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
第二天,我果然起晚了。
匆匆忙忙地吃完一顿快餐后,自知即将迟到的我,带着女孩火急火燎地赶往校园。
......
“您不会...在生我的气吧?”
“没。”
“但是您一路上都没有跟我说话,甚至都没有看向我过...”
“嗯?”
仔细回想,在刚刚去学校的路上,我好像未曾与那女孩说过一句话。不过,这或许是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可聊。 一个人待惯了,社交能力或许就有所下降。
“这是我的习惯...我本来就很少主动与别人搭话。不过,其实我也没有生这种无所谓的气啦,毕竟昨晚的事,还是因为我没有组织好语言,让你产生了误解,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不是坏人...”
“这样吗...嗯唔...”她嘟起嘴,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您应该早点说的...”
昨天晚上的你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吗?怎么今天又改口了?
女生果然是一种与男生截然不同的生物,要理解她不要太难。
这么想着,我加快了步伐,不然真的要迟到了。
但没走几步,我忽然感觉背后静悄悄的,没了声响。
“嗯?人呢?...”我环顾四周,不禁有些心慌意乱。忽然,身旁的绿化带里蹿出一个人,她的校服被枝条刮得脏兮兮的,浑身沾满了树叶——咦?怎,怎么会是她?她什么时候钻进灌木丛里去的?
“哇~快看快看!这朵花好漂亮!是什么品种呀?”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第一声预备铃一响,我们两个都得完蛋!
我想都没想,飞快的从她手里夺过花,簪在了她系马尾辫的地方,
“...哎!”她发出猝不及防的惊叫,不过听起来短暂又轻巧,并不像是不高兴的那种。
不过我也并没有想太多,
“这样就好了,看起来和你的发圈挺搭呢!”我轻轻拍落她身上的落叶,“不过,里面的那件没有脏吧?”
“没,没有...”
“那我们快走吧!”
“嗯...”女孩下意识地将双手抱于胸前,许久之后才缓缓松开。她伸出一只手,扶正了脑后的那束花朵,不知为何,隐隐透出一丝怅然若失之感(又或许是沉浸于幻想之中?我其实看不太出来)。
......
除了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别的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推进。我和身着校服的女孩(后文将称她为蕙梨)顺利进入了学校,此时,在毫无悬念的启动仪式之后,服装秀的号角已然吹响——
身着奇装异服的学生们成群结队地从我们身旁走过,还有穿着艳丽服装的女孩们被一群人围得密不透风。路上,偶尔能听到几个人在交谈,讨论着哪个人更英俊,哪个人更漂亮。
我好像还看到了洋子,他竟然还是完整的!不过,至于他为何打扮得跟猫耳女仆一样(这次居然真系上围裙了),还屁颠屁颠地跟在打扮成不良少女(暴露程度还挺高)的华会长后面,我就不得而知了。
周遭的学长们纷纷向洋子投去羡慕的目光。
“喔~,邢程小姐竟然是草食系!”
“可恶,我怎么会不知道她喜欢猫耳...”
“不对,这个人看上去怎么这么...是男娘吗?”
“这两者我一个也做不到,唉,不能用我的体魄去感动华小姐了。”
有些话,还是不听为好。
不过,寻找目标群体的过程异常艰难。其一,我们抵达的时间较晚,且事先未能做好充分的宣传,因此很快便被一群群抱团追星的人孤立在了一旁。至于原因之二……
“我们再往前走点,蕙梨...蕙梨?咦?你...”
“啊啊啊啊原来我叫蕙梨啊...”
像这样,
“唉?你怎么...”
“哇啊啊啊是扎着四条马尾辫的水手服美少女耶!”
“喔喔这是谁啊?话说今天是星期四来着...”
(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不停喊“SOS!”“SOS!”这是什么意思?)
唉我怎么也停下来思考了?
像这样,
“这是什么树?树皮看上去好光滑~亮堂堂的,枝丫又细又多...”
“你不知道吗?这是海棠。”
“海棠!你懂的好多呀!”
像这样......
聊着聊着,虽然女孩不时驻足,一会说是要静候一株白玉兰的盛开,一会踮起脚尖想一探究竟一个猫耳女仆的猫尾巴是何构造(怎么看上去怪熟悉的?),一会拉住我的衣角,提醒我注意别踩到前方一只缓慢蠕动的毛毛虫...但我并不感到烦躁,即使我对外部人员嘈杂的环境依旧敏感,可是,女孩极为单纯,甚至可以说是幼稚的关注点总是一次次打动着我的心。
渐渐地,我也发现,她对我的称呼,由“您”,改成了“你”。
就像亲密无间的,朋友。
除了初次与洋子相识的那回,我确实许久未曾体会到这般令人心安的感觉了。
......
不多时,我们来到了一处人比较多的地方。
就是这里。
我向蕙梨点头示意,剩下的事情就交由她去处理吧。
而我呢,还是选择抽身混入人群之中,毕竟身为一名路人,我做不得任何引人注目的举动。
与此同时,我一直观察着她。
蕙梨起初有些犹豫不决,但很快,她下定了决心。
“嘿!”
她猛地一把甩开了披在身上的脏兮兮的校服,洁白无瑕的礼服瞬间展露无遗。
这一举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是蕙梨!现在正在cosplay一个角色!她的设定是失忆少女!这个女孩忘却了一切关于过往的回忆,唯一与众不同之处就是她发圈上的独特标记!现在请大家猜测这个女孩的身份并向我提供答案和线索,如果猜对了就可以得到奖励...呃...是...是我,我的...唔唔...我的飞吻!”
