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在老城区边缘一条僻静的街道旁悄然停下,熄灭了引擎。
夜色已深,弦月被流云半掩,洒下吝啬的微光,空气里弥漫着夜晚的凉意。
几盏年代久远的路灯矗立道旁,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湿漉漉的石板路。
按照加密数据板上的坐标,三人很快锁定了那座独栋的鱼家祖宅。
它静立在街道尽头,被一小片疏于打理的树木半掩着。
然而,与周围那些墙皮斑驳、藤蔓恣意、明显透着岁月侵蚀与生活倦怠感的老式建筑截然不同,眼前的鱼家祖宅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整洁”。
外墙显然近期被精心粉刷过,呈现出一种刻意做旧的米白色,均匀得没有一丝风雨冲刷的痕迹。
所有窗户玻璃都擦得晶亮,在微弱光线下反射着冷冽的光,庭院不算大,但草坪被修剪得整齐,一条由纯白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通向门廊,整座宅邸没有一片落叶,没有一丝杂草,与周遭衰败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这里……真的没人住?”林晚压低声音,眼睛里警惕之色陡升,她本能地向前半步,将堇稍稍挡在身后一点,“这打理得也太好了点。”
夏玥扫视着宅邸的每一个细节,从光洁的窗户到屋瓦,最后落在那扇厚重的带有繁复雕花的深色木门上,门环锃亮,没有锈迹。
“长期无人居住的房屋,尘埃、蛛网、植物的自然侵入不可避免。这种状态……要么有专人频繁维护,要么……”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近期被彻底清理过,目的可能就是消除某种‘痕迹’。”
堇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更靠近了两人一些。
紫发下的眼眸不安地逡巡着这座宅邸,一时间有种沉重的紧绷感在空气中弥漫。
她口袋里的黑球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微微动了一下,但并未冒头。
就在她们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查看门锁或寻找其他入口时——
“吱呀——”
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竟然缓缓拉开了,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一个穿着样式朴素的中年女仆出现在门口。她面容平板,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对着三人方向微微躬身:
“三位小姐,念念小姐已等候多时,请进。”
等候多时?
鱼念念知道她们要来?还是说,她们一靠近就被察觉了?
疑云重重,但此刻退缩已无意义。夏玥向林晚和堇递去一个“保持警惕”的眼神,率先迈步。林晚握了握堇的手,低声道:“跟紧我。”堇点头,三人保持着随时可以应对突发状况的谨慎队形,跟随那面无表情的女仆走进了宅邸内部。
宅内景象与外部一脉相承,门厅宽敞,地板清晰的倒映着天花板上的复古水晶灯。
所有家具——无论是沉重的实木柜、欧式沙发还是小巧的边几——都摆放得一丝不苟,一尘不染,甚至泛着打过蜡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旧木料,高级家具护理剂和淡淡空气清新剂的复杂气味,清新,却缺乏“家”应有的烟火气与人情味,更像高级酒店。
女仆将她们引至一间宽敞的客厅。
这里的装饰相对“温馨”一些,铺着厚厚的地毯,摆放着看起来柔软舒适的布艺沙发和一张玻璃面矮几,墙上挂着几幅色调柔和的风景油画。
这种“温馨”透着冰冷的感觉,就像是舞台剧的布景。
“念念小姐正在更衣,稍后便到,请随意。”女仆说完,再次微微躬身,然后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三人。
寂静再次包裹而来,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林晚走到窗边,手指擦过窗沿——依旧纤尘不染。
夏玥的目光则落在那些油画和摆设上,试图寻找任何不协调或可能隐藏的线索。
堇则有些不安地站在地毯中央,紫眸警惕地环顾四周。
没过多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由远及近。
客厅的门被推开,鱼念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一条款式简单但质地精良的浅蓝色家居裙,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发尾还带着一点湿气,似乎刚洗过头。
脸上挂着她们熟悉的,略带羞涩和惊喜的笑容,蓝绿色的眼眸弯起。
“夏玥学姐!林晚学姐!姐姐!你们怎么来啦!”她脚步轻快地走进来,声音清脆,“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呀,我这里都没什么好招待的……刘妈也真是的,就这么让你们干坐着。”
她努力维持着平日那种略显内向但友好的模样,然而,夏玥和林晚都捕捉到了异常。
那笑容过于刻意,眼底深处并非真正的喜悦或羞涩,更像是一种极力掩饰的紧绷,还有惶然。她的肢体动作也略显僵硬,不够自然。
更重要的是,她们都能感知到鱼念念周身散发出的魔力波动。
不同于以往那种温润平和感,此刻她的魔力显得……凝滞和沉闷。
“念念,”林晚没有配合她的寒暄,琥珀色的眼眸直视着她,直接切入核心,“你那天为什么不告而别?大家都很担心你。还有,关于你姐姐鱼欢欢的事……”
“啊!那个!”鱼念念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仓促地打断了林晚的话。她转向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门口的女仆,语气有些急切:“刘妈!快去把厨房里我下午烤的曲奇和冰箱里的布丁都拿来!还有,泡一壶红茶,用我珍藏的那罐!”
她转回头,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但那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你们大老远跑来,一定又累又饿了吧?先坐下,尝尝我的手艺!这里虽然偏僻,但我做的点心味道还不错哦!”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地走上前,亲昵却又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拉住了堇的手腕,将她带到沙发边坐下。
堇能清晰地感觉到,鱼念念握着自己手腕的指尖冰凉,甚至在微微颤抖。
“夏玥学姐,林晚学姐,你们也快坐呀!”鱼念念热情地招呼着,自己也紧挨着堇坐下,然后开始指着客厅里的陈设,语速飞快地介绍起来,“看那个落地钟,听说是我曾祖父留下的老古董了,走得还挺准呢……墙上那幅画,是我妈妈以前喜欢的画家……还有这个花瓶,是我小时候和姐姐一起在集市上淘的……”
她的话题转换生硬而跳跃,从一件物品跳到另一件,明显是在用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拖延时间,回避任何关于她自身、关于姐姐、关于她离开的真正原因的询问。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表演性的欢快,眼神却不时飘向门口,在等待着女仆送上餐点。
甜腻的糕点香气开始从门缝飘入,女仆端着精致的银质托盘走了进来,将茶点一一摆放在矮几上。
瓷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而,此刻无人有心情品尝。
客厅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
鱼念念越是努力表现得“一切正常”,越是显得破绽百出。
夏玥和林晚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鱼念念肯定在隐瞒着什么。
四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只剩下墙上的老式落地钟,秒针规律地跳动着,发出清晰的“滴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