛地窜出！
“嘭！”
一声并不剧烈但闷重的爆响从那个位置传来！没有火光，只有一大团浓密的、灰白色的烟雾瞬间炸开，并以惊人的速度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刺鼻的、类似石灰粉的气味！
催泪弹？还是单纯的烟雾弹？
烟雾迅速扩散，吞噬了座椅，遮挡了视线。夏佐虽然反应迅捷，但仍被边缘的烟雾触及，眼睛和呼吸道立刻传来一阵辛辣的刺激感。他强忍着不适，压低身体，利用座椅的阻挡快速移动位置。
对方的目的是遮蔽他的视线，同时逼他移动！一旦他动起来，就会暴露在猎手的弩箭之下！
果然，就在他离开原位置，试图绕过烟雾区域的瞬间，又一道破空声袭来！
“夺！”
弩箭擦着他的肩头飞过，钉在了他身侧的座椅靠背上，箭尾剧烈震颤。对方预判了他的移动路线！
夏佐立刻改变策略，不再直线逃离，而是利用烟雾边缘作为掩护，时而静止，时而以毫无规律的折线快速移动一小段距离，每一次停顿都选择在阴影最浓或障碍物最多的位置。
他像一条在浑水中游动的鱼，尽可能地搅乱猎手的判断。
“咻！夺！”
又一箭落空，钉在了地板上。
烟雾仍在扩散，几乎覆盖了小半个前排观众席。夏佐的视线严重受阻，但他知道，对方同样如此，除非对方有热成像之类的设备。
他靠在一根承重柱后，快速抹去刺激出的泪水，大脑飞速运转。不能一直被压制在这里。必须化被动为主动。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幽蓝的水池。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
水能隔绝热量信号。而且，对方会预料到他主动跳进那个充满“溺亡幻觉”传言的诡异水池吗？
风险极大。水下不知有什么，可能是更大的陷阱。但留在岸上，在烟雾和弩箭的双重威胁下，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赌一把。
他深吸一口尚未被烟雾完全污染的空气，看准了舞台水池的方向。接着，他猛地将身边一个破旧的座椅推向烟雾中，制造出向侧后方移动的假象。
几乎在座椅倒地的声响传出的同时，他本人却如同离弦之箭，从承重柱后闪出，以最快的速度直线冲向舞台边缘！
他能感觉到头顶那道冰冷的视线瞬间锁定了他！破空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因为他的启动出乎意料，弩箭慢了半拍，狠狠钉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上。
三步，两步，一步！
夏佐毫不犹豫，纵身跃起，如同一条敏捷的海豚，一头扎进了那片漆黑、冰冷、荡漾着幽蓝光点的水池！
“噗通！”
水花四溅。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全身，远比空气寒冷。冰冷的池水疯狂地掠夺着他的体温。光线在水中变得扭曲、模糊，那些幽蓝的光点近在咫尺，却更显诡异。耳边是水流沉闷的涌动声，隔绝了岸上的大部分声响。
他迅速下潜了几米，避开可能的弩箭射击角度，然后才在黑暗中稳住身形，警惕地环顾四周。
水下能见度极低，只有那些人工光点提供着有限的照明。他看到了水池边缘粗糙的混凝土壁，看到了底部一些杂乱堆积的、看不清原本面貌的杂物阴影。
暂时没有发现明显的危险。
他向上望去，透过晃动的水面，能看到穹顶上模糊的光影，以及那片仍在扩散的灰白色烟雾。
暂时安全了。但也陷入了新的未知。
他屏住呼吸，节约着宝贵的氧气，开始在水下缓慢移动，寻找可能的出口，或者……其他线索。
就在他靠近水池中央底部时，他的脚似乎碰到了什么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东西。不是石头，也不是金属。
他心中一动，小心地潜下去，用手触摸。
那触感……像是厚重的帆布？下面覆盖着什么东西。
他抓住边缘，用力一掀！
帆布在水下被掀开，带起一片浑浊。借着幽蓝的光点，夏佐看清了下面的东西——
那并非他预想中的机关陷阱，而是……一个人！
一个被防水布包裹、用铁链固定在池底重物上的人！看身形和衣着，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林雅！
她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口鼻上覆盖着一个结构奇怪的、连接着小型氧气瓶的呼吸面罩，维持着她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而在她的胸口，放置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装置，上面红色的指示灯正在水下固执地闪烁着。
倒计时：05：00。
四个鲜红的数字，如同恶魔的瞳孔，在水中冷冷地凝视着刚刚发现的夏佐。
五分钟。
营救，从现在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