蕙梨以一种生无可恋语气向众人讲述了这段话,不过没关系。
而且效果拔群。
“哦哦哦噢噢噢噢!”
莫名兴奋的人们蜂拥而上,纷纷查看她的发圈,并提出自己的猜想。
当然,绝大部分都是男的。
可爱女生的飞吻真是行动的一大驱动力啊!
不过,看着蕙梨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可见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是敷衍了事,就连那个失去记忆的女孩自己都难以相信。
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了吧!这怎么可能成功啊?反而表现出我校男生很大一部分都是好色之徒啊喂!
这下可好,我脑袋晕晕乎乎的,实在拿不准是该继续观察,还是即刻将蕙梨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突然,一只手猛地紧紧攥住我的胳膊,那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将反应迟缓的我从围观人群中拽到了一处偏僻之地。
“...唉?搞什么!谁呀?...”我满心不悦地转过头,正想抱怨几句,然而只是看了始作俑者一眼,我顿时便说不出话来。
“嘘...不要让那些家伙看到我们这里...喂!呆头呆脑的家伙,还记得我吗?”
那个女孩,没错,就是她!书店里撞见过一次,开学第一天也曾见过一面的那个女生!
“啊!是...是...!”
“小声点!(声音极小)”
“好好好...这次你叫我来,又想问什么?”
“我没什么可问的...不过,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女孩的真实身份吗?”
“什么?!你竟然知道?但是...”
“别问我为什么,不许问。”
“呃唔...”好,好凶!“但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什么只会跟我说,却不选择别的人,你看,她的周围全是人...”
“我觉得你是真心在动脑筋的那种,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觉得你好呆,不过,呆的好处就是没有欲望,你并不像他们那样色欲熏心的只想得到飞吻,看得出来,你把猜测身份的过程当做乐趣,而并不在乎女孩所给的奖励...”
现在人人都是谜语人吗?我怎么听得一头雾水的?
“怎么啦?纳闷我怎么懂得这么多?你真是呆啊!其实,我在书店那里就发现你有个习惯,就是脑中所想的东西总会不经意间吐出来,要不是你忽然说要买那本笔记,我还不会下定决心先你一步去买呢...”
啊?那我刚才的那些自言自语...
“你说的没错,绝大多数男生都是下体动物,太下流了,天天只受可爱女生的支配。就凭这句话,我认可你了。”
我,我没说的这么决绝吧...各位男同胞息怒!这真不是我的问题!
“所以,你想知道她cosplay的是谁吗?”
“啊...想,真的很想知道!”
“这样啊...好,那我就跟你说吧!这个名叫蕙梨的女孩cosplay的是一个病号幻想系少女。”
“什么是病号幻...”
“哎呀呀就是病号花纹衍生系列服装的穿戴者,还有,她刚刚是不是说到,自己有一个发圈,上面还有很特殊的纹路?”
“啊...是的。”
“那就对了,这种纹路,只有我市的儿童医院的病号服上才有。蕙梨的礼服也真是独具特色呢...和她所幻想的一模一样,还有那个发圈...可是,为什么...”
面前的女孩脸色陡然变得煞白,明明正值酷暑时节,可我却看见她的手脚止不住地颤抖。
“...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也没用了...”
“什么没用了?”
“嗯。”她轻轻地笑了一声,一脸平静的看向我,“你赶紧去吧!再晚一点,蕙梨可就要被那些家伙给抢走了喔!快去帮帮她吧!”
“喔!好,好的...谢谢你,不过,你不去吗?我就跟蕙梨说,是你先想到的...”
看着台上的蕙梨,女孩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但她的脸上,似乎总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随后,她转向了我,
“你傻啊?我可是女生耶!要她的飞吻做什么?”
“可是,我,我也...”
“去吧去吧,别看你现在嘴上说说,其实心里美得很,男人这种东西,我懂!”
“好的好的...”我准备撤身,台上的蕙梨似乎快支撑不住了。
“等一下!”那个女孩叫住了我“如,如果...蕙梨跟你说,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一定要答应喔!然后,当你能见到她时,就帮我捎一句话...算了,就说,诚玥很想她,只要有空,就一定会回来看她的。”
“谁?...呃?”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自称诚玥的女孩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连头也不回一下,她几乎是一个人把人堆撞出一条道来...好可怕的女生...
朝着相反的方向,我一步一步,艰难的向人堆中心的蕙梨挤过去。
〇
那个发圈,是我亲手为她缝制的,不是吗?
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那个叫蕙梨的女孩的头上?
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真如你所说,随着地域距离的疏远而渐渐淡化吗?
我不会忘记你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错误,不是吗?
表面说着学业繁忙,难以见面,实际上,却是,却是...
说不出口...
我真是太废物了,连你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不对,是我不敢见到...我怎么这么懦夫啊,到现在还想着为自己推脱...
唯一令我欣慰的是,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出现了呢。
她带给你的光,要比我耀眼的多吧。
你让她带上你的发圈,在学校里寻求能认出她cosplay角色身份的人...
原来如此,都怪我,我又错怪你了,呵呵呵,我是个混蛋,
明明是你希望通过这个方式来找到我,可是,我却以为,你不再在意我。
我刻意将只有我知道的答案泄露了出去,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你彻底忘了我,不再因为我而孤独,可是...为什么,
我好难过,好难过...
〇
我迫切的想告诉蕙梨真相,但...我真的不想要她的飞吻耶...
算了!
我鼓足勇气,奋力拨开人群,径直走到她面前。蕙梨一脸惊愕地看着我,毕竟这不在计划之内。
“我,我...我......”关键的时刻,我倒没了声响,好,好多人都盯着我看,我感到喉咙干涩,呼吸困难,浑身汗毛倒立,反应比以往都要剧烈。
“请问,这位男生,”蕙梨似乎理解了我的窘境,“你知道答案吗?刚刚几位参与者的发言都有些天马行空...”但她几乎没给我留下任何后退的余地啊!
