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底下，堇蜷缩成一只煮熟的虾米，羞愤与一种无处遁形的恐慌交织缠绕。
学者的“全程监控”和神曦月可能存在的“注视”，像两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裹紧，几乎要窒息。偏偏这时，体内那个不省心的家伙还煞风景地打了个悠长的饱嗝。
“嗝儿~”
清晰的、带着满足感的声音从她身体内部传来，打破了医务室内凝重的关切氛围。
紧接着，小黑那标志性的、懒洋洋又带着点不耐烦的童音响起：“吵死了！老子好不容易把你从那破地方捞出来，累得半死，现在要吃饭了！别打扰我！”
话音未落，堇便感觉胸口一沉，一股熟悉的、带着些许凉意的气息沉入核心深处，然后……彻底没了声息。显然是“小黑”自顾自地回去“补充能量”兼休眠了。
堇：“……”
众人：“……”
这插曲太过突兀，倒是把堇从社死的绝望中暂时拽出来一点。她哭笑不得，感觉自己这具身体简直像个公共交通工具和集体食堂的混合体。
“呸呸呸！刚醒说什么胡话！”林晚隔着被子轻轻捶了她一下，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你知不知道你突然消失，怎么找都找不到，吓死我们了！一想到要是再也见不到你，我、我会……”她后面的话哽住了，带着浓浓的鼻音。
夏玥没有说话，但隔着被子，堇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拥抱的手臂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这份强装的镇定下，是远未平息的恐慌。堇的突然消失与归来时的气息奄奄，显然让这位一向冷静自持的学生会长也方寸大乱。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火花兰抱臂站在一旁，语气试图轻松，但眼底深藏的关切却掩不住，“你这家伙，动静总是这么大。下次再玩失踪，我可饶不了你。”她的话语带着她特有的、别扭的关心方式。
欧阳老师走上前，专业而迅速地检查了一下堇的瞳孔和脉搏，锐利的目光稍稍缓和：“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但之前能量异常波动和短暂消失的原因仍未查明。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其他不适？”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隔壁床上，鱼念念依旧睡得昏沉，对这边的动静毫无所觉，仿佛两个世界。
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露比探进头来，她那头灿烂的金发和碧蓝如湖水的眼眸在灯光下格外显眼。脸上写满了真挚的担忧，她快步走近，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堇同学，听说你……你还好吗？之前看你很不舒服，现在感觉怎么样？”
被子外面的关心快要把堇淹没了，尤其是在露比这样纯洁无瑕、温柔似水的女孩子面前，她觉得自己那些被“记录在案”的蠢样和黑历史，更是罪加一等，羞耻感呈指数级飙升。
她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带着自暴自弃：“我……身体好像没事了……” 只是心理创伤面积可能需要重新测绘一下。
林晚和夏玥对视一眼，终于稍微松开了紧抱的手臂，但依旧一左一右像最忠诚的守护神般坐在床边，寸步不离。
堇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把被子拉下来一点点，只露出一双写满了生无可恋、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浩劫的紫色眼眸。
看到她这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林晚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露在外面、有些凌乱的紫色头发，语气带着心疼和一点点嗔怪：“小堇，你到底跑哪里去了嘛！知不知道我们都快急疯了！”
夏玥冰蓝色的眼眸也紧紧锁住她，虽然依旧沉默，但那眼神里的询问、探寻，以及深藏其后、尚未完全褪去的后怕，清晰可见。
这毫不掩饰的、炽热的关切让堇心头一暖，像冰冷的身体被注入了温水流。但随即，学者那双淡漠的、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的眼睛在脑海中浮现——连这一幕温馨的关怀，是否也正被冷静地“记录归档”？这个念头让她顿时又想把脑袋埋回那自欺欺人的黑暗里去了。
“我……”堇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座浩瀚的图书馆、那个自称“学者”的冰冷自己、那些关于核心隐患和观测者的真相。这些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远超常理，而且触及她存在的最核心秘密。
看着她欲言又止、满脸纠结，仿佛承受着巨大难以启齿压力的样子，夏玥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不想说没关系，人回来就好。”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平日的清冷调子，却蕴含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沉稳的力量。
“就是！”林晚用力点头，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不管发生了什么，有晚晚和阿玥在呢！谁敢欺负你，我们帮你揍他！”她挥舞了一下看似没什么威慑力的小拳头，脸上是全然的护犊子表情。
露比也温柔地附和，声音甜美：“嗯，堇同学没事最重要。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一定不要客气，告诉我。”
火花兰在一旁看着这几乎要溢出屏幕的“温情脉脉”，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些许不自在，像是被这氛围弄得有点肉麻。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醒目的红发，最终还是把那股别扭劲压了下去，粗声粗气地说：“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好好休息，臭魔女！”说完，有些急不可耐地推门出去了。
