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旧校舍内部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混合着霉味恶狠狠的压入鼻腔。
我和永互相搀扶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去楼上。"永压低声音,"高处更安全。"
我点点头,右脚踝传来的刺痛让我忍不住吸气。刚才逃命时还没感觉,现在安宁下来,疼痛就排山倒海般涌来。
楼梯又窄又陡,我伸手扶住墙壁,踮起脚走在前面,永则跟在后面。
终于爬上四楼,我推开一扇虚掩着的木门,是一个相对干净的空教室。
角落里堆着些蒙尘的画架和石膏像,窗户虽然脏污,但还算完整。
最重要的是,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小门,通向锈迹斑斑的消防梯,而消防梯下方,连接着另一个方向的巷道,算是一条不错的退路。
我透过窗户,看到了天台上那个巨大的、布满铁锈的储水罐。
“就这里吧。”
永靠在门边,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我刚想去看看水箱里的情况,脚踝就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身体晃了晃。
“怎么了?”
永立刻察觉,目光锐利的落在我缩在左脚后面试图隐藏的右脚。
“没什么,就是有点……”
我下意识的反驳着,将脚向后缩。
"别动。"永按住我的肩膀,不由分说地蹲下身。当他看到我肿起的脚踝时,眉头立刻皱紧了。
"都肿成这样了..."他伸手就要碰我的脚踝,却在指尖触碰到连裤袜面料时突然僵住。
我们同时愣住了。
透肤的黑色连裤袜完整包裹着腿部曲线,脚踝处的肿胀在丝袜下清晰可见。这种属于女生的贴身衣物此刻成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微妙屏障。
"那个..."永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他慌乱地移开视线,"要不要...先把袜子脱掉?"
"不、不用!"我触电般地把脚缩回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开什么玩笑,当着青梅竹马的面脱连裤袜?前世作为男性的羞耻心此刻疯狂报警。
“可是不处理的话……”
“都说不用了!”
我们僵持着,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我知道不把瘀血揉开可能会更严重,万一我们还要逃跑,我会变成他的拖油瓶。
但是。
但是让他来给我揉脚踝……
我瞬间慌了神,脸颊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
“……笨蛋。”
我小声嘟囔,声音细若蚊呐,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在骂胡思乱想的自己。
“出去。”
我的脸颊烫的吓人。
“你……你先出去!”
永明显楞了一下。
“诗乃?”
“我要脱袜子了!”我扭过头不敢看他,语气故意装得凶巴巴,手却是紧张的捻着衣角。
“快出去!去门口守着也好,去检查天台也好!反正……反正不许待在这里!”
他看着我通红的脸和闪烁的眼神,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好,我就在门外。有事立刻叫我。”
看着他转身走出房间,并细心地将那扇破旧的门带上的身影,我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忍着疼痛,开始卷下那已经有些勾丝的连裤袜。当冰凉的空气接触到红肿的脚踝时,我望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是愧疚还是其他什么的涟漪。
那个笨蛋……应该不会生气吧?
我把卷起的裤袜攥在手心里,仿佛这样就能藏起刚才的尴尬。
“……可以进来了。”
我对着门口的方向低声说道,声音小的让我怀疑与我隔着一扇门的他是否能听见。
门被推开,辉走了进来,视线规矩地落在我脸上,刻意避开了我裸露的脚踝。他再次蹲下身,这次,他的指尖直接触碰到了皮肤。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他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啰、啰嗦!我才没那么娇气!”我立刻反驳,但当他温热的掌心真正贴合上来时,所有逞强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种直接的、毫无隔阂的触感,比之前更加清晰,带着粗糙的薄茧和令人心慌的温度。
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揉脚踝。
很正常吧。
“……笨蛋。”
我小声嘟囔,也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在骂因为这个举动而心跳失序的自己。
“嗯,我是笨蛋。”他头也没抬,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声音低沉,“所以才会让你跳下车,跟我一起被困在这里。”
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他手指在皮肤上摩擦的细微声响。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这份笨拙的温柔,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我无所适从。
疼痛在永恰到好处的揉按下渐渐缓解,肿胀的脚踝虽然依旧不便,但至少不再是那种尖锐的刺痛。尴尬的气氛却像实质般弥漫在狭小的储藏室里。
“……好了。”我再次抽回脚,这次动作轻缓了许多,声音也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永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站起身,视线飘向窗外。“我、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还差点被门槛绊到。
门被关上,我立刻把脸埋进膝盖。太糟糕了……刚才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很舒服。这个认知让前世的我和现在的我同时感到一阵眩晕。
等脸上的热度稍稍退去,我才开始打量这个临时的“家”。灰尘遍布,杂物凌乱,但至少坚固,并且有一条可靠的退路。
当永抱着几块巨大的、用来垫画板的硬纸板和一件不知从哪个教室翻出来的、略显陈旧但还算干净的男生运动服外套回来时,我已经单脚跳着,用找到的扫帚简单清理出了一块空地。
“用这个垫着,会舒服点。”他把硬纸板铺开,又将那件运动外套递给我,“晚上可能会冷。”
我没有拒绝。我们沉默而默契地一起忙碌着,将纸板铺平,整理出两个并排但保持着恰当距离的“床铺”。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积满灰尘的窗户,为这个破败的空间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暖金色。
收拾停当,我们并排坐在纸板“床”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酸痛。
我悄悄侧过头,看向永。他闭着眼睛,头微微后仰靠着墙壁,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滚动。他的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膝盖上擦伤的痕迹也变得明显。
为了救我,他受了伤,现在还不得不困在这里……
“谢谢……”这两个字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
但他听见了。他睁开眼,转过头来看我,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眼睛里,此刻映着微弱的光,显得格外温柔。
“笨蛋。”他低声说,嘴角却微微扬起,“要说谢谢的是我。你跳下车的时候……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不像之前逃命时那样用力,只是温暖地、坚定地包裹着。
我没有甩开。
窗外偶尔传来遥远的嘶吼,更衬托出此刻室内的寂静。
我们就这样并肩坐着,手牵着手,在末日的废墟里,分享着彼此的温度和这份艰难得来的、短暂的安宁。
画板垫着的“床”很硬,墙壁也很冷,但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一丝安心。