我只能小声地将那个女孩的话原模原样的转述给她。
随后...
“哎呀呀,这位男生猜中了正确答案喔!作为奖励,我要...”
“事不宜迟,赶紧走!”我紧紧拉着蕙梨的手,迅速跑出了人群。
留下了一地的遗憾,
“好可惜,没见到可爱女生的飞吻耶...”
“这是...私奔!”
“哇哦~”
看来也不怎么遗憾。
......
我带着蕙梨偷偷溜出校园,前往儿童医院。
对于她真正的身份,我终于确信,她,就是那样的存在。
不过出乎我的意料,这家医院离学校出奇的远,我们只能打的前往。
既然知道了蕙梨真正的身份,那么接下来,就是寻找她的“妈妈”。
那个自称诚玥的女孩已经透露了这么多,我想,到了医院后,锁定“妈妈”的身份也就十分容易了。
可是,她的“妈妈”,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吗?
这时,一只手试探性的搭在了我的大腿上...
脑瓜子嗡的一响,警报声四起。
“啪”,我不假思索地把它打开,完全的应激反应,
“对不起!”说出这番话的并非我本人,而是我身边的女孩,我知道是我做错了。
悔意一下子涌上心头,
可恶,我还是过分排斥外界了吗,与人正常的互动都受到了影响...
“那个...我有点紧张,所以...”女孩下意识地并拢双腿,那被驱赶而不知所措的双手,最终只能夹在两腿之间,乖巧得就像一个被老师训斥的孩子。
“对不起。”
“没事,刚刚是我...”
“你也紧张吗?因为我刚刚看你一直低着头在思考,但一脸沉默的样子。”
“是有一点...”我强挤出一丝笑容“不过,能帮你找到你的归属,是我莫大的荣幸,可是...”
“有,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可以说喔,我觉得我能接受的...”
“啊!没有,没有的事!”我想了想“不过,你要记住,到医院的时候,你千万不要率先向她表明你的真实身份。”
“那,请你现在就告诉我吧!我的真实身份!我一定会接受的,哪怕,我仅仅身如草芥,或者,没有资格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我也会去拥抱它,因为,我喜欢这个世界!虽然不知为何,可是,每天醒来,睁开眼,聆听着生命的合奏曲,我总会想,哪怕我失忆之前再怎么落魄,也终究是一个将热爱镌刻在生命里的人,既然过去的我是坚强的,那现在的我,怎么能服输呢?我一直走到现在,就是想看一看,过去的自己,是怎样感动着现在的我啊!”
女孩略显激动的语调引得出租车司机都不禁侧目,不过他只是轻轻地感慨了一句“年轻人的世界...不懂啊...”
听了她一番话后,我终于明白,虽然看起来行为跟小孩子一样,但论心境,她比我要坚强的多,甚至还要更成熟。
倘若我隐匿秘密是出于担忧她无法接受,那么,我还是彻彻底底地低估她了。 我才是最幼稚的那一个,表面上看是我一直在出谋划策,但我不知道,一切的行动都要由蕙梨负责,没有足够的勇气,她不可能会出现在众人面前,高调宣传自己的过往和失忆的经历(虽然是通过故事的形式)。
我把功劳都推给自己,并默默支配着她,让她照着我的意志行事,觉得这是为她好。可恶啊,我怎么,这么像一个,自己最不想成为的家长...
我决定了。
我抬起头,正对蕙梨的眼睛。
那双翠绿色的眼眸,除了有如珠宝般纯粹无瑕的晶莹,还有如玉石般的坚不可摧的硬度。
“你真的想知道吗?这一切,听上去会很荒诞。”
“难道有什么比我突然失忆,醒来后发现自己一个人身处大都市里更荒诞的吗?”
看来,你做好觉悟了。
那么,我也要做好觉悟。
“等我们下车再说。”
......
我告诉蕙梨,从她的外貌,状态和经历来看,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病号,而是一个从初见起我就怀疑的对象,而从诚玥的只言片语中分析,也证实了这种可能的存在性。
更何况,我曾遇到过这种“人”。
......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我对自己的过去全然不知,还有天生的白发,绿瞳...呼——我还以为,我是个怪物呢...”
你接受的也太快了吧?难道大大咧咧是你的设定吗?那我之前这么多内心戏全白搭了?话说你怎么会觉得你是怪物呢?我说的话有这么吓人吗?
算了,无伤大雅,蕙梨能轻松地接受我的想法,也很令人放心,
但,她的“妈妈”,也就是造就蕙梨的“她”,能够接受这一事实吗?
〇
阳光倾洒在病室之内,窗外弥漫着温馨幸福的气息。
我聆听着医院门口喷泉潺潺流淌的声响,还有鸟儿悦耳的鸣叫声以及孩子们在底楼嬉笑玩耍的声音。
即使我已时日无多,但我依旧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我拿起手中的笔记,上面用稚嫩的笔法写着一篇未完成的小说。
“就用这本书写下你的梦想吧!”
在离别前,友人送给我这本纯白色的笔记,和她亲手缝制的发圈,她说,发圈上的纹路和儿童医院病号服上的标识相似“这样它就能和你的衣服很搭喔!”