欧阳娜则保持着职业的审慎：“既然身体无大碍，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关于你突然昏厥和能量异常的原因，总部需要一份详细报告，不过可以等你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一些再提交。”
被伙伴们这样紧密地包围着，听着她们或直接或别扭却同样真挚的关心和维护，堇心底那因为“被观测”而产生的冰寒和羞愤，终于被驱散了一些，留下些许温暖的余烬。虽然核心的隐患、学者的注视、以及那沉重的、仿佛注定的宿命依旧像巨石压在心头，但至少在此刻，她不是孤独一人面对这一切。
她看着围在床边的林晚和夏玥，看着她们眼中毫无杂质的担忧，轻轻吸了吸鼻子，小声地、真诚地嘟囔了一句：“……谢谢你们，晚晚，阿玥。”
有她们在，确实安心了许多。
然而，这份安心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更汹涌的羞耻感扑灭。一想到她们之间那些亲昵的、私密的、甚至带着些许“欺负”性质的互动，可能都被学者一丝不落、事无巨细地记录归档，甚至可能被“回放分析”……堇感觉全身的血液“轰”的一下全涌上了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她猛地摇头，声音因极度的羞窘而拔高，变得语无伦次：“没、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啊啊啊！”她终究无法说出口，再次把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发出绝望而沉闷的呜咽，双脚还无意识地蹬了蹬床单。
这过于反常、完全超出寻常担忧范围的举动，让夏玥和林晚再次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更深的疑惑和一丝凝重。堇的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身体不适或者遭遇了外部危险，更像是一种……源自内心、难以启齿的巨大窘迫和羞愤？
“好了，”欧阳老师适时发话，带着掌控局面的权威，“既然身体无碍，就别都挤在这里了。先回宿舍好好休息。详细的报告，”她看向堇，“明天放学后，到总部做一次检查吧。”她目光扫过围在床边的众人，“都散了吧，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下。”
夏玥和林晚虽然满心疑虑，万分不放心，但在欧阳老师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还是依言松开了手，站起身来。
“那我们送你回宿舍。”夏玥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眼神里的关切如同静水深流，并未褪去。
林晚也连忙点头，紧紧抓住堇的手腕，好像生怕她再次消失：“对对对！我们送你回去！你可别再半路玩消失了！我的小心脏受不了这种刺激！”
火花兰早已离开。露比也柔声道别：“堇同学，好好休息，明天见。”她乖巧地跟着芙罗拉姐姐离开了医务室。
于是，堇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夏玥和林晚一左一右“架着”、“护送”着离开了医务室。一路上，她都深深地低着头，恨不得把脸藏进衣领里，根本不敢与身旁的两人有任何眼神接触。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学者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所有互动数据均已归档”，以及神曦月那可能存在的、淡漠的注视。
回到熟悉的宿舍，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她们三人。
林晚终于忍不住了，双手叉腰，摆出审讯的架势，琥珀色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堇：“小堇堇！现在！立刻！马上！老实交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从实招来！”她的脸上写满了“你不说我今晚就不睡了”的决心。
夏玥也静静地看着她，倚在墙边，冰蓝色的眼眸里是无声的询问和坚定的支持，仿佛在说：无论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堇看着眼前这两位早已与她命运紧密交织的同伴，想到她们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关怀，再对比自己那“透明”得毫无隐私可言、仿佛活在楚门世界的状态，一种巨大的委屈、荒谬感和不被理解的酸楚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张了张嘴，眼圈瞬间红了，最终，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彻底的崩溃，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
“我……我被全天候直播了啊啊啊啊！还是双频道！不止一个‘我’在看！连我什么时候上厕所、什么时候对着镜子傻笑、什么时候被她们……被她们‘欺负’得说不出话……都看得一清二楚！记录得明明白白！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一股脑地将这离奇惊悚的遭遇吼了出来，然后自暴自弃地猛地扑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用抱枕死死捂住脑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无处不在的“视线”，只留下夏玥和林晚在原地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化理解的茫然。
全天候……直播？双频道？“我”在看？记录……被“欺负”？
这信息量过于庞大且惊世骇俗，两位优等生的大脑处理系统似乎都遭到了剧烈冲击，需要一点时间来解析这过于超现实的“遭遇”。
而埋在抱枕里的堇，在羞愤欲死之余，内心深处恶狠狠地给那个该死的、偷窥成癖的学者，以及那个可能同样在“围观”的神曦月，记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账，迟早要算！连本带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