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光如水银般流淌进窗棂。
或许是白日里成功逆转林晚宝石污染带来的巨大喜悦与精神松弛，亦或是心态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蜕变，当堇再次尝试凝聚心神，感应那片奇异空间时，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顺畅自然。
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模糊、继而重组。下一秒，她已再度置身于那座浩瀚无垠、书架高耸入云的古老图书馆之中。
陈年纸墨与神秘能量交织的气息萦绕鼻尖。空间中央，那张熟悉的暗色木桌后，那位与她容颜别无二致、身着典雅黑色魔女裙装的少女，依旧静坐在那里，手捧一本厚重得超乎想象、封面烙印着难以辨识符号的古籍，已成为这寂静时空的一部分。
与上次被绝望和愤怒驱使不同，堇此刻的心境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轻快，甚至还有一丝想要分享成功的、小小的得意。
她几步走到桌前，双手撑在光洁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紫罗兰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带着点狡黠的笑意，直视那个冷漠的“自己”。
“喂，”她开口，语气轻松而笃定，“这次，是你引导我来的吧？”
魔女少女从晦涩的文字间缓缓抬起眼睫，那双冰封湖泊般的眸子不见波澜，平淡地否认：“我没有。”
“是吗？”堇歪了歪头，笑容愈发灿烂，带着看穿一切的促狭，“可我怎么觉得，这次进来格外‘丝滑’呢？而且……”她刻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敏锐地捕捉着对方最细微的反应，“你上次那句‘还是不行吗’的叹息，还有这次，偏偏在我最需要线索的时候，提醒我，让我想起了福利院的，福利院的笔记又恰好能救回了晚晚……这么多的‘巧合’，会不会太刻意了一点？”
她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大胆地抛出自己的推测：“该不会……你其实一直看着吧？甚至在……某些关键处，悄悄推了我一把？”
魔女少女握着书页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但她脸上依旧如同覆盖着冰雪，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回应堇的质问。
然而，那原本流畅翻动书页的动作，却微不可闻地停滞了一瞬。
这细微的破绽，被堇精准地抓住了。
“哈！”堇像是赢得了什么重大胜利，一下子笑靥如花。她竟直接绕过桌角，伸出双臂，不由分说地一把抱住了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自己”！
“果然是这样呢！不愧是我！”堇把脸埋在对方带着冷冽墨香和古老气息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了快活的揶揄，“连这死傲娇的别扭劲儿都跟我如出一辙！想帮忙就直说嘛，非要躲在幕后当什么神秘高人！”
魔女少女的身体在堇抱住她的瞬间僵硬如铁，极度排斥这种亲密的接触。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推开，但堇抱得很紧，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暖和……蛮力。
僵持了数秒，魔女少女最终放弃了无谓的抵抗，只是任由堇像个树袋熊一样挂着，依旧沉默着，如同一尊被强行装饰了拥抱的冰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音量，极轻地喃喃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几近于无的……困惑与审视：
“六百六十六号……你……确实……有所不同……”
这句话轻若蚊蚋，却让堇心头一跳。六百六十六号？这是在称呼她？一种编号？
没等堇理清头绪，魔女少女便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推开了她，重新拉开了距离。
她没有解释编号的含义，也没有回应堇之前的猜测，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般理所当然，用那空灵而淡漠的嗓音继续说道：
“或许是因果的惯性吧……即便循环了如此多次，某些关键的节点，依旧难以被彻底覆写。”
她微微抬起眼眸，目光似乎穿透了堇，望向了更加悠远缥缈的过去，语气里含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或许是无奈，又或许是纯粹的陈述。
“你的前辈三色堇，编号特工007，在她最后一次出任务陨落前，曾向我提出过一个疑问。”魔女少女复述着，声音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如同在朗读一段古籍，“她问：‘为什么人类……总是如此矛盾而……无趣？’”
“她说：‘理智上渴望极致的自私，只求自身畅快淋漓。但情感上，偏偏又无法做到纯粹的恶，无法心安理得地碾碎一切；可同时，也做不到毫无杂念的善，无法义无反顾地燃烧殆尽。’”
“‘于是，就在这种进退维谷的撕扯中，每一次、每一次都会被动地卷入纷扰，招惹麻烦，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真是，既无趣，又……身不由己。’”