友人希望我,即使被困于病榻之上,也要学会像鸟儿一样飞翔。
于是,我在小说中创造了一个有着白发、绿瞳,还与我同龄的美丽女孩,最关键的是,她不记得自己的过去。
我曾经读到过一段话,
“人因为纯粹的无知而爱着这个世界。”
所以,那个女孩用如初生婴儿般天真无邪的双眼去观察外面的世界。
我笔下所幻想的,美好世界。
不过,在有人离开后不久,我的病日渐严重,很快,我连一支笔也举不起了。医生无奈的告诉我,时间不多了。
我并不惧怕死亡,但是,与世隔绝的孤独始终是我所难以忍受的。
如果,那个女孩真的存在,该多好哇,
好想听,那个女孩所遇见的故事,
想必同她一样美丽...
我轻轻放下笔记,刚才的动作几乎耗尽了我全部体力。斜倚在病榻的靠背上,我任凭和煦的微风轻抚脸颊。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进来一个人。
她并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但,她的模样,却令我莫名熟悉。
“秋明子,你好呀!我是刘诚玥的朋友,今天特来探望你。”
有着白发,绿瞳的女孩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
秋明子,是我,刘诚玥,是我的朋友,可是,她...
“还有哦!说不定,我,是你小说里的人物呢!”
什么?
〇
“就是她,秋明子。我问过了,整个医院里,只有她一人的发圈是特殊的,最关键的是,她也有一本笔记本。”
根据已知的信息,我们很快找到那个名为秋明子的女孩的病室。
在探访医院期间,我们与秋明子的主治医师进行了交流。他告诉我们,秋明子的家系中存在一种致死率极高的遗传病,发病期在15 - 28岁之间。她的母亲就因这场疾病离世,而她的父亲为了挣取医药费四处奔波,却在一次事故中不幸遇难。如今,她的治疗费用由政府承担。
“现在她的情况十分恶劣,所以我希望你们能陪伴她走完最后一程,”这个主治医师有着年轻人俊俏的脸庞,但他的话语中只透露出老年人一般的疲惫与无力,“还请劳烦你们在最后时刻,多跟她讲讲外面的事,一定要尽量讲的美好一些,因为她还没有真正经历过外面的世界。她的朋友曾鼓励她去写下这样的世界,但现在,她已经无力再动笔了...”
帮助这个女孩,是我们的责任。
可是,在进入秋明子所在的病室前,我还是迟疑了。
从帮助蕙梨追溯回忆开始,我的潜意识里就一直让我逃避着这一切。
我是路人,仅此而已。
我已经帮助蕙梨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并帮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如今,面对病榻上陌生的女孩秋明子这件事,与其让与她素不相识的我掺手,还不如让她所创造的蕙梨自己来做吧。
我深知,自己享受孤独,而秋明子拒绝孤独,从她笔下的蕙梨就可以看出来了。
那种对世界纯粹的热爱,并不是路人应有的品质。
我只要在这个世界活着就好。
所以,我有什么美好的故事能讲给她听呢?
最终,我选择了逃避,不是因为无能,而是我不值得让那个坚强的女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我的孤僻所烦恼。
思来想去,我决定让蕙梨自己决定是否要告知秋明子真相。
蕙梨一定会和她产生共鸣的。
“那...我来吧。”
听到肯定的答复后,我放心的点点头,蕙梨向我深深鞠了一躬,随后略有沉吟地走进了病室,
“...还有哦!说不定,我,是你小说里的人物呢!”
......
听到蕙梨大胆的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我默默离开了医院,不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像往常一样。
剩下的事,交给那个从小说里走出来的热情女孩吧。
〇
我翘的是作为娱乐活动的服装秀,所以并没有人在意我的离去,更何况,我本来在学校里就没受到什么关注。而且,我早已在笔记上写下【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我的离开】这类以防万一的话,在解决完这件事后,我很快回归到正常的作息中,平淡地度过了漫长的下午。
不过,下午的我一直心不在焉的,只是乱逛,一点也没有心思去看那些花花绿绿的俊男靓女了。
终于,恍恍惚惚间,服装秀进入到了尾声。
本该最期待的我,却什么也没看进去,以至于...
“太好了喵!华姐姐答应了我的约会喵~!”
回家的路上,洋子兴奋的跟猫一样上蹿下跳,说不定他的人设已经与猫无异了。
等等!你们的进展怎么这么快啊?!
“猫耳就是正义喵!”洋子用一种奇怪的妩媚姿势向我比了个耶。
别玩你那假尾巴了,我不会说第二次。
不过...呵呵呵,下次我就让你穿点更劲爆的东西来探探会长的口味,如何?
“会长大人真是太厉害了喵~!在服装秀上轻松斩获了最受欢迎奖!对了对了,我也跟着沾了点光喵~”
猫耳洋子得意的向我展示了他的奖品:
一根逗猫棒
“这样在会长大人不在的时候也可以愉悦自己了喵!”
洋子废了。
“你要不要用这个与我玩耍啊喵~?”
“我才不要。”而且我今晚就立即改掉你的人设,要不然我就会被恶心死,拜托。
“这样啊...”他的尾巴软塌塌地垂了下来,然后又突然触电一样绷直了(话说你怎么做到的?我很好奇!)“噢噢,今天早上有个女生好像是和你一起来的,她是谁啊喵?”
“你可能认错了,我并没有和任何女生同行参与服装秀。”
“这样啊喵...不对!明明我还看到你差点得到她的飞吻,还拉着她‘私奔’喵~!”
“你认错了!这不是我!”
“好吧...”
我们就这样默默无言,直至回到各自的家中。
家里,空无一人。
依旧如往常般冷清,我反倒有些不适应了。脑海中始终萦绕不去的,是那带有细腻栀子花香的膏乳气息,还有那一碗豚骨汤面。
不过,现在我得去泡泡面了。
就在我动身去拿热水壶时,门铃响了。
谁啊?
打开门,那股熟悉的香气裹挟着酷热一同扑面而来。蕙梨就站在我面前,她的双眼因哭泣而红肿,碧绿的瞳孔也仿佛因此失去了光彩。而她脑后簪着的那束花,不知为何已不见踪影。
“我们是来向你道别的,”蕙梨颤巍巍地递过来一本笔记,乍一看与我的无异,但上面写的名字又表现出它的与众不同:
【秋明子】
这是她的本子,为什么要交给我?她是怎么知道我的?
“一个小时前,秋明子转进了ICU,医生说,她可能活不过今晚...”
〇四小时前
尽管不相信我的笔记有如此神奇的能力,但毫无疑问,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活生生从我未写完的小说中走出来的,与我所想象的完全一样的女孩。
她告诉我,为了寻找记忆,在这个城市里遇到的温暖的人和事,她告诉我,诚玥多么的思念我,但由于学业繁忙而难以抽身,她还跟我说,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蕙梨。
但我确实不记得小说里的她叫这个名字了。
蕙梨说,这是她所邂逅的一位善良男孩为她取的名字。
这个男孩无偿为她提供住宿,还帮助她潜入学校的服装秀,并最终在诚玥的指点下找回了自己的身份。
她和他度过了一段短暂而难忘的时光。
现在,她将这段时光与我分享。
“你说的那个男孩...,在这里吗?”
“他已经离开了哦,他说自己不善言辞,无法向你传达他的善意。”
“这样啊...”
我决定送给他一件礼物,
我拿起我的笔记,交给了蕙梨。
“明子,你这是...”
“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蕙梨,谢谢你向我讲述外面的世界,作为回报,请将这本书交给那个男孩吧,我已经...呼...我已经没有力气写下去了...”
我轻轻挤压脸颊,调动脸部每一块肌肉,努力向她绽放出一个微笑,
“但是...你的故事,还得继续,你和他的故事,需要你们共同谱写...”
我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待喘过气后,我看到捂住嘴的双手掌纹间,沾染着丝丝血痕。但我悄悄用床单将其擦去,没让蕙梨发现。随即,我一眼就发现了簪在她脑后的那朵花。
“呀!你后脑勺有朵花耶!”
蕙梨吃惊的将手伸向脑后,随即一下子回过神来,她噗嗤一声笑了,
“哎呀,忘了还有这一出...”
就在她把花摘下的那一刹那,我忽然看到了一件熟悉的物件,
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发圈。
蕙梨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你想看看我的发圈吗?”
我点了点头,
蕙梨取下了她的发圈,那上面熟悉的纹路依旧清晰醒目,我不禁下意识地微微抬手,蕙梨很听话地将发圈轻轻放在了我的手上。
我羡慕而温柔的欣赏着她,手中紧握着她的发圈。友人赠予我的发圈,实际上一直伴我左右。然而,医生并不建议我佩戴,因此我始终把它置于床头柜中,几乎未曾再将其取出。
我知道,这样做很对不起她,可是,每当想到她不会再回来陪伴我时,我就没有勇气拿出它,怕自己忍不住痛哭流涕。
我害怕自己软弱的一面被友人看到,所以,我必须坚强。
“和她送的...一样呢,你的礼服...也好美...”我忽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头晕乎乎的,但是,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我继续说道 ,“其实,我创造你的理由...就是让你...代替我...想这个世界问好...”
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现在,你做到了...”
......
〇
面前的蕙梨似乎是直接从医院跑回来的,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礼服上布满了污渍与泥巴,还留存着一些被撕扯的痕迹。她浑身遍布划痕与淤青,看样子像是摔了一跤。
我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那...你,你进来吧?”
“其实,不用了,”她露出苦涩的笑容,“因为,我很快,也不会存在于世界上了。”
我的心跳停止了一拍。
“你说什么?”
“从医院跑出的那一刹那,我就觉得身体忽然变得轻飘飘的...”蕙梨撸起了她的袖管,她那洁白纤细的手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消失,化为一片片结晶般的颗粒,在夜空中闪烁着星芒,最终暗淡。
“我早该猜到了,我的存在与明子的思维紧密相连。所以,尽管她只是用文字描绘我,却能让我以她所想象的模样现身,如果明子的生命力消退了,那么她的思维也将不复存在,所具象化的事物也会因思维的迸散而灰飞烟灭。”
“......”
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想不出来,此时的我只能选择沉默。
“我也曾想,如果这本笔记拥有可以跨越生死的能力,那么对秋明子来说,这将是一个多么珍贵的礼物...可是,”蕙梨的另一只手逐渐开始消散,手中的笔记在不经意间滑落至地面。一阵微风拂过,将它吹开了页。虽是短暂的瞬间,我却瞥见其中几页上密密麻麻地书写着:
“我不想离开这里”“好爱这个世界”“她还在那里等着我”“我会坚持到底,哪怕最后一刻”...
“你也应该明白了吧...”蕙梨满含忧伤地望着我,眼中闪烁着泪光。她轻轻咬着下唇,似乎在努力抑制内心的痛苦。我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几乎快要消失的臂膀,给她一些安慰,但她却突然转身,背对着我。
我听到了轻微的抽泣声,她在颤抖,
“不可能实现的...能创造‘生命’,赋予文字体以血肉与意识的书,在真正脆弱的生命面前,不值一提...”
笔记的限制,原来在这里吗...那路人的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无能为力。
没有笔记,我在别人眼中,是一名无名小卒,连自己的姓名,偶尔也会忘记。
我静静地弯下了腰,拾起那本书,用衣袖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埃。
抬起头,我与蕙梨四目相对,见我默不作声的样子,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而后绽放出一抹笑容。
“其实,不必担忧啦……我不过是一个小说人物罢了。而秋明子,即将前往一个没有病痛的世界。在那里,她将真正实现自己的梦想,自由自在地生活着…… ”
她的身体已几近消散,然而最终她反倒安慰起了我。
但,为什么?
手中那本笔记的触感,细腻光滑得有些超乎寻常,是因为握得太紧而手心出汗了吗?还是,它在作无声的哭泣?
秋明子生命垂危,蕙梨凭借着超乎常人的意志来到我这里表达她们的感激之情,是因为不想让我因秋明子的溘然长逝而产生罪恶感。
但我又帮了她们什么呢?我改变了她们的命运了吗?
这本笔记的出现,仿佛像神对我开的玩笑。
那种几乎神笔马良般的能力,却在生命面前不值一提。
随手可以创造出千千万万在小说中存在的千奇百怪的人,却连一个女孩罹患已久的病症也无法治愈,哪怕只是缓解。最后,再把她的一切都夺去,精心创造的角色,笔下的梦想,希望,甚至连微弱的恳求也选择弃之不理...
当知道笔记的能力时,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但现在呢?弥留之际的她在意识存留的最后一刻,还会是喜悦的吗?
【它只是一个什么都挽回不了的废物】
那个病榻上的女孩,大概只会这样想吧。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或许,这是压垮她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今天,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啊!
以为自己能帮助一个失忆的女孩找回归宿,但实际上,我在将她和她的“主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为什么...啊?
为什么...
“请不要再自责了!”
我忽然感到身后有了一丝轻微的重量,一双残缺且耷拉着洁白礼服的手臂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是蕙梨。
“这不是你的错!绝对不是!秋明子是一位时常洋溢着温暖笑容的女孩,她宛如阳光般灿烂,从不抱怨命运带给她的痛苦,然而,她更不希望自己为他人带来痛苦!你这么想的话,她一定不能接受!”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我想,身后即将消失的少女,自拥抱我的那一刻起,流下的每一滴泪水都不会是苦涩的。
“所以,不用自责...真的...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我们都无能为力,但是,命运从来没有真正夺走我们微笑的能力,相信我,带着微笑的女孩,在那个地方,一定也很快乐,不仅仅是我,也是,秋明子...谢谢你,帮助我们...”
背后的重量消失了,这也就是说,秋明子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我的面前,仅剩下如羽毛般缓缓飘落的礼服,还有恰似她发丝般洁白的冰晶碎片,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但许久未息的光芒。
......
关上房门,我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独自对着两本笔记发愣。
正如亲眼见证埃米记者离去时那样,我再度被无尽的怅惘所笼罩,而这一次的感受更为强烈。
小说中的人物无法打破自己的命运,现实中也一样。
即使秋明子从蕙梨口中听到了她期盼已久的世界,即使主治医师口中的友人尽自己所能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也无法阻止她的离去。
我也一样,即使手中的笔记有着超乎常理的能力,但也无法修改她的命运。
毕竟,秋明子也曾为此与不公的命运奋力抗争过。
可是,秋明子所写的那些愿望笔记难以实现,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方法?
笔记的局限,究竟在哪里?
蕙梨所说的“赋予文字体以血肉与意识”是笔记的能力之一,而“无法干预人的生老病死”是其局限,这个叫秋明子的女孩,因为疾病失去了“血肉与意识”,她的笔记已经不再具有任何神奇的能力,但我,还活得好好的,我的书所创造的一切事物,还未曾改变。
......
等等!难道说...
我能续写你的故事吗?
手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着,我哆哆嗦嗦地翻开了秋明子的笔记,上面的字迹依然存在,一个失忆女孩的求索故事历历在目。
倘若我把她们两人的故事融合在一起,写成一部小说记录在自己的笔记里,是否能够创造出一个既有完整记忆,又有健全肉体的人呢?
一个很大胆且超现实的想法,一旦失控,其后果不可想象。
但是,我想试试。
我接着翻开自己的笔记,直接往后又多翻了几页。
抱歉,洋子,明天,还是请你继续做一班的猫娘吉祥物吧!
我开始写作。
“一个名叫秋明子的女孩,因为重病离开了这个世界...”
即使身处囚笼依旧毫无怨言,满怀希望的你。
“但她将重获新生,带着前世的记忆,以蕙梨的身份回到这个世界...”
即使失去记忆,也将不断追索的你。
“她是一个天生白发,有着翡翠色双眸的女孩,健康而美丽...”
你的真诚、善良与坚强令我敬佩,你如我生命里的阳光,带来了我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蕙梨将在高一(1)班,开展她新的美好人生...”
我并不想赋予重生文任何意义,我只想请你回来,
请不要,让我的世界只残存孤独。
请不要,让你的世界只有病榻一隅。
这是我仅存的渺小理想。倘若有神因一场如死神琉克式的玩笑,将这本笔记遣至人间,那么,他能否耐心倾听一个路人男孩近乎徒劳的祷告呢?
......
〇
天亮了。
阳光透过窗帘,刺痛了趴在书桌上少年的双眼。
少年直起腰,打了个哈欠,看样子他昨晚几乎一夜未眠。
他的书桌上,仅剩下一本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个关于重生少女的故事。
为何只剩一本笔记了呢?
我也许明白,大概是两本书因为内容上强烈的相关性而整合了。
你问我,为什么我懂得这么多?
我不知道,因为,
我没有思考,
我只会观察。
【信息错误】
〇
秋明子的笔记不见了!
惊慌失措的我到处寻找,直到在我自己的笔记上看到了她写的故事。
难道是...这不可能!这太诡异了!
不对...这几天我诡异的事还没见够吗?
也就是说,她笔记中的内容,与我的整合了。
失忆少女与重生少女的故事近乎完美地相互呼应,甚至我在其中发现了一些本不属于我写的内容。
就像某种可以自我思考的大脑,代替我继续完成了下面的内容一样。
这本笔记究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头好痛...是太困了吗?
算了,无伤大雅。
我现在,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见效了!所做的努力,真的应验了!
我激动地冲出门,既没洗漱也没吃早饭,甚至都没叫洋子。要是他知道了,肯定得在心里骂我一百遍“重色轻友”。
我有一个,必须要见到的人。
走进教室,我才发觉,自己来得太早了,教室里空无一人。
我只得等待。
首先来的人是洋子,由于我没来得及修改他的设定,所以今天的他还带着猫耳。
“太气人了喵!”他气鼓鼓的瞪着我,“‘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再这样我要用我的猫爪挠你了喵!”还把手当做猫爪在我面前挥舞示威。
奶声奶气的恐吓可没有威慑力喔!
随后,同学三三两两地进入教室,但都没有她的身影。
或许,一切,都是我的妄想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教室里的座位渐渐被填满。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课桌上,斑驳陆离。同学们聚成小群体,他们低声交谈着,偶尔传来几声轻笑,身旁的洋子不知为何失去了踪影,大概又是被那群好奇心爆棚的女生逮去做化妆品的试验用具了。不过,这之间肯定不会有我的身影。
我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书本上,但字里行间仿佛都充满了她的影子。她的笑容、她的声音,还有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总是不请自来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课铃终于响起,我最后稍有期待的望向门口,然而,除了空气中的沉默,什么也没有发生。
老师挟着一沓资料步履匆忙的走进教室,看来,平凡的一天又要开始。
我叹了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课。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疲惫感也愈发强烈,以至于明知笔记不能干预人的生理状态,也要在上面写个几句【我很清醒!我不困!】来进行心理安慰,虽然后半节课还是睡着了哈哈。
课间休息时,我走出教室,站在走廊的窗边,望着操场上嬉戏的同学。不知为何,我对我自己循规蹈矩的生活,产生了一丝厌倦的情绪。我似乎看开了,但内心也变得更加纠结混乱。
笔记啊笔记,这是你为我开的一场玩笑吗?
......
我不会像昨天一样孩子似的因自己的无能而厌恶自己,但是,这不是也正宣示着,我不可能改变人的命运,不可能改变自己路人般庸常的...
“呀!我看到田所浩二从2楼的天桥过来了!快回来!”
陈强土拨鼠似的把头伸出窗外,向着操场上的同学不要命的喊着,
“曹舞阳!你人呢曹舞阳?就剩你一个啦!”
“别催啊,我就快来了!...咦,这是...”
“别开玩笑了哥们,你咋还瞪着外边发呆啊,那边有谁,美女?真是的,就不怕田所浩二罚你...”
“啪!”好听就是好头,只听一声清脆的掌击声,刘强仍然土拨鼠似的把头缩了回去,乖乖地坐回了原位。
“谁是田所浩二?竟比我还有威慑力。”我的班主任,田老师带着一眼看穿,心知肚明的笑容走进教室,用阴冷的眼神扎了一下捂住脑门可怜兮兮的刘强,“你们这些兔崽子,整天尽搞崇洋媚外之风,一个小日本鬼子都比我班主任吓人?你们的血性呢?...”
他是不是不太懂,田所浩二究竟是什么?
算了,他还是不要知道为好...话说他的思维怎么还停留在五六十年代啊...
在对我们进行了一场别有用心的教育之后,他又突然发现重要的话题还没讲呢!
看来,田老师一直都是这样容易忘事啊...我们会习惯的。
“啃啃,”田老师很明显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哎呀哈,让我们在门外听了一节即兴课的新同学进来吧!跟大家伙认识认识!我跟你说,这帮小兔崽子除了有些调皮,兴趣奇葩点,别的都还好,不过,人生地不熟的,你还得习惯习惯...”
“嗯,好的,谢谢田主任。”一个熟悉又略显陌生的声音响起,这是我的幻觉,还是...
“叫啥主任啊?就叫我田老师就行了!咱不吃职位这一套,老师是高尚的职业,‘主任’算个啥?顶多是个可以吹嘘的名衔,只有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们认可我了,我才有成就感啊...”田老师呵呵地笑着,一边轻声念叨着,一边将她请到了讲台中央。
雪白的头发,碧绿的瞳孔,束于脑后的红十字爱心发圈,还有那熟悉的本校校服……
“我是新来的转校生蕙梨,昨天秘密参加了你们的服装秀喔!还请大家多多关照!”这个少女,用一如既往的甜美微笑向大家问好。
我忽然有些哽咽,那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心头涌动。仿佛是久违的温暖,又像是突如其来的寒风,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可是,心里却像酝酿风暴的大海,愈发汹涌...
“好了,蕙梨同学,我们班位子多,但人少,很多人都没有同桌,你可以挑选一个座位,如果你对位子不满意的话,期中考试后我会就身高,成绩和同学意见做修改。”田老师一改之前严肃的语气,今天的他不知为何心情特别好,难得的向我们表现出他温和大方的一面。
我们班那些“独座天王”们沸腾了。
“女神!选我!你想要啥我给你买!”“选我选我,我给你带好吃的!”“坐在我的边上吧,我午睡不打呼...”...
