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结束的哨声悠长响起，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划开了喧闹与疲惫。
塑胶跑道上、球场里，到处都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学生。
风见堇感觉自己的肺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八百米测试是她的噩梦，她扶着膝盖，紫色的发丝被汗水浸透，黏在额角和脸颊，白皙的皮肤因剧烈的运动染上大片绯红。
一瓶拧开的矿泉水无声地递到眼前。
堇抬起头，跌入夏玥那双平静的冰蓝色眼眸中。夏玥也刚结束一组力量训练，鼻尖和额角缀着细密的汗珠，呼吸比平日稍显急促，却依旧维持着那份独有的清冷仪态。她手里拿着两条干净的白毛巾。
“谢谢……”堇的声音带着喘息后的沙哑，接过水小口啜饮，清凉的液体稍稍抚慰了干渴的喉咙。
夏玥没有作声，只是自然地拿起一条毛巾，动作轻柔地为堇擦拭额角、脖颈，乃至锁骨处亮晶晶的汗迹。
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掠过堇的皮肤，带着运动后微凉的温度和一丝属于夏玥的、干净清冽的气息。
堇微微一颤，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看着夏玥近在咫尺的专注侧脸，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眸此刻低垂着，长睫在眼睑投下柔和的阴影。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隐秘的悸动，在她心间悄然蔓延。
她放下水瓶，拿起另一条毛巾，声音细弱：“我、我也帮你擦……”
夏玥动作微顿，随即顺从地低下头，将自己置于堇的触碰范围内。
堇学着夏玥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用毛巾吸附着她额角、鬓边被汗湿的发丝。
距离因这相互的照料而拉得极近，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看到对方澄澈瞳孔中自己小小的倒影。
空气中弥漫着阳光、汗水和青春交织的独特气息，一种无声的、黏稠的温情静静流淌，将周遭所有的喧闹都隔绝在外。
不知是谁先越过了那无形的界限，或许是交汇的目光太过缠绵，或许是靠近的呼吸太过灼热。
她们的唇瓣，再一次轻轻相贴。
不同于摩天轮上那个带着试探与珍视的轻吻，这个吻沾染了汗水的微咸与运动后蓬勃的生机，更加真实，也更为缠绵。
夏玥的手不知何时已揽住堇纤细的腰肢，而堇擦拭的动作早已停滞，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毛巾，闭着眼，生涩却又温顺地承接着这个吻。
阳光为她们相拥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光边，画面美好得如同精心构图的电影镜头。
然而，这唯美的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入了不远处树荫下林晚的眼中。
她刚结束一场激烈的篮球赛，正仰头灌着冰水，汗水顺着利落的亚麻色短发滑落。目光随意掠过，便死死定格在那两道紧密相贴的身影上。
“咔。”
林晚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某处骤然开裂的脆响。
手中的矿泉水瓶被她无意识地捏得扭曲变形，冰水溅出，湿透了她的指缝与衣角，她却毫无知觉。
一股狂暴的、混杂着愤怒、不甘、委屈与被抛弃感的烈焰，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焚毁了所有理智！
凭什么？！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疯狂尖啸。
明明是我先靠近她的！是我先把她划进我的领地的！是我先……喜欢上她的！
她想起初遇时堇那怯生生、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神；想起自己如何用那份“契约”半是威胁、半是引诱地将她绑在身边；想起那些一起熬夜打游戏、分享同一包零食、甚至……在氤氲水汽中“坦诚相见”的纷乱记忆。
她的方式或许笨拙，带着令人不适的霸道和捉弄，可那其中，倾注了她林晚全部不知该如何正确安放的喜欢和占有欲！
她固执地认为，她们之间那种吵吵闹闹、亲密无间的关系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她天真地以为，堇那些害羞的闪躲和无奈的顺从，只是性格使然，心底深处终究是接纳她的。
可现在呢？
看着堇在夏玥怀中那副全然的温顺、依赖、甚至主动回应的模样；看着夏玥那副清冷自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
林晚只觉得一股腥甜的血气直冲喉头！
夏玥做了什么？她不过是仗着那张好看的脸，偶尔施舍一点廉价的温柔而已！她凭什么？！凭什么就能如此轻易地、兵不血刃地，夺走小堇全部的专注与心意？！
那她林晚呢？她那些炽热到烫人的拥抱、直白到近乎鲁莽的喜欢、甚至不惜用“威胁”也要将人牢牢锁在视线内的执着，又算什么？！一场自导自演的笑话吗？！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撕裂了体育馆内喧杂的背景音。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林晚狠狠将手中扭曲的矿泉水瓶砸向地面！瓶盖崩飞，残余的清水汩汩涌出，迅速洇湿了深色的地面。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漾着笑意与狡黠的明亮眼眸，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怒火与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此刻的她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死死盯着不远处那对依旧沉浸在彼此气息中、对这边变故恍若未闻的恋人，牙关紧咬，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咯”声。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惊疑与无措。
可林晚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巨大的愤怒与蚀骨的委屈像两条毒蛇，啃噬着她的心脏，几乎要将她彻底撕裂。
她那么那么喜欢小堇，喜欢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用最笨拙、最惹人厌烦的方式去表达。
可换来的呢？
换来的却是她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眼睁睁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人，在别人的怀抱里，绽放出她从未有幸得见的、毫无保留的温柔。
凭什么她们可以？！
明明……是我先的……
强烈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林晚猛地转过身，用手背粗暴地擦过眼睛，不再去看那锥心刺骨的一幕，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体育馆，只留下一地狼藉与满室寂静。
直到那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堇才似有所觉，微微睁开迷蒙的双眼，茫然地望向林晚离去的方向，唇上还残留着夏玥的清冽气息。
夏玥缓缓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静默地投向空荡的门口，目光深邃无波，仿佛一切早在预料之中。
她轻轻收拢手臂，将怀中似乎有些不安的堇更紧地拥入怀中，低声安抚：
“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