她复述完毕，目光重新落回堇的身上，那冰蓝色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探究的光。
“现在，轮到你了，六百六十六号。演，都不演了。”
“面对这相似的困局，你……此次，又会如何抉择？”
堇听得一头雾水。特工007？前辈？三色堇？陨落前的哲学提问？这信息量也太跳跃了！
她抓住另一个让她在意的问题，忍不住问道：“等等！为什么是六百六十六？特工007之后，按顺序不应该是008吗？怎么跳到我这里就直接六百六十六了？！”这数字跨度简直离谱！
魔女少女对她的奇怪关注点并不意外，平淡地解释：“代号的赋予，并非依循简单的序列。是由……‘上一轮’的存在，在特定契机下，为‘新一轮’所命名。”
“上一轮命名？”堇嘴角抽动了一下，忍不住扶额吐槽，“那给我取这个代号的家伙，还真是……挺‘六’的啊！我差点以为自己已经轮回了665次，是什么不得了的老古董了呢！”
没想到，魔女少女听了她的吐槽，竟然依旧用那毫无波澜的语调，肯定了她部分离谱的猜想：
“轮回，也已七次了。”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让堇瞬间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的时间概念，
“累计时光，大约……六百余年。”
七次轮回？！
六百多年？！
堇彻底石化在原地，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有点倒霉、牵扯了点前世恩怨的普通转生魔女。
可现在却被告知，她已经在某种未知的循环里轮回了整整七次，横跨了超过六百年的漫长时光？！
那眼前的这个“自己”，又究竟是什么？是最初的起源？是超脱轮回的观测者？还是……
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她原有的认知体系，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而魔女少女似乎并不在意她的震惊，只是像完成了一个例行程序。
然后，看也没看，随手从桌底（或是某个空间褶皱里）摸出一个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甚至有点丑兮兮的球形物件，像是丢弃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随手抛给了尚在呆滞中的堇。
“拿着。出去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熟悉的、庞大的排斥力再次凭空涌现，包裹住她！
“喂！等等！这又是什么啊？！”堇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个冰凉梆硬的黑球，还没来得及端详，眼前的一切便开始剧烈扭曲、模糊，强大的推力将她毫不留情地“扔”出了图书馆空间！
“砰！”
后背与宿舍地板再次发生亲密接触，熟悉的痛感让她龇牙咧嘴。
堇揉着后背坐起身，第一时间看向自己怀里——那个黑不溜秋的球形玩意儿果然跟着她一起出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堇嘀咕着，把它举到眼前，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这东西通体漆黑，表面粗糙，没有任何光泽或纹路，也感应不到丝毫能量波动，活脱脱像一块被烧焦的顽石。
她带着几分好奇和期待，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它。
就在指尖触碰到黑球表面的刹那——
“噗叽。”
一声轻微的、如同某种生命破壳而出的异响传来。
紧接着，在堇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个黑球的顶端，毫无征兆地、“啵”地一下，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三角形的、酷似猫耳的黑色小耳朵！那耳朵还下意识地轻轻抖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黑球的底部，“咻”地一声，一条细长、末端带着个小爱心状尖尖的、纯黑色的恶魔风格尾巴，也钻了出来，灵活地左右摇摆了一下。
原本其貌不扬、死气沉沉的黑球，瞬间变成了一个长着猫耳恶魔尾、造型诡异却莫名透着点萌感的球形生物！
堇的眼睛“唰”地亮了！
难道……这就是“过去的我”送给我的神秘礼物？看起来虽然古怪，但说不定蕴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能力？她内心不禁涌起一阵期待。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个新鲜出炉、看起来手感似乎不错的猫耳黑球，凑近了，用充满希冀的、温柔的语气轻声问道：“那个……你好？你是什么呀？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吗？”
猫耳黑球那光滑的（姑且算是面部？）表面上，突然裂开了一道弯弯的、像是咧嘴笑的缝隙。
然后，一个与它那诡异萌系外表截然不同的、粗哑嚣张、带着浓浓痞气和不耐烦的声音，猛地炸响在寂静的房间里：
“瞅啥瞅？！没见过这么帅的球啊？！老子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爹！操！这什么破地方？快把老子放下来，不然信不信老子立马放个屁崩死你丫的？！”
堇：“！！！”
她脸上的期待和笑容，瞬间冻结，然后寸寸碎裂。
感……感觉，收到了一个非常了不得的……嘴臭流氓球啊！！！
那个冷漠的“我”……该不会是嫌我太吵，故意扔这么个玩意儿来折磨我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