再重申一遍,可爱女生确实是男生做出降智行为的一大驱动力。
不过,那个女孩游移的目光,最终却锁定在,我的身上。
我们再一次四目相对。
我,一个路人,一直与世无争的坐在教室中间最不起眼的位置上,除了洋子,从没有人会主动和我坐在一起。
可这个女孩只是莞尔一笑,动作干脆利落地将背包一甩,便坐在了我的身旁。
“什么?”“可恶...怎么可能是他?”“呜呜呜,我看起来就这么不行吗...”“哥们你别哭了,你说你不行,那我们这些哥布林又算什么?”...
有些话,还是不听为好。
“......”不过,我一直保持沉默。在这最关键的时候,理应是我率先开启话题的,哪怕是打个招呼,也好啊。
我这该死的路人反应。
“好了,那么蕙梨同学,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一班大家庭里的一员了!”
“嗯,田老师,我一定会努力的!”
“好!很有精神!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看看,这个同学比你们晚开学几天,但精气神不知道比你们强多少!就跟你们直说吧,这个女孩是市委看中的好苗子,特地把她交到我们学校的快班里培养,这是对我们学校风气,师生资质的信任,你们不要带坏了她,给我们学校丢脸!”丢下这句话后,田老师满面春风地离开了。原来,他是因为这一点而高兴啊…… 不过曹舞阳这胆小鬼,在田老师离开后才灰溜溜的从教室后门溜进来,话说他在外面待了多久?
不管了,无伤大雅!
不过,蕙梨,现在的你,真如我所想的那样出色呢...
就在我再度忽略身边人的存在时,她出手了。
我感觉一侧的脸颊传来轻柔的呼吸声。
“过去的回忆告诉了我,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了。”她凑近了我的耳朵,温热的气息轻抚我的耳畔,我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栀子花香。
太,太近了,请,请离我远一点!听从路人本性的呼唤,我不由得侧开身子。
“嗯哼?”耳边传来她轻轻的笑声,看到我挣扎的样子,她凑得更近了。
“谢谢你帮助蕙梨找回回忆。”
“嗯。”
“谢谢你让秋明子听到了最美丽的故事。”
“...嗯。”
“谢谢你让我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里。”
“......嗯。”
“我喜欢你。”
“嗯?!”什么逆天轻小说走向?完蛋了,这个距离,接下来不会是...
“开玩笑的!在逗你呢,不要生气喔!”女孩笑得直捂嘴,她转过身,端正地坐在座位上,只是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我。
那双眼,依旧如翡翠般纯粹。
我觉得我必须问她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自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想问了。
“所以...”
“嗯?”
“我...我该称呼你什么呢?还是蕙梨吗?或者说,也能叫你秋明子?”
这个女孩,有着秋明子的记忆,蕙梨的身体。
她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
“两者...差不多啦!其实很多时候,我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呢!不过,你就照大家对我的称呼来说吧,就叫现在的我蕙梨!”
毕竟在我的小说里,她也叫蕙梨。
我和她相视一笑,足够了,我没什么话想说的。
“你们...真赞喵~”身后传来不对劲的伪娘声,洋子一个劲的朝我挤眉弄眼,身后的猫尾巴摇的可起劲了。
可恶,竟敢开我的玩笑...明天,只要明天...呵呵呵...
你就等着被我的恶趣味狠狠折磨吧,洋子桑!
△尾声
一位女孩手捧白色花束,屈膝半跪,将花束轻轻放置在一座坟墓之上。
天色未亮,这个女孩来得很早。
“对不起...”诚玥深深地低下了头,“都怪我,没能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她开始抽泣,“因,因为,我还是害怕...害怕亲眼见到你的离去...不想看到你临终时痛苦的模样,所,所以,我选择了逃避...,把你丢在医院里,一个人走向毁灭,这,这是我一生也放不下的罪恶...呜呜呜...”
“我都听到了喔!”一个清脆嘹亮的女声响起,诚玥惊讶地回过头,看见了那个她稍有印象的女孩,是在服装秀上cosplay失忆病灶少女的蕙梨。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但诚玥不敢问。
“蕙梨...你是,秋明子的朋友吗?昨天,我好像见过你,当时,你还戴着她的发圈...”
“当然喽!不过,你不也是吗,诚玥?”
“呵呵,怎么可能,我才不配成为她的朋友,你也听到了吧,是我抛弃了她,是我把她孤身一人留在医院里的,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才不是!”蕙梨突然紧紧抱住了她,
“秋明子她一点也不孤独!她一直珍藏着你送给她的发圈,她说,戴着发圈就如同友人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她还用你送给她的笔记,尽情想象着外面的世界!秋明子一直都很想向你表达她的感谢,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在离去的那一刻让你明白,自己其实是微笑着离开这个世界。”
“可,可是...”
“不用再说了,我也是秋明子的朋友!她的真实想法,难道你还没我明白吗?”蕙梨松开了怀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道,“你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戴着你送给秋明子的发圈,出现在服装秀吗?”
“我...”
“那是因为,秋明子想托我以这种告诉不知在何处的你,诚玥是秋明子永远的朋友!”
“永远的...朋友...”
“嗯!”
“...”诚玥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脸上看似挥之不去的阴霾,也随之而散。
“谢谢你,蕙梨,现在我感觉好多了...”诚玥稍有沉思,随后扬起嘴角,展示着她以往最阳光的笑容,“那个...既然都与秋明子相识,呃...那么...”
“诚玥!别不好意思嘛,说吧说吧!”
“我,我能做你的朋友吗,蕙梨?”
“当然呀!”
......
两位女生并肩而立,她们的目光先是停留在彼此身上好一会,然后缓缓移向花束,继而又渐渐投向远方那初升的朝